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無歸處六

煙雨江南作品 塵緣 塵緣 卷三 碧落黃泉 章八 無歸處 六

夜宴時分,濟天下方自楊國忠的書房中出來。

小半個時辰中,他已將天下大勢都解說一番,濟天下腹中實有幾分乾貨,短短功夫,已從時勢、運命、廟堂、疆域,甚至天時地理風俗等角度重行解構時局,他用詞簡練,句句切題,往往三五句便可將一件事講得清清楚楚。

楊國忠凝神傾聽,偶爾纔會問上兩句,他越聽眉頭便鎖得越緊,直至濟天下講完,方吐一口氣,才發覺掌心中已全是汗水。

濟天下行至自己所居的偏院前時,遠遠已聞到酒菜香氣傳來,立時覺得腹中飢餓,加快了腳步。

年關又至,自濟天下到楊府授業,轉眼間已是兩年了,初來時楊國忠曾親自出題試他學問,這濟天下無論經史子集抑或地理風物,皆是對答如流,舉止大氣從容,在權相面前不曾張皇,也未有逾規,便就此任了相府西席,一時之間,濟天下頓成洛陽士林學子公敵。

時日遷延,楊國忠發現當日濟天下點評時局時所預言之事一件件兌現,心中驚訝,從此便對他格外高看一線,每次回洛陽之時,他總不忘與濟天下聊一聊天下事,聊過後紛亂廟堂即會重歸清明,他也因行止得當而聖眷日隆,從一衆楊家人中脫穎而出,將相位牢牢坐住,而且在濟天下教授下,國忠二女一子的功課也頗有進境,更難得的是這濟天下非是個只懂死讀聖賢的書呆子,這兩年來,宛儀元儀雖是鬥個不休,但姐妹兩個所用計謀的狠辣陰損與日俱進,有時已令楊國忠暗自心驚,就連懦弱老實之極的楊恕性情也有變化,偶爾也能陰壞一把,這等變化看得楊國忠胸懷大慰,他身爲權相,見自家兒女漸通權謀傾軋,只會覺得一身榮華後繼有人,仁義道德,在楊國忠眼中那是用來束縛旁人的鏈鎖,怎會希望自家子弟變成那些重義守禮、循規蹈矩之人。

至此,楊國忠又高看了濟天下一線。

於是乎兩年之內,濟天下月規束脩從十兩紋銀一路躍遷至三百兩,居處也一年數遷,還配了個侍寢丫環。

濟天下所受禮遇雖比尋常西席先生高了十倍,但仍算是個下人,而非楊國忠心腹幕僚,這相府家宴,稍遠一些的親族都不得上堂,他能在自居偏院中得賜一桌酒席,已屬難得禮遇了。

濟天下的手已放在門板上,忽然擡頭看了看天,天早已黑了,密密的墜滿鉛雲,讓人心裡又堵又寒,一陣冷風忽地吹來,濟天下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不禁罵道:“這賊老天,白天還是好好的,怎地這會就是這麼重的雲了,看這樣子,還有數日大雪好下!”

年節時分的洛陽是極寒的,濟天下又有了些年紀,火力不如那些年輕人來得精壯,一陣寒風襲來,登時就打了個寒戰,此時院門內透出的柔和燈光與若有若無的飯菜香氣便是十分誘惑了。

濟天下便入院,登堂,入室,不出所料,臥房中已佈置好了一席精緻家宴,環兒已鋪好了牀帳,正將一個熱熱的銅炭爐塞進被窩裡,要爲濟天下暖被,當然,若大一張牀區區一個炭爐怎夠,還要環兒那豐腴身軀才暖得起來。

如此暖意融融、春色蕩蕩情景入眼,濟天下卻如泥塑木雕般立着,一時說不出話來,只顧呆呆地看着主座上端坐着的一個淡淡身影,那正是紀若塵。

此際紀若塵已睜開雙眼,望着一桌飯菜,若有所思,他坐處距離環兒不過一尺,環兒卻全無所覺,她聽得門響,立時回過頭來,眼波盪漾,向濟天下軟綿綿地叫了聲“老爺!”

環兒一轉身,紀若塵便明明白白地處在她視線之下,可環兒卻似根本沒有看到他。

一道冷汗自濟天下鬢髮中滑出,順着面頰落下,他便吩咐環兒到外廳去,全然不顧環兒滿臉的錯愕,環兒種種媚態作足,換來的卻是濟天下不耐的催促,只得恨恨出去。

濟天下小心掩好門,方苦笑着在紀若塵對面坐下,問道七日神遊,可有收穫。

紀若塵此時正伸手撈了一條蒸全魚,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方整條扔入口中,蒸魚入腹,便有一小團黑霧生成,將那魚裹了,頃刻間化得乾乾淨淨,紀若塵皺了皺眉,又取過半隻肥雞,同樣直接吞了下肚,如是風捲殘雲般,轉眼間一桌豐盛酒菜便都入了他的腹,只給濟天下留了點湯湯水水。

紀若塵回味片刻,方道:“味道各異,可於修行全無用處!”

