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選擇這裡,”孔慶文的目光露出些許寒光,“就在警察廳門前,這條路呈筒子型,全線長有五百多米,讓車停在這裡把握也大一些。”看着林之江不解的目光,孔慶文遞給他一支菸,“越危險的地方,吳四寶就越疏於防範,一旦行動起來,警察廳的人肯定也會出來,我們需要的就是把局面搞混亂了,越混亂就對我們越有利,我會安排狙擊手在遠處配合你,除你之外,任何人不可能接近囚車了,你的時間最多有五分鐘,把這幾個人帶下車,趁亂就趕往預定地點,到那裡也就是兩三分鐘的路程,那裡會有車輛接應,然後你再返回現場。”
林之江猛吸幾口煙,“行,我明白,告訴你的人,看準了再打。”
孔慶文笑了笑,“你放心,如果不出意外,我就是那個狙擊手。”
林之江擡起頭,直愣愣地看着他,“你會用狙擊槍?”
孔慶文點點頭,諧虐地說道:“剛學的。”
12月12日早晨7點,孔慶文站在自己宿舍的窗前看着收垃圾的老人拉着車蹣跚地消失在視野裡,老人的車上藏着孔慶文向劉麗英傳出的行動計劃,十五分鐘後,這份詳細的計劃書就出現在了劉麗英的桌上。
整整一個上午,林之江先後打來了三個電話,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閒話,孔慶文能感覺到林之江內心的焦慮和不安。他自己也在爲林之江的狀態而擔憂,可是沒有辦法,這個林之江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只能冒險。
中午一點,孔慶文吃過午飯後,強迫自己睡午覺。
下午四點,劉麗英打來電話,問晚上幾點可以到俱樂部一起用餐,孔慶文的回答是,老時間,晚上八點。孔慶文和劉麗英明白,彼此都做好了行動前的準備。
下午五點,孔慶文接到了林炳輝的一個電話,懷着忐忑心情的他,走進了林炳輝的辦公室。林炳輝示意孔慶文落座後,先是寒暄了一陣,隨後就轉入正題。“慶文啊,今天晚上呢你辛苦一下,跟我去執行個秘密任務,這個任務是日本人那邊安排的,呵呵,我們只是站腳助威,去也是裝個樣子。”
林炳輝越是輕描淡寫,孔慶文就越覺得事態嚴重,“局長,什麼任務非得讓咱們去?”
“哦,呵呵,聽說日本人要抓王天木了,今天晚上就行動,你和我一起去看看,”林炳輝倒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
“今天晚上?幾點?”孔慶文問道。
“我也不知道,等憲兵隊那邊通知,”林炳輝一臉嚴肅,“從現在開始,你就跟着我,隨時和我一起去現場,怎麼,晚上有事啊?”
孔慶文苦笑幾聲,“有點事,和劉老闆約好了,晚上一起吃飯的。”
林炳輝故作神秘,“呵呵,行啊,慶文,進度很快嘛,但是恐怕今晚你要爽約了,給她打個電話吧,就說晚上有任務,女人嘛,是要哄的。”
孔慶文笑了笑,“好的,”說完就走到電話機旁,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劉麗英辦公室的電話。“麗英嗎,我是慶文啊,晚上我可能去不了了,”孔慶文溫柔甜蜜的聲音還是換來了電話另一邊的嗔怪,“有任務,等明天,我一定去找你。”
“那我晚上給你準備好的飯菜怎麼辦?”話筒裡傳來劉麗英清晰的聲音。孔慶文知道,這是她在向自己詢問晚上的行動,他知道,這次電話也許是他行動前最後一次與劉麗英接觸的機會了,“我也沒辦法,有任務嘛,晚上飯你就自己吃吧。”劉麗英也聽出來了,孔慶文是在向自己暗示,晚上的行動照常進行,只不過是由自己親自來組織了。留給劉麗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掛了電話的她立即找來了劉鵬傑,商量具體的行動計劃。
下午六點,治安局食堂,孔慶文和林炳輝一起在晚飯,表面上談笑自如的他,內心其實已經是心急如焚,他不知道劉麗英那邊準備得怎麼樣了,他更不知道今晚的行動能否成功。
晚上七點,孔慶文坐在林炳輝的辦公室裡耐心地翻看着當天的報紙,一旁的孫瑰婷在剛纔也被林炳輝叫來一起參加晚上的行動,“孔處長,你今天怎麼這麼安靜啊,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
還沒等孔慶文回答,桌旁的林炳輝接茬說道:“呵呵,我看啊,慶文的人在這兒,心早就飛出去了。”
孔慶文放下手中的報紙,“林局長,你說你怎麼也跟着孫瑰婷這丫頭起鬨啊。”
林炳輝笑着擺擺手,“好好好,我不說了,等明天任務一結束,我親自去給她賠罪,現在的你們這些年青人啊,一會兒不見面就不行。”
孫瑰婷聽出了林炳輝的話裡所指,她冷哼一聲,“我說孔處長怎麼一聲不吭呢,原來是人約黃昏後啊,”言語中充滿了醋意。
孔慶文笑了笑不再言語,他的思緒已經到了劉麗英那裡。現在的劉麗英正一個人靜靜地坐在辦公室裡,她要對今晚的整個計劃每一處細節要進行深思熟慮,計劃是孔慶文制定的,而現在自己要從配合轉換成負責,決不能有任何的疏漏。
晚上八點,劉鵬傑提着一個手提包走進辦公室,提包裡裝的是狙擊槍,“劉會長,都準備好了,咱們該出發了,慶文那邊是不是來不了了?”
