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臺中,林北身體一震,嘴角流出鮮血,可他的臉上沒有頹廢,反而帶着笑意。
對面,吳凡噴出一口鮮血,身體顫動,退步中,放聲一笑。
“第一次有人破了我的刀法,你……很不錯。”吳凡看着林北時,緩緩說道。
“師兄的無天刀法也很霸道,是師弟取巧了。”林北輕輕一笑,抹下嘴角的鮮血,略帶虛弱地開口。
那一劍幾乎將他的身體掏空,若非吳凡的刀法太過駭人,他也不會強行施展拔劍六式。
“我記住你了,等你突破悟境時,我們再戰。”吳凡豪爽一笑,邁步間下了擂臺,他在剛纔與林北的對戰中有了些許感悟,此刻已是迫不及待回洞府閉關。
林北看着他的背影,拱了拱手,對吳凡他心有敬佩,更有戰意。
“悟境,我會來找你一戰。”微微一笑中,心裡喃喃。
林北轉身看着葉無問,冷笑一聲,“可還有人?要戰我的,就一起上來,別浪費我時間。”
這話一出,葉無問目中一冷,看向林北,臉上出現了一絲凝重。
“連吳凡都被他擊敗,誰還能去戰他!”下方六山弟子無奈開口。
“他才凡境修爲,雖然已是九層,可追究還是凡境啊。”
“他在凡境……無敵!”
譁然聲傳出葉無問的耳中,葉無問冷眼看去,冷哼一聲。頓時,下方鴉雀無聲,沒有一人敢再言語。
“我來戰你!”葉無問轉頭看向林北時話語傳出,傲然間卻突兀的有了一絲凝重。
他也是沒有辦法纔會親自出手,在他看來,此刻林北雖然虛弱,但並非沒有一戰之力,若是再有弟子戰敗,怕是會挫了六山的銳氣。
在他話音落下時,他人已消失,站到了擂臺中央。
林北瞳孔一縮,悟境後期並非他能撼動,可是如今若不去戰,則會損了信心,以後再見他時,會有避意。
“悟境又如何,法境我也不懼。”林北目光變得堅毅,再看葉無問時,神色漸冷。
隨着葉無問踏入擂臺,六山弟子振奮,之前對林北的不屑之意也已出現,所有人都認爲林北必敗,哪怕他能擊敗吳凡,也必定會死在葉師兄手中。
“葉無問,你卑鄙,安陽真氣已空,你這是趁人之危。”九月谷丹師門此刻憤然出聲,林北已經得到了他們的認可,此刻話語中不免有維護之意。
“你們六山之人難道都是小人不成,以悟戰凡不行,就出動悟山首席?”
九月谷丹師一個個接連開口,就連丹童也是憤憤不平。
“諸位,他既然要戰,那我便戰,若是我隕落,還請大家將我的屍骨葬於凡界。”林北擡手,對着下方九月谷衆人拱手一拜,言辭中有些許悲傷,更有嘆然。
此話一出,丹師禁聲,丹童的目光死死盯着林北,目露欽佩。
方欣捏了捏拳頭,看着林北時心裡一痛,正要上去阻止時,耳中傳來莫紅英的聲音。
“關鍵時刻,陶師會出手。”
聽聞此話,方欣舒了口氣,捏緊的拳頭漸漸鬆開,心裡的擔憂也暫時放了下來。
隨着林北話語傳出,衆人悲憤,而六山弟子卻有漠視,心中冷哼。
“我可以等你恢復真氣再戰。”葉無問淡淡開口,語氣冷傲。
“不用,與你一戰不需恢復。”林北搖頭一笑,擡手時,劍意瀰漫,之前使出的拔劍六式之意仍有殘存,以至於此刻擡劍中,四周虛空爲之一顫。
葉無問冷哼一聲,目中泛起殺意,揮手間悟境後期氣勢散出,震響了空氣,壓向林北。
又是這一出麼?林北冷笑,邁步踏過,身影拉長,他的發漸漸發紅,他的眼眸閃動着紅光,他的身周,一層淡淡地紅霧散開。
葉無問眼神一凝,踏步間,殺機瀰漫,一絲漣漪泛出後,他的嘴微微一張。
“我問你,是生是死!”
“我問你,是暮是灰!”
“我問你,是強是弱!”
