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九不肯棲二

章九 不肯棲 二

直至被元儀拖了去“微服私訪”時,紀若塵尚有些感慨元儀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毒辣心思。這一次“微服私訪”,楊元儀倒是花了許多心思,特意準備了兩套相應的平民裝束,與紀若塵換上了,便摸出了相府邊門,揚長而去。

楊宛儀及一衆權宦子弟包下洛陽聞名的得月樓,來舉辦那“詩劍論道”大會。所謂詩劍論道,無非是一衆紈絝子弟聚在一起飲酒作樂,吟幾句歪詩豔詞,耍幾下綿軟劍術而已,哪會有什麼真才實料?楊元儀便是早料定了這點,方拉了紀若塵前來砸場。在她心中,至少神仙哥哥會的隱身術,便足以力壓全場、狠狠羞辱姐姐那羣人一番。

這些紈絝年紀不一,還有二十餘歲的,楊氏二姐妹其實年紀最小,只是爲着楊國忠的權勢,這些人方纔奉了二姐妹爲主。另有洛陽王世子,與楊宛儀打得火熱。

洛陽城中,有邀月樓與得月樓比鄰相伴,皆以佳餚名曲出名,併爲洛陽名樓。時近元宵佳節,洛陽城雖是劫後餘生,但刻下也是滿城張燈結綵,鞭炮陣陣。看來經過幾年的休養生息,這座千年古都已恢復了元氣。得月樓與邀月樓上,都是人影幢幢,酒樂陣陣,說不出的熱鬧繁華。

紀若塵此時雖無實體,但撐起一身衣服卻無問題,再修飾一下外表,便成了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若無相當道行,根本無從看破他的本來。若說道行真元,他勉強達到了太清前三境的築基階段,雖然真元微弱,可若與這些紈絝相比,高個十七八倍還是有的。洛陽地脈破碎,陰火四溢,正合他的修煉。收伏貪狼星君後,更能引來一縷星力補償已身,因此如無干擾,紀若塵修行之速,幾可十倍於過往。

十年生死沉浮,於他是開闢了一條修道坦途。奮勇精進中惟一阻礙,便是他自身的心境。

破空而至後,除卻一些散碎記憶,紀若塵實對人間界一無所知,於人情世故更是不太通曉。但他又自前世記憶中得知人情世故忽略不得,於是楊元儀相邀,便欣然同意了“微服私訪”,實也是想品一品世事百態,看一看人間繁華。

紀若塵與楊元儀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一路向得月樓行去。自覺得了撒手鐗的楊元儀興奮得小臉通紅,腳步飛快,在人羣中穿來繞去,一路疾行。紀若塵足下片塵不染,不遠不近地跟着,然就在行過一個岔路口時,他忽然停了腳步,向右方望去。

人流如潮,瞬間都寧止了下來。

紀若塵目光如月,越過五道街,無數人,落在了一個灑然當街穿行的道士身上。那道士如有感應,立時擡起頭來,也望見了紀若塵。便在這一瞬,老道渾濁的雙眼中驟然亮起如劍光華!然他隨後便面有疑惑,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隨着人潮遠去。這道士一襲粗布道袍洗得已有些發白,看上去貌不驚人,然而只踏出幾步,就已在人潮中消失。

紀若塵獨立街口,雙眼瞳孔深處已是一片湛然的藍,一頭黑髮無風自動,幾乎無人注意,那根根髮絲的末梢,會化作星星點點的湛藍炎屑,慢慢在風中消散。他雙眉如劍,神識運轉如電,瞬息間已推算過萬千種戰況,只是無論採用哪種戰法,他都會大敗虧輸。於是紀若塵心湖中浮上一片冰寒,慢慢將隱約的殺意鎮壓下去。此刻他道行與對方差距過大,已經不是靠運氣與拼命可以彌補的了。

然若過上數年,結局便或會不同。

洛陽東門處,那老道已施施然出了城門,也不知他如何在數息之間,就從城中央走到了東門外。

老道擡首望天,但見一半蔚藍,一半鉛雲,不覺搖了搖頭,暗道:“不過是個剛剛築基的雛兒,怎就把你驚得丹氣也動了?唉,想當年洛陽一戰,輸了玉虛半籌,這數年來遊歷天下,本以爲大有進益,可現在看來,這心境仍得磨練啊!就是不知玉虛那雜毛,現下進境如何…”

紀若塵眼中藍色徐徐褪去,回覆成尋常模樣。但他立時一怔,楊元儀已經不見了!