劉麗英輕輕地點了點頭,“應該是來不了了,咱們按計劃進行吧,通知弟兄們,各自就位。”
劉鵬傑一揚手中的提包,“今晚我親自狙擊,你放心好了。”
“謝謝你,四哥,”劉麗英的眼睛裡流露出信任和感激。劉鵬傑離開辦公室後,劉麗英慢步走到梳妝鏡前,她輕輕地捋了捋額邊的髮髻,她是一個心思縝密的女人,每次大的行動前,她都會站在鏡前整理自己的儀容,這已經成爲了她的一個習慣,在她覺得,這是一種對生命的敬畏,更是自己對信仰的敬畏。可是這次,她的心裡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孔慶文的面容好像出現在了鏡子裡,那是那樣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嘴邊還是掛着招牌式的笑容。她知道,這次任務就是對自己情感的一次最好的回報。愛,是需要付出的,而愛,在革命的信仰中被昇華。
爲了你,慶文,我的愛人,我也要完成這次任務。劉麗英慢慢地走出了房間,輕輕地關上了房門。
林炳輝伴隨着牆上鐘錶的撞擊聲走進了辦公室,“慶文啊,咱們準備出發,王隊長已經在樓下等咱們了。”
孔慶文站起身,隨手拿起搭在椅子靠背上的外套,“好,咱們走,局長,晚上咱們帶多少人?”
林炳輝從抽屜裡取出手槍別在身上,“二十個人就足夠了,咱們是唱配角,最多負責個外圍。”
孔慶文和孫瑰婷跟在林炳輝的身後下了樓,前院停着好幾輛已經發動的汽車,王殿英看到林局長走了過來,趕緊打開一扇車門,一臉的笑容,“局長,請上車,都安全您的吩咐,準備好了。”
林炳輝點點頭,鑽進車廂。孔慶文和孫瑰婷上了後一輛車。車隊緩慢啓動,一輛接一輛地駛出治安局的大門。車燈在漆黑的夜裡顛簸搖晃着。“孔處長,今晚抓捕王天木,咱們咱們事前一點消息也沒收到?看來日本人對咱們還是又戒備之心啊,”孫瑰婷在車裡閒聊着。
孔慶文看着車窗外的景色,是啊,抓捕王天木的行動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讓自己無暇去應對,甚至連證實情報真實性的時間也沒有,更別提要將情報送出了,他感到了一種無奈的焦急,一邊是今晚解救自己黨內的同志,一邊是抓捕王天木。解救行動只能交給劉麗英了,他現在只是後悔沒有把行動計劃的每一個細節向劉麗英作詳細的說明。但他又無法去彌補,他現在能做的就是謹慎對待今晚的抓捕,看來日本人選擇在今天採取行動,是煞費苦心的,也許這又是一個日本人設的圈套。
林之江站在76號大院的一棵大樹下,已經八點半了,吳四寶的押運應該是在十點鐘左右開始。今天早上,李士羣將76號的大部分人員帶了出去,配合日本憲兵隊秘密抓捕王天木,對於這個老上級,林之江現在已經無暇顧及,他更關心的是自己的死活。就在剛纔,喬繼銘領着從上海跟隨他一起來的特務出了76號,他知道,這是喬繼銘提前安排佈置今晚的秘密行動去了。現在的76號裡只剩下跟着吳四寶一起押運的二十多個人,而自己將跟隨吳四寶的車隊執行秘密任務,自己將是喬繼銘計劃中最重要的一顆棋子,但他想的更多的是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林之江悄悄地走到了吳四寶的專車旁,按照吳四寶的計劃,他將是車隊的首車,負責開路和警戒,而自己將坐在最後一輛車上,負責斷後。黑夜的桀驁讓整個院落顯得格外陰森,他環顧四周,慢慢俯下身子,左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油箱,右手握着一把鋼鑽。
五分鐘後,他站直了身子,又警惕地看了一圈周圍,確定沒有被發現後,他轉身走向樓內。一陣火光在黑暗中出現,林之江點起一支菸,火光照亮了他的半個臉,猙獰而又陰險。這個孔慶文還真有辦法,也就是他能想出來在汽車油箱上做手腳的辦法了,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心中暗念:千萬不能跟這個孔慶文成爲對立面,否則自己很難是他的對手。
整整一天的時間,林之江都在反覆實驗着在油箱打洞的位置,他對自己的能力也很是欣賞,他確信,今晚吳四寶的車子肯定會在預定的地段拋錨,而他之後要做的就是在孔慶文的狙擊槍的掩護下迅速靠近囚車,他甚至想象到了張旭臉上的緊張和興奮,他擡腕看了一眼手錶,已經快九點了。
孔慶文坐在椅子上,兩眼微閉,他和孫瑰婷跟着林炳輝走進了這座臨江的一棟小房子,按照林炳輝的說法,王天木就在不遠處的一隻船上,日本憲兵隊和76號的人已經秘密包圍了這片區域,王天木恐怕今晚是在劫難逃。
“孔處長,你說咱林局長去臨時指揮部,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孫瑰婷顯得有些等的不耐煩了。
孔慶文依舊是微閉着眼睛,“不回來就說明一切正常,他要是回來了,咱們就該忙活了。”他真的很希望就這樣一直等下去,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走,孔處長,咱們出去到陽臺透透氣吧,屋裡實在是太憋氣了,”孫瑰婷說道。
孔慶文點點頭,兩個人一前一後走上了陽臺,孔慶文的手裡舉起望遠鏡,趁着月色觀察着不遠處的江面,江面上的確有幾條隨波搖曳的小船,這一切顯得是那麼的寧靜和安逸,但馬上,這一切將被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