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紙渲隨着杜若錦來到前廳,衆人均已入座,就連高惜人也被奶媽抱了過來,大夫人抱在懷裡逗樂,二夫人說道:“真真是個美人胚子,看那雙眼睛,現在都要勾人魂去了……”
大夫人佯怒瞪她,說道:“好個沒遮攔的,才這麼大點的孩子……”
兩人說笑爭執着,另一旁高步青向老太爺稟報着什麼事,一臉的凝重,看見高紙渲來後,叫他入座。
而杜若錦坐