他當下也不驚慌,心如止水,緩步向前,神識已如水般四下鋪散開去,將周圍一切變化盡收心底。方纔與那老道對峙時候並沒多久,楊元儀想必走不遠。

神識散出後,不多時他便自萬千嘈雜聲音中分辨出又驚又怒的一聲哭叫,正是來自楊元儀,方位不過百丈之外。

紀若塵身形一動,如游魚過隙,向聲音來處行去。

此時一個一身戎裝的魁梧大漢正大踏步走入邀月樓。這人一臉如鋼針般的短髭,面色紫紅,相貌兇惡,身後還跟着十餘名披甲掛刀的隨從。這些親隨披的都是熟銅護胸甲,腰間挎的是四尺斬馬長刀,神情彪悍,與本朝尋常軍卒大爲不同。領頭大漢懷中還抱着一個粉妝玉琢般的小姑娘,任她如何呼喊叫罵,也不放手,只是嘿嘿笑着,毫不掩飾笑聲中的婬邪之意。

這些人聲勢極大,掌櫃的忙迎了上來,只作沒看見大漢懷中的小女孩,陪笑着剛想搭腔,那大漢身後一名隨從便擎起斬馬長刀,在掌櫃臉上啪的一拍,將他拍得倒退幾步,一屁股坐倒在地。那隨從罵道:“瞎了你的狗眼!我家將軍你也不認識了?今天將軍借你這地方樂上一樂,那是給你面子。再敢囉嗦,大爺一把火燒了你這鳥樓!”

那掌櫃的在洛陽也不是個簡單人物,但知道這些來自北地胡疆的軍爺招惹不得,當下心中暗自叫苦,又不住咒罵。那女孩不過七八歲年紀,哪經得住這等大漢蹂躪,還不得把性命送在樓上了?她死在邀月樓上,日後客人必定嫌棄這裡不吉,沾染了血氣邪穢,哪還肯來?掌櫃的思前想後,一咬牙,暗中派了個夥計從後門溜出去報信。

這時得月樓三樓上立着十餘名錦衣貂裘的紈絝子弟,將邀月樓的爭執看得清清楚楚。居中一個十來歲的少年面色有異,望向身邊立着的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女,道:“咦?那粗人懷裡抱着的怎麼看着有些象元儀?她怎麼穿了身平民衣服?”

少女面色瞬息數變,最後清秀的眉宇間透出一絲陰冷,道:“就是她!”

“那我們怎麼辦?看着不管嗎?”這少年衣飾華貴,以黃色爲主,顯是有帝室血脈的,正是洛陽王世子。不過看上去他卻以身邊這小女孩爲尊,不爲其它,只因這小女孩乃是相國楊國忠長女宛儀。

宛儀面色陰冷,道:“當然不能不管,但不是現在。等會那小賤人叫上一會後,再讓衛士過去要人好了。”

洛陽王世子心頭一寒,暗想那大漢如此粗壯,元儀年紀幼小,如被他弄上幾下,說不定命都沒了,到時候楊國忠暴怒起來,知道自己就在左近,怎會不遷怒?其餘紈絝子弟也驚於宛儀的狠辣,個個噤若寒蟬,儘管覺得不妥,也不敢有所表示。

那大漢登登登上了邀月樓三樓,三樓上早被一羣軍卒層層把守着。此時一個雅間房門一開,走出一個全身披掛的雄壯將軍來,向那大漢瞪了一眼,不悅道:“老二,你怎麼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在洛陽鬧事嗎?”

那大漢將元儀一舉,嘿嘿笑道:“大哥,你看這小娘皮,生得就跟個天仙兒似的,咱們北地哪有這等寶貝!你知道俺只好這一口,現在實在忍不住,等辦完了事再來和大哥吃飯!”

將軍皺眉道:“這小孩是什麼來歷,你弄清楚了嗎?”

元儀尖叫道:“我爹是楊國忠!誰敢碰我一根手指頭,我讓爹殺他滿門!”

大漢哈哈大笑:“你爹從洛陽知府一路變成了相國,這官升得挺快哪!接下來是不是要說皇上也是你爹啊?你爹要是楊國忠,那俺就是李隆基了!”

