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經始休

莫經始休

儘管西方經濟比較發達的國家均沒有類禁止,中國《證券法》和《證券公司監督管理條例》卻有相關規定,證券交易所、證券公司和證券登記結算機構的從業人員、證券監督管理機構的工作人員,以及法律、行政法規禁止參與股票交易的其他人員,在任期或者法定限期內,不得直接或者以化名、借他人名義持有、買賣股票,也不得收受他人贈送的股票。

但規則永遠是用來被人民違反的。

最早在某證券公司工作過的王成平知道她身邊的人幾乎處於“全員違規”的狀態。而現在待的這投行裡也好不了哪去,要不然三十歲就開保時捷的混蛋她認識的哪能再多於五個。

若不是王成平跟項目後太忙,每天休憩時間有限,又談了場戀愛,她認爲自己四十五歲時開着遊艇退休都是有可能實現的。

所以Joe臨走踹來給王成平的這一腳簡直太妙了。

曾經他在一次下班後見過她桌上的房產合同,那時Joe便流露了陰謀家的潛質。只要記住關鍵詞,他現在不用費多大力氣便能追查到更有趣的細節,比如王某居然一次買了八套房子,隨後又把六套房子巧妙轉移到別人名下;又再比如王某最近的新車實在讓人眼紅……

春節期間到兩會,正是廣大監管部門建功立業的良好時機。而經濟案在金融危機後是最熱門的話題,接到那封事無鉅細舉報王成平的匿名信,沒人認爲這件事有什麼理由不追查下去。

而再從王成平服務的投行,既然本行業本銀行的人都不乾不淨,所有人都涉嫌違規,那替罪羊也只能落到最開始被挖出來的那個泥蘿蔔頭上。請顧全大局!請保護廣大戰友!王成平恭喜再次領到好人卡。

再說王小姐短時間內轉移大量外匯,隨後又突然出國(也許涉及洗錢),這些朦朧證據也足矣讓人細心追查,打發大家越來越無聊的春節假期。

要等到這場鬧劇過了很久。多年之後,王成平才略微從李梓的口中打聽出它的丁點細節。

“很奇怪啊,既然Joe早掌握到我的那些事情,但他爲什麼早不舉報我呢?”她疑惑道,“他沒丟工作前舉報我也行啊,幹嘛離職後才弄這一出,他能撈到什麼?”

“泄恨啊!之前不舉報你,因爲JOE以爲你會去英國工作,或者準備留在國內嫁人洗手做貴婦。你只要不再搶他飯吃,JOE犯不着再大張旗鼓的挑事──但你倒好。你當年在上海年終報告會上直接給人家下了藥,回到北京再把人工作給端了,又把他兩手空空的踹走,JOE能不報復嗎?他那種貨色!”

李梓很鄙夷,但從他的臉色顯然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只開始逗弄着她身邊的嬰兒。

王成平便靜默,她潛意識裡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只是因爲想泄恨嗎?當時自己的立案太快,幾乎連跳幾個法律流程,到最後連她在旅途中的父母都被通緝,王成平不相信JOE有這麼大的破壞力。

可不是JOE,參與的人還有誰呢?

但此時的王成平已經學會不去追究和追問,她只接過李梓懷裡的幼兒,淡淡道:“Joe現在怎麼樣了?”

李梓眼中閃過絲戾色,他近年來在脣上蓄了一小挫鬍子。笑的時候顯得倜儻,不笑卻又像笑,狠話卻是向來說的輕描淡寫

“放心,不會讓他好過。我在新加坡的朋友不少呢。”

王成平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傷感,她努力眨眨眼睛:“別這樣,給人家留條活路吧。”見李梓望着她,王成平垂下眼睛,“我已經當母親了,得給孩子們積點陰德……再說,生活總是要繼續,我現在生活的很好。”

李梓愣住。他心下一時感慨萬分,還沒來得及誇眼前這名歷經多事,好不容易變成熟的女人。隨後王成平就掐着嬰兒細嫩的皮膚,把孩子的臉往上推,笑着朝他道:“你看,我家太子像不像一隻豬啊?哈哈哈哈。”

嬰兒眼睛晶亮的任母親蹂躪,白藕式的胳膊抗議而微弱的揮了幾下,倒也傻呵呵的陪母親笑起來。

李梓瞪着王成平,過了會,卻也露出微笑。

……

但在多年後才能坦然笑出來前,王成平完全忘記那幾天發生了什麼。

她只記得自己被茫然推下警車,帶到一件審問室。對面的人嘴張張合合,說着很多話,很多話。可是,光是看着陌生的臉幾乎讓王成平透不過氣來。

停留在她腦海裡能最近的一件事,仍是自己踩着高跟鞋陪在陳皓旁邊,他倆等待着大年三十。

但奇怪!現在又從哪裡突然冒來那麼多人?那些光怪離奇,在自己身邊紛紛涌現的鬧劇何時才能結束?