連着三問,從他口中傳出,但這聲音只有林北能夠聽到,每一問都讓他身軀一顫。
他的魂有了波動,他的心念仿似沉迷其中,他的一切仿如被禁止。
這是葉無問的成名絕技,本來他的名字並非葉無問,而是在一次從青雲宗外出歷練回來後才改的名。
以此,葉無問憑着三問震動了青雲宗,更是擊敗了悟境大圓滿首席弟子,成爲了第二任首席。
他的聲音別人聽不到,衆人有了詫異,而一些悟山弟子目光微微閃爍,心中有了猜測的同時看向林北中,微微冷笑。
“葉師兄的無問之決已悟出了五問,林北這次必死無疑。”
悟山弟子心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看着林北的目光帶有憐憫。
與此同時,九月閣中,陶元面色微變,他的神念徘徊在悟山上,似乎就要出手。
可就在這時,林北動了,動的並非他的身心,而是他的影。
這影以人眼不可見的速度融入了林北的身體中去,剎那間,林北睜開了雙眼,目有迷茫,轉瞬間,他的瞳孔變得越發漆黑,可讓人驚奇的是,他的眼白竟閃爍着紅光。
“將夜麼?”九月閣中,陶元霍然站起,神識顫抖收回。在悟山上,他的神識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此刻的他,背後已冒出冷汗。
他擡頭眺望六山時,目光閃爍,最終深深一嘆。
“將夜醒時,十月迴歸,原來是這樣。”
再說林北,此刻的他仿如妖魔,紅霧瀰漫在他的身周,紅髮隨風飄散,整個人帶着一種妖異之感。
“你問我是強是弱,那麼現在我告訴你,你在我眼中……是螻蟻。”林北開口時冷酷一笑,紅黑交雜的眼眸中帶着滔天的煞氣。
葉無問身子一顫,吐了一口鮮血,這是反噬的傷,他看向林北,臉色一沉。
“我問你,天有多高,地有多寬,你有多小,蟻有多大!”葉無問並指間點在自己太陽穴上,他的魂凝聚而出,這魂看不清面容,卻能感受出陰冷之意。
此魂向着林北咆哮時問出了聲,此問……第四問,問的是意,是心。
林北身體顫抖更加劇烈,他的心神仿似迷了路,在天地間遊蕩,每一次頓下腳步,都有一問傳出。
“天有多高?”
“地有多寬?”
“我有多小?”
“蟻有多大?”
這四問沁入了林北的心,迷茫之意更濃,哪怕黑影如何顫動,也喚不醒林北此刻的心。
葉無問冷笑中,擡指劃過虛空,一陣陣漣漪泛起,形成了一個個透明的圈,將林北套入其中。
“我問你,父母何在,家向何方,心修何道,爲誰而死。”隨着那個圈將林北纏繞,葉無問開了口,第五問,問神,赫然發出。
林北的身體顫抖,心神糜爛,他的魂從頭頂飄出,看向通往凡界的方向,眼中迷懵。
“父母死了,家破人亡,我修的是仇,該死的應該是我。”魂在喃喃自語,悲傷之感觸動了蒼穹,瀰漫虛空。
林北的魂落下了淚,那淚虛無,落下虛空,落入了林北軀體的口裡。
一股濃郁的悲傷從心底溢出,他的身軀暮然一顫,他的魂似乎受到召喚,回到了身體內。
腦海中,在太一門祖地獲得的機緣,此刻爆發。
“欲哭無淚,其言可悲,其劍可哀,斬了傷,斷了空悲一切。”一段段文字閃動,散發出絲絲劍意。
林北心有感悟,擡手時,輕飄飄地一揮,斬下時,那個圈碎去,一切歸於平靜。
“不。”葉無問身體一震,顫抖咆哮中,他的眼角落下了血淚。
他的腦海浮現出一副畫面,這畫面藏的很深,是他心底最深刻的一幕,那是他的愛人,在一劍之下,被仇家殺死,葉無問嘶吼中,怒意散出。
這怒意中帶着悲傷,眼看着一道光芒銳利斬下,斷了他的悲,他的記憶中關於那名女子的一切美好回憶全然消散。
葉無問心神顫抖,那種心空之感使得他落下了淚,這淚中包含了一切情意,如同被斬去了所有初心懵懂的感覺。
那感覺……好空虛,那感覺……好疼痛,如針扎,如被碎去。
他呆呆的看着林北,一切殺機全然消失,他的眼中帶有迷茫,他的心神一陣陣莫名地悲傷被挑撥。
這一劍,斬的是悲。
林北輕嘆,他本有機會將他殺去,可他收起了劍。
他看到了葉無問的悲,那種痛他也曾經歷過,如今親手斬去別人的悲,他心有不忍。
林北擡腳,背影落寞,在日光下漸漸拉長,走過人羣,走下悟山,踏出六山,朝着九月谷而去。
沒有人注意到,他腳下並無倒影。
衆人看着他的背影,心裡不知爲何,涌出了一種淡淡的悲傷感,誰也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自己藏在心底的悲。
擂臺上,葉無問摸着自己的胸口,疼痛難忍,他的淚依舊在流,他的悲卻散入了虛空。
他忘了,忘了一生中最珍貴的回憶,喃喃地,他開了口。
“我問我,情歸何處?”
此問一出,他的心顫抖更加劇烈,那一層無問法決的隔膜突然破碎,他的境界越發加深。
凡有百脈,悟有三悟。
悟天地靈氣,悟自身之意,悟踏下之道。
陳奕悟的是劍,吳凡悟的是刀,陶元悟的是丹,而葉無問悟的……是問。
此刻的他,突破了心中的芥蒂,踏入了悟境圓滿,堅定了自身的道。
可這代價卻是,失了情,忘了悲。
黃昏晝來,衆人看着葉無問蕭瑟的背影,心有心酸。
他們不知道這一切的發生,可看葉無問的樣子,便已知曉,他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