說話間,他挾着楊元儀進了邊上一個雅間,隨手將門關上。

只見那將軍眉頭緊鎖,向窗外望了一眼。他目光銳利之極,似一把出鞘之劍,在得月樓上一衆探頭探腦的少年少女臉上掃過。這將軍亦是個殺人如麻的人物,殺氣極重,那些沒經歷過什麼風波的權貴子弟被他如此一瞪,立時個個臉色發白,或轉身,或縮頭,再不敢向邀月樓望上一望。

那將軍身旁副將看出他的擔憂,便道:“看那小女孩衣着,最多是個小官家的女兒,沒什麼好擔心的。這洛陽城中,還有什麼人物能放在將軍您眼裡啊?”

將軍眉頭仍未見舒展,吩咐道:“你馬上出城,令全軍拔營列隊,準備啓程。這邊等老二完事,我們便會出發。”

副將領命,飛奔下樓。

對面得月樓上也是亂成一團,宛儀俏面雪白,緊咬嘴脣,硬是不肯開口叫人去救元儀。

其它人面色可都是難看之極,這些人雖然天不怕,地不怕,可畢竟不是傻的,知道如果元儀出了事,楊國忠必是雷霆之怒,那時還不知要牽連多少人進去。有那膽小的,已偷偷溜了下樓,一路往家中飛奔去了。洛陽王世子雖然身份特殊,額頭上也是遍佈冷汗,心中反覆想着是否該不顧宛儀氣惱,命衛士去對面攔阻。

邀月樓掌櫃正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忽覺眼前一花,樓門大開,門口處不知何時已立了一個散發布衣的年輕人。這人立在門口不動,緩緩掃視着一樓的客人。

此時尚是寒冬,他在門口這麼站着,登時寒風呼嘯而入,不論客人或是小二,皆是一個寒戰。當下便惱了許多人,可他們與這年輕人那全無生氣的目光一觸,立時又是一個寒戰,哪敢多言半句。

紀若塵將一樓掃視一週,並未看到楊元儀,便向樓上走去。這時掌櫃的攔了上來,道:“對不起,客官,樓上已被人包了…”

掌櫃的話音未落,紀若塵便伸手在他胸前輕輕一推,似是要他別來煩擾一般。掌櫃一怔之際,忽然騰空而起,身不由已地向後飛出,凌空撞在立在牆側的酒架上,登時撞碎無數酒罈。他後腦又重重在牆壁上一撞,馬上暈死過去。

樓中一名粗壯夥計見了,馬上高叫一聲“有人搗亂哪!”便挽起袖子衝了上來。其餘夥計聽得招呼,也各自抄起板凳木棍,圍將上來。邀月樓便是放在整個洛陽,那也是有財有勢的主,雖然得罪不起朝庭大佬、封疆大吏,可弄死一兩個上門惹事的布衣白丁,豈在話下?這些夥計不敢與樓上的軍卒相鬥,但羣歐一個白麪後生,當然武勇可嘉。

紀若塵此時胸中殺機漸起,怎肯與這幾個夥計糾纏不清,於是一把抓住最先衝來的胖大夥計的拳頭,就勢反轉,再輕輕一送,只聽撲的一聲,那夥計的拳頭竟已插在自己的腹中!

一衆夥計失聲驚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紛紛硬生生剎住腳步,呆呆看着紀若塵拾級而上,向二樓行去。

紀若塵行得不急不慢,一步步拾級而上。此時樓上腳步聲響起,一名軍校疾奔而下,看到紀若塵正上樓,那軍校便是一刀鞘當頭擊落,大喝道:“大爺緊急軍務在身,讓路!”

但刀鞘距離紀若塵尚有半尺,便再也落不下去。不知怎地,紀若塵一隻手已握住了他的咽喉,一邊慢慢收緊,一邊問道:“楊元儀在哪?”

軍校駭然聽着自己頸骨正劈啪作響,他久經沙場,知道對手只消再加一點勁,便會捏碎自己頸骨。可是他哪知道楊元儀是誰?只得掙扎叫道:“我不知道…”

又是撲的一聲悶響,紀若塵五指收攏,竟是將那軍校的脖頸生生捏斷!他看也不看那顆掉落的頭顱,也不擦拭指間淋漓的血肉,正想拾級而上時,忽然樓上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叫!聽那聲音,正是楊元儀!

紀若塵聽了,便向前邁了一步,身影已然消失。

樓上雅間中,大漢渾身燥熱,雖然尚是寒冬天氣,他仍用力扯開前襟,露出了毛茸茸的胸膛。他心中騒癢難耐,頭上大滴汗珠滾下,化成騰騰熱氣,不住上升。楊元儀小小的身體就擺放在大漢面前的桌子上,她掙扎了許久,早就沒了力氣,眼見那大漢脫了上衣,又伸手去解腰帶,嚇得用盡僅餘的力氣,全力尖叫!

