晨左二的電話開着免提,警察六組的三人都聽得清楚。
衆人對視了一眼,收拾東西。
晨左二和六組成員一同前往醫院。
現在唯一的線索就在寧濤這裡,希望寧濤能說出鄧折風的有效信息。
到了醫院,沈菁和寧濤正在悄聲說着話,樑鳳棲推門而入,看着躺在牀上悽慘的寧濤,即便之前看到過他渾身纏着繃帶的模樣,此刻的雙眼仍是忍不住微微一紅。
她對這個男生談不上有多喜歡,但也不討厭。如今寧濤因她受傷,自己確實有些愧疚。
醫院裡沈菁也沒和寧濤說太多話,似乎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又似乎根本什麼都沒說清。沈萱萱不是沒有提醒沈菁大膽說出此行的目的,沈菁卻不知道是膽怯還是害羞,遲遲沒有開口。
現在情況變得複雜起來,六組三人加上晨左二,還有醫院本來就候着的沈萱萱、沈菁二人,六個人站在寧濤的病牀旁,房間顯得有些擁擠。
沈菁和樑鳳棲對視。
幸好老練的毛組長主動開口解圍,拿出警官證道:“警察辦案,鳳棲你先和這兩位女士出去稍候吧。”
樑鳳棲點頭,對沈菁道:“兩位小姐,請和我出來吧。”
沈菁看着樑鳳棲比自己好看不止一分的臉蛋,抿了抿嘴脣,走出門去。
沈萱萱經過晨左二時瞪大眼睛,無聲詢問,你怎麼就成了警察內部的人了?
晨左二忍住笑意,沒解釋,向她揮了揮手。
寧濤雖然仍舊呼吸困難,但好歹可以不再借助呼吸機。毛組長急忙坐到寧濤身邊,握住他冰涼的手道:“小濤,現在只有你有唯一的線索了,告訴我們,昨晚那個襲擊你的連帽衣到底和你說了什麼?”
寧濤眨巴眼睛,艱難嚥了口唾沫:“這也是我想跟你們說的。”
“昨晚那個襲擊我的歹徒名叫鄧折風,他說‘檸山市的洗牌開始了’,還說‘大寒當夜,檸山最高的燈塔會炸出最絢麗的煙花,那將是行動的鐘聲’,”寧濤斷續說着,“就是這些,說完,他就奪過了我腰間的軍刀,連刺向我。再接着樑警官向他開槍,他跳窗逃走。”
“最高的燈塔……”毛組長皺着眉頭思考檸山市的層層建築,最終在腦海中鎖定了一個檸山市的著名地標。
鼓樓鐘塔。
“好好休息,接下來交給我們,”毛組長向寧濤點頭致意,轉頭對晨左二和張智說道,“咱們去鼓樓鐘塔。”
病房門外,兩個面容姣好的姑娘一個一身颯爽的警察便裝,一個一身清純的校園打扮,身高相仿,髮型類似,面對着面,眼盯着眼,卻相看兩厭。
坐在長椅上的沈萱萱這時候才知道什麼是尷尬。
就連經過病房的病人和護士,都忍不住回頭回望站在門前的兩位女士,猜想莫不是因爲某個男人起了爭執?
這種場面,實在是讓沈萱萱這個外人沒有任何插嘴的餘地。
好在對視的二人沒有讓這種緊張的氣氛持續很久,沈菁先忍不住開口道:“想必你就是那個寧濤以身擋刀的女警官?”
樑鳳棲大家閨秀出身,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微微一笑反擊:“寧濤在警局裡,有時候也會抱怨當年那個和他談了好幾年戀愛,最後卻甩了他的狠心女子,看來就是你咯?”
“校園戀愛懵懂無知,當時我認爲一切都要建立在經濟基礎的條件上,但現在我意識到自己的錯了,這次來,就是想和他道一聲歉,”沈菁其實沒想這麼劍拔弩張,但她意識到自己其實還在乎那個躺在病牀上的陽光男孩,下意識道,“現在看來,更需要向他道歉的人,應該是你,警官。”
“事情發生太快,沒有掩護好寧濤,還讓他負傷,是我的錯,我當然會向寧濤道歉,”樑鳳棲也以退爲進,“處理好這個案子後,我會每天照顧他,直到他痊癒。”
樑鳳棲也是沒想到自己會說出這一番話來,她聽說過寧濤唯一一場戀愛還被甩了的事,當時就對那個女子缺乏好感,現在這個當事人站在她面前,她即便沒有爭強好勝的心,此刻都被逼出了些許。
可憐的寧濤卻還不知道,兩個貌美如花的女孩在房間外爲他就這麼吵了起來。
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火藥味,兩人一人一句進行回合制攻心戰,沈萱萱在一邊看得焦急萬分,很想插嘴說些什麼,但身處風暴中心的兩人根本就沒給她任何機會。
萬幸,屋內的三人這時推門走了出來。
毛組長看向樑鳳棲:“鳳棲,鼓樓鐘塔,今晚有大事發生!具體情況車上說!”