濟天下博覽羣書,道典也讀過不少,聽了不禁暗自苦笑,心道這些菜餚雖精,畢竟仍是凡人果腹之物,您還真當是仙果玉液哪,他心中如是想,嘴上當然不會這麼說,只含笑道:“上仙目光如炬,小生拜服!”

雖相處短暫,濟天下已發覺這紀若塵時而深不可測,時又顯得對世事一無所知,濟天下是熟讀史書的,知道追隨這等不可捉摸之人最是辛苦,偏這事又由不得自己,這紀若塵憑空而來,翩然而去,捉摸不定,根本無從躲藏,若不從他,不知何時就會人頭落地,濟天下正在連嘆命苦之際,忽然紀若塵向他盯了一眼,目光有如實質,直透心底,登時將濟天下驚出一身冷汗。

紀若塵雙目星芒斂去,並未問濟天下扳倒本朝明皇貴妃的事情辦得如何,而是看似隨意地講了講七日神遊經過。

在紀若塵觀來,洛陽自然不是那座雄偉的東都模樣,他神識魂魄分成三千魂絲,向四面八方鋪散而去,魂絲探察之下,發覺洛陽地下氣脈竟已支離破碎,處處透着煞氣陰火,若以地脈觀之,簡直就是支離破碎,地脈叢中另有數個完全不見底的深壕,不住自內吹出萬古毒炎,紀若塵數根魂絲探得過深,甚至直接就被毒火給煉化了,這些魂絲無形無質,但根根都與本命魂魄相連,毀卻一根都對紀若塵損傷不輕,儘管此番神遊紀若塵也收得若干地氣,但仍是入不敷出,因此便再不敢深探地壕奧秘。

濟天下是生了一隻陰陽眼的,當下便看到有一道隱隱黑氣慢慢自地下滲出,逐漸飄入紀若塵鼻中,與他融爲一體,饒是濟天下行走天下,此時也不禁覺得陰風陣陣,遍體生寒,就似房中完全沒關門窗一般。

洛陽地脈破碎、陰火四溢,早已不適宜修道之人修煉,但對於身懷九幽溟炎的紀若塵而言倒是如魚得水,此刻與濟天下閒談時,便仍有八十一根魂絲徐徐掃動,將星星點點的地穴陰氣引入紀若塵體內,數條地裂中噴涌出的陰炎受魂絲牽引,一起一伏,幅度逐漸增大。

二人在房中閉門清談,並未注意到房外異相。

隨着地火波動,院中積雪上開始鼓起一個個小包,無數螞蟻蟲蝥正源源不絕地自破雪而出,在雪面上漫無目的地瘋狂亂爬,直至凍死爲止,一時間銀白如境的積雪上竟佈滿了黑色斑點,若大的洛陽城中,孤貓野犬之類的早已蹤影全無,一隻只烏邪麻雀紛紛自棲身巢中飛出,拼命向洛陽城外飛去,初時尚是三三兩兩的,到後面便是成羣結隊,一片片有若烏雲,有那晚歸的行人見了,開始還嘖嘖稱奇,但見大羣鳥雀不要命似地飛走,心中便似擱上了一塊冰,逐漸就變了臉色,一個個紛紛加快腳步,趕回家後一邊向家中婆娘訴說路上遇到的異象,一邊飲酒壓驚,就連那不擅飲的也都多喝了兩杯。

偏院之中,濟天下也隱約感覺到了什麼?心跳得一陣比一陣快,冷汗也不時滲出,卻又不知自己心悸的是什麼?此時紀若塵仍似一無所覺,正不疾不徐地講着神遊之時在楊府花園中中發現了一件有趣物事,或許過上兩天就能催發成功,如若成了,便是對天地大道認知又有進境。

相府正堂中開着三席,楊國忠居中而坐,席上都是家裡族中之人,也有幾個得意門生在席,楊國忠正自談笑風生,講着些宮中趣事,除了楊元儀時不時打斷插話,其餘人都是屏息靜聽,在合適時機方歡喜讚歎一番。

堂上其樂融融,堂下絲竹悠悠,端的一副盛世景象,賓主齊歡。

此時堂下樂班中諸器齊歇,只一名頭髮花白的樂師鼓起腮幫子,將一支洞蕭吹得蕩氣迴腸,連楊國忠都聽得暗自叫了聲好。

然而一陣雞鳴聲猛然在窗外響起,叫得尖銳刺耳,這聲雞叫突如其來,那老樂師受驚之下,竟一口咬在洞蕭上,脫落了一顆牙齒。

楊國忠也驚得一顫,隨即面上便浮起一層黑氣,席上門生見座師發怒,立時跳起,奔出堂外察看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打擾相府夜宴。

幾個門生出了正堂,便無聲息了,楊國忠心中煩燥,不等回報便徑自起身,推開窗戶向院中望去,兩扇花窗一開,他登時也呆住了。

院中桂花樹梢,一隻母雞高高立着,正引頸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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