楊元儀的叫聲聽在那大漢耳中,如聞仙樂,立時便覺得一道酥麻酸冷直透到了骨髓裡,險些便要把持不住精關。大漢嘶地一聲吸了口涼氣,不敢稍動,方纔將流精忍了回去。他忽然有些捨不得,猶豫着是否該將這小女孩養大,好收了做房小妾。若現在下手,她定會喪命,實在有些可惜。

就在猶豫剎那,大漢忽覺胯下升起一點寒意,隨後一種詭異的酸脹溼涼感覺,瞬間自胯下升至咽喉!

雅間樓板無聲無息地碎裂,紀若塵冉冉升起,手中握着一根丈許長的紅木木槓,竟然是邀月樓的樓梯扶手!此際紅木扶手已從那大漢胯下插入,幾乎沒入一半!

紀若塵面無表情,右手一轉一送,大漢一聲悶哼,身不由已地仰首向天,大嘴一張,紅木扶手竟已從他口中穿出!

如此血腥淒厲場面,居然沒嚇住楊元儀。她看清來人,叫一聲“神仙哥哥”,不知哪來的力氣,一下從桌上躍起,撲到了紀若塵懷中,大哭起來。

紀若塵只知殺伐,哪會安慰人?他皺了皺眉,伸手將楊元儀從身上摘下,走到雅間房門處,一腳將房門踢飛,安然步入中廳,便在一衆北地軍校面前,將穿了那大漢的紅木扶手往樓板上一插!

十餘名軍校轟的一聲叫,然後便是嗆啷啷一片拔刀聲,寒光閃閃的斬馬長刀指向紀若塵,將他團團圍住。

那將軍聽得騒動,已自最大一間雅間中步出,猛然見了**在中廳的大漢,雙目立時變得血紅,失聲道:“老二!”

那大漢仍未斷氣,聽到叫聲,眼珠勉強轉了轉,手足抽動了一下。

將軍知那大漢已然沒救,可一時又不會死,仍得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當下嘴角抽動,沙啞着嗓子道:“老二…大哥親手送你上路,你就安心去吧!”

將軍劈手奪過身邊親隨手中斬馬長刀,揮手一擲,長刀已將大漢穿心!

直到那大漢眼中最後一線神光也散去,將軍方纔望向紀若塵,輕聲細氣地問:“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藉貫何處?”

章十三未央上章二十七對錯下章四換相見上章九不肯棲四章十二天慟下章五定海上章一奈何途七章四十四縱橫下章四行屍上章十七上窮碧落下黃泉三章二十二任他遮擋重重中章五紛亂上章二終不怨四章十俱往矣二章十七上窮碧落下黃泉三章二十六抉擇上章二荒唐事下章三執念下章七歸處上章二十五斬罷落殘紅五章九歲考下章五紛亂下章十俱往矣二章十三零落意二章十四擦肩而過上章十二天慟上章四十一驚怒下章四十七驚蜇上下章二十八變局下章十二無相忘六章五鬢微霜上章四初悟下章十三佳人下章三十仁義上章六生死路下章十二未問是緣是劫中下章八寒夜下章四行屍下章十一若相惜三章十八情天恨地兩濛濛上章二十二任他遮擋重重上章三十七茫茫下章五定海上章十流年四章二十一摧葉折枝滌舊穢下章十二天慟上章四十二不歸下章八風乍起下章四十一驚怒下章三十二煉器上章三十一廟堂上章十六蒼生上章十一陌路上章十流年中章十六影散酒寒人寥落下補全章三十三長安上章二驚夢上章四十六路口中章二十豈必消無蹤下下章二十五斬罷落殘紅三章二終不怨二章十流年四章二十五斬罷落殘紅五章一怎無言中章三十三長安下章十俱往矣一章十五人間五章十七上窮碧落下黃泉二章六生死路下章四十一驚怒中章七煙波上章四十五因果下下章五定海下章二荒唐事上章十一若相惜三章二十一摧葉折枝滌舊穢上章二十三仰天猶恨雨無鋒中章八無歸處五章三十三長安上章十三未央上章十六蒼生上章三十二煉器下章十三佳人下章六何往下章十流年四章四十縱情下章十二無相忘三章三十三長安上章二十七對錯下章三憑生死二章二終不怨三章三十七茫茫中章三十七茫茫上章十三佳人中章十八不若懷念下章四十一驚怒上章十流年三章二十二任他遮擋重重上章三十仁義下章二十二任他遮擋重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