王成平皺眉坐在椅子上,對方那頭運用的語言似乎和自己的理解不一樣,她除了搖頭什麼也答不上來。警察換了好幾位,出去再進來,給她沉默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也不知道是否沒休息好的緣故,王成平總覺得時間走的很慢。桌子上的燈眩目到耀眼,這時再有一名中年女警察進來給自己端來杯熱水,她戴着塊銀灰色的鋼表,王成平心中突然閃起一個念頭:“乾媽也曾經戴過這牌子的表。”

在這一念頭產生的下一刻,突然間,王成平感到一種徹股的絕望。在過去的一年來,這念頭從來沒有如此接近她孤獨的中心。但王成平現在坐在這裡,已經對整個世界失去了信心。

有這樣的意識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她生來第一次那麼想決絕放棄這個世界、放棄自己。而這也是頭一次,王成平認爲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無益的。

她所擁有的如此有限,追求的東西也如此不可靠。

這個巨大又沉重的世界,卻總有太多太多王成平渴望而不可及的事物,現在她不僅沒有得到這些事物中的絕大部分,而且非常無力的,或者說是宿命般地,她反而不斷不斷的失去自己曾經擁有過的東西。

對這個糟糕的世界,王成平現在才知道她有太多的憤慨和不平。王成平也真的很困惑,自己爲什麼一直在失去呢?

她顫抖的抓住眼前的水杯,把裡面的液體一飲而盡:“麻煩再給我倒點熱水。”

對面的警察互相看了眼,這是那女人對他們說的第一句話,十幾個小時的審問也算是有微小進展。

然而警察拿着暖瓶來到她身邊,卻突然皺了皺眉:“怎麼有股血腥味?”

說完後一驚,下意識就要擡起王成平手腕查看。然而除了觸手冰涼,脈搏上沒有傷口。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王成平也並沒有任何自殺舉動。

“還是你剛纔吃了什麼?”警察大驚,便要逼迫王成平張嘴,幫她助吐,然而另一名警察趕緊制止住他。

“幹嘛?”

“你看她褲子!”

王成平呆滯的隨他們低頭,卻只見相隔的桌下滿地都是血。她同樣也駭了一跳,想站起來:“誰的血?”

然而一動,王成平這才感知自己最脆弱的地方傳來一陣的疼痛,而她接下來的話也成了很低很痛苦的呻吟。

一名警察迅速衝出去叫人,王成平也登時明白了真相。

又是……自己嗎?

可惡,她覺得自己現在處境糟透了,臉頰上有熟悉的溫熱液體淌下來,再滴到被血染到暗紅色的地面。王成平聽見大腦裡開始嗡嗡作響,之前抓着熱水杯的手一鬆。她下意識要先扶正杯子,但手指一直不住的抖個不停,卻沒法再握牢任何事物。

留下的女警察焦急的問她情況,王成平想習慣性地向她笑笑,然而腹部一陣又一陣的絞痛,如同熬夜後困倒在牀上,只睡了一個小時卻被迅速響起的鬧鈴驚起,焦躁急促與絕望憎恨。身體正用這種方式劇烈報復主人對她多年的蔑視。

“疼的話就握我的手吧,王小姐。”

纔不用!笨蛋,她明明已經不想再哭了。王成平慢慢的伏在桌上,試圖用粗重的喘氣放鬆身體,可惜眼前的光線似乎有開關,被調的越來越暗。

模模糊糊中她聽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一聲一聲。那焦躁的男聲很像陳皓,可王成平心裡如水般清楚這絕不是陳皓。

到底挽留不住,到底又是失去。

她心如刀割,終究放任自己昏過去。

而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病房。

王成平睜開眼睛就抓住旁邊人問:“孩子呢?”

護士張口正要說話,卻被另一人用眼神制止,王成平左側正站着一名大夫。他冷冷對上王成平的眼睛,道:“沒有孩子。”

王成平微微一挑眉,瞬時卻感到自己的胃在翻滾攣動,她迅速別過頭,強忍着嘔吐的感覺,只感覺自己渾身都在抖,並劇烈的咳嗽起來,又一手摸着腹部。

她不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從元旦後,王成平再也沒有做過任何避孕措施,她可以辯解自己一直忙着和陳皓慪氣,但只有王成平知道自己是在縱容什麼,抑或期盼什麼……

儘管她並不尊重生命,至今也沒有任何勇氣去擔當一個母親,但如今孩子說沒就沒,王成平才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麼。她心一陣一陣的抽疼,只恨不得死掉。

真是自作自受。

身爲資深病秧子,抱歉,最近錯字有點多。

別猜劇情,不然就被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