樑鳳棲習慣了毛組長雷厲風行的行事風格,主動停下,不再與沈菁拌嘴,深深看了病房中的寧濤一眼,轉身跟着六組成員離開。
沈菁心中其實氣得七竅生煙,但表面仍是佯裝鎮定。她不知道樑鳳棲這最後一眼是演給她看的還是真情流露,但不管是哪一種,她都難受至極。
昔日的大男孩離開了自己,原來也是會被別人喜歡的,那個“別人”還比自己漂亮很多。
沈菁心中黯然。
檸山市的鼓樓步行街是最受檸山市民歡迎的遊玩場所之一,其中各種百貨店鋪應有盡有,還有兒童遊樂設施,電子遊戲城,美食一條街等,每天來往的人絡繹不絕。
最負盛名的是鼓樓的鐘塔,建在步行街後的鐘山上,每逢凌晨和正午,都會發出悠久空曠的鐘聲,提醒人們每日的開端和中間。
鐘塔下有好幾家高級宴會餐廳,依山傍水,建造得十分雅緻,很多職場得意人或是上層人士會經常於此聚餐,商談生意,或是純粹享受美食美景。
有着毛組長六組組長的身份頭銜,一行四人很輕鬆地通過餐廳在鐘山山腰設置的關卡,進入山頂的宴會餐廳區。
“檸山最高的燈塔會炸出最絢麗的煙花……”毛組長擡頭仰望高聳的鐘塔,向身邊的樑鳳棲道:“鳳棲,趕緊和餐廳待得各主事人瞭解情況,今天有沒有人求婚,或者哪家的領導老爸八十大壽,要在今晚放煙火的。”
樑鳳棲點頭應是,自去查。
“張智,你去篩選一下各個餐廳的後勤團隊有沒有新人加入,廚師助手和保潔在這裡的門檻最低,也最容易被有心人混入其中。”毛組長繼續下令,顯示出自己老到的辦案思路,“注意小心隱蔽,這次的辦案已經不是簡單的緝拿監獄外逃人員這麼簡單了,這恐怕是一個大型團伙,將要進行犯罪行動。”
張智臉色漲紅:“我一定盡全力!”
毛組長點點頭,望向最後剩下的晨左二:“你需要收集什麼細節,我都可以陪你去,但你最好動作快點。”
晨左二內心暗道果然人老就變成狐狸,毛組長此舉既有監督自己的意味,又能將自己的側寫推斷功用放到最大,可謂舉手投足間盡顯深謀遠慮。
一個小組長就這麼厲害,怪不得檸山的治安這麼好。
但現在顯然不是感嘆的時候,晨左二自然聽到了那句中“大寒當夜”這個關鍵詞,知道時間緊急,現在就已經是下午時分,如果沒能在這幾個小時之內發現躲藏在餐廳各處的不法分子,誰都不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此刻,晨左二卻有一絲隱憂,因爲有一個細節他始終沒有想明白:爲什麼鄧折風會告訴寧濤這個線索呢?
大寒當夜,鐘塔煙花。
山上涼風襲來,吹得人打抖。
在負責鐘塔日常清潔的工作人員帶領下,警長和晨左二以遊客的身份上了鐘塔,四處觀察。
但意料之中的一無所獲。
從山下看來,鐘塔只如同普通工廠那高高立起的排污煙囪一般大小,但真到了鐘塔腳底,才發現光是鐘塔一邊的邊長,就有接近二十米。
而且鐘樓內部除了上下通行的梯子之外,還有密閉的閣樓室,上下交替的儲物間數十間,想要只靠他們兩人地毯式搜索過去,無異於癡人說夢。
根本不能知道這些歹人將煙火在鐘塔的何處釋放,這些煙火又藏在了哪間小屋。
一路前行,晨左二頭疼欲裂,他能在一瞬間記住複雜的攻擊技,卻推算不完事情發生的種種可能性。
晨左二真是急得抓耳撓腮,毛組長在一旁看到,心中對晨左二是好人微微認可了幾分,便出聲道:“心別亂,現在我們還有時間;心一亂,很多人能想清的線索,就都如亂麻了。”
晨左二微微嗯了一聲,仍是緊皺眉頭。
見晨左二沒有放輕鬆,警長繼續說道:“我老婆經常說的一句話我覺得都說得很好:男人最難管的就是心,但管好心的男人,一定是個好男人。”
“阿姨真是……智慧。”晨左二苦笑,不明白毛組長爲何要和他說這些。
“雖然你現在只是個小孩,還沒有真正成爲‘男人’,但男人、男孩,本性上是一樣的,你遲早也會成爲一個男人。管好你的心,別東想西想,在該做什麼事時專心做這件事便是了。以你們這些學生爲例,想要學習時跑去玩遊戲,玩遊戲時又想着沒有完成的學習作業,就是心不靜;以我爲例,辦案時不能想着家人畏首畏尾,否則就是對我組員的不負責任。這,便是管好自己的心。我老婆話說的很糙,但道理不糙,這些話可都被我奉爲家法,特意分享給你小子聽。”
“我明白了,”晨左二深吸了一口氣,剛纔思考時,他腦中確實有很多其他雜念,想着如果自己不能推斷出事情的真相,讓鄧折風的陰謀得逞,那當如何是好;還想着如果就因爲自己的辦事不力,讓整個檸山市都陷入困境之中,今後又該怎麼說服自己?
此刻聽身邊的毛組長一番話,好笑之餘開始自省。
說到底,晨左二也還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
既然話匣子打開了,晨左二便不吝和毛組長聊兩句:“毛組長,聽您言語,阿姨在家裡的地位很高啊?”
毛組長語氣一滯:“男主外女主內嘛,我不覺得有什麼丟人。”
晨左二又瞥了一眼毛組長身上的外套:“阿姨該是也不喜歡做家務吧,您這件外套可有些日子沒洗了。”
“外套能保暖就行,洗那麼幹淨幹嘛?”毛組長罕見地有些支吾,“臭小子,別蹬鼻子上臉八卦我的家事,我們可都走到鐘樓頂了,你給我專心地、好好地觀察,發現了什麼線索?”
晨左二笑了笑,停了和毛組長聊天侃大山的想法,登上了鐘樓頂部,勁風拂面而來,張目四望,檸山小半城區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