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月香感覺今天糟糕極了。
她頂着一雙有點發黑的眼圈,坐在五星級酒店客房的真皮沙發上,看着一個個穿着警服的刑警和鑑定人員來來回回走動,身體和腦子都僵硬了,甚至還有種嗡嗡的聲音在腦袋裡鳴響。
順着玄關往客房門口望去,那白色的歐式餐車還放在原地,當做菜餚的頭顱被拿去鑑定比對,周圍被當做案發現場用警戒線封鎖起來,這一層,不,是這一棟酒店大樓都被封鎖了。
她瞥見的那個白襯衫服務員,應該就是把餐車推來的人吧,這麼說她又一次撞見了歹徒?
真要崩潰了,以前課上總說目擊者多麼多麼重要,現在親身成了目擊者,她真恨不得自己什麼都沒有看見。
說到看,她又想起那個擺放在餐盤上的血淋淋頭顱,被凝固血液枯纏僵繞的頭髮,掛着兩顆慘白的眼球,猙獰的暗色血管浮現在眼球四周,似乎是死者瞪大了絕望的雙眼,向她發出無聲的求救。
她顫抖着,下意識裹緊警官們拿給她的薄毯,還是覺得渾身發冷。
走廊上,裴銘瑾抱臂而立,神色冷冷淡淡,散發着常人難以靠近的寒氣,諸多鑑定人員在場卻沒幾個人敢上去跟他搭話。他就這樣一個人獨站在側,黑色的眸子、黑色的風衣、整個人像是也要融入到黑暗中。
他的眉眼輕擡,視線從他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房間裡寧月香瑟縮的樣子,而寧月香並不知道他在看她。
凌亂的腳步聲從電梯那邊傳來,他眉頭微蹙,餘光瞥去。
來人有三個,走在最前面的是個人高馬大的青年,穿着一身精幹的西裝,頭髮不過寸許,刺蝟一樣沖天倒立,滿臉不修邊幅的鬍子茬跟他的西裝形象完全不搭。他腳步匆匆而來,神色不安焦灼,表現出難以言喻的擔心。
看到這個人來,裴銘瑾臉上的表情難得有了些變化,卻是那種不耐煩想要立刻離開的表情。
“銘瑾!你沒事吧!”
西裝大漢三步並作兩步衝到裴銘瑾面前,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他肩膀使勁晃了晃,以確信他還沒有散架。
裴銘瑾不客氣的拿開他的手,冷冷的答:“組長,我沒有被襲擊。”
“啊對,是發現了被害者。”他一拍腦門,得知銘瑾沒事才鬆了口氣,一串心思不加掩飾全寫在臉上了。
組長牛毅豪,是個標準的大老粗,豪放猛男一枚,做事粗枝大葉,腦袋也顯得不太靈光,往往話剛聽一半就風風火火衝出去了。他還是個古道熱腸的老好人,身上彙集了一切裴銘瑾認爲是缺點的毛病。對於這樣的人爲什麼會成爲自己唯一的朋友,以及被選爲專案小組的組長,裴銘瑾也覺得很不理解。
牛毅豪大手一揮,警隊的現場負責人趕緊過來,老老實實的向他描述現場情況。
“死者是什麼人啊?誰殺的?居然敢用這種無恥的手段嚇我們銘瑾,決不能輕饒!”他瞪起一雙牛眼,傻子都能看出這位牛爺火氣很大,因爲他的組員被歹徒恐嚇了,生氣是理所應當的。
“這個……死者身份還沒查明。”
“還沒查明?!幹什麼吃——哼,還不快去查。”牛爺鼓起牛眼就想罵人,話到口邊纔想起這裡不是中央公安部,而是地方分局的人,不好越權罵別人手底下的人,話頭也就收了收。
案子直接被牛爺接手,他趕來的相當速度,立刻指揮起現場警員搜查線索。
房間裡孤零零坐着的女生很顯眼,沒有女警陪她,她就一個人坐等着。
牛爺這才注意到有當事人在,頓時噤聲,問裴銘瑾:“女服務員?”
裴銘瑾扭頭懶得看他,淡淡的答:“不是,是目擊者,受了點驚嚇。”
牛爺也沒在意不是服務員的女性怎麼會出現在裴銘瑾的房間中成爲目擊者,努力掛上自認爲溫和的笑容,擠出一張圓圓的皺紋臉湊過去。
“姑娘?還好吧?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寧月香擡頭,看到的是一張猥瑣的臉。看上去年紀也不是很大,大約三十歲,可是笑得像怪蜀黍,有點瘮的慌。
她已經冷靜多了,點頭答道:“我只看到一個背影,穿着白襯衫、黑西褲的服務員,身高在170公分左右,體型偏瘦。我想他應該是假扮成服務員送菜,把餐車放在門前就從南面樓梯走了。”
見她回答得這麼細緻又有條理,牛毅豪愣了下,以爲是其他警員已經詢問過她,也沒在意,繼續問:“你沒看見他的正臉?當時走廊上還有別人嗎?”
寧月香搖頭:“既然扮成服務員,就不好把臉完全遮住,我想監控應該有拍到他的臉。調出酒店監控查看一下就好了。”
“監控錄像被人刪除了。”
清清冷冷的聲音忽然從身後出現,寧月香不禁擡頭望,正看到裴銘瑾沉着一張冰塊臉走來。
他走到沙發前站定,眼神灼灼的盯着她的臉看,目光森然得可怕。寧月香不由得縮了縮脖子,心說這人到底是警察還是殺手啊,怎麼全身都是火藥味兒,想殺人嗎。
他倏然俯身,清俊的臉龐毫無預兆的欺近,一雙冰冷的眸子不帶任何感情的盯着她,開口質問:“我的住處,你告訴了誰。”
她只覺心臟驟然一縮,手腳瞬間感覺不到溫度了,徹骨寒意迎面而來,就像被死神的枯爪捏住了奄奄一息的心臟。
鼻翼傳來清新的薄荷香氣混雜着子彈的火藥味道,一隻大手在她耳旁掠過,輕輕的按在了她身後的沙發頸墊上,可她卻覺得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他在懷疑她。
懷疑是她把地址泄密給歹徒,籌劃了這次事件。不然她爲什麼會這麼湊巧的出現在酒店裡,跟歹徒“裡應外合”的演了這場戲。
好冤,以爲誰想趟這渾水嗎。
倒黴死了,她真不會挑時候,早不來晚不走,偏偏趕上歹徒行動的那一刻。還要被這個渾身殺氣騰騰的冰山男懷疑。
不過在這一刻,她的腦子卻極爲清醒,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回望着他:“裴警官,放置在餐車上的人頭血液早已凝固,麪皮發白,應該是經過冷凍處理。要做如此處理需要不短的時間,可見歹徒是早就策劃好要讓你看到屍體的頭,不是臨時起意。而我在兩個小時前剛剛得知你住在這個酒店,在此之前我不知道你的任何情報。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退一步講,哪怕我想要通知歹徒,時間上也來不及。這一點分局的警官們都可以爲我作證,我與這次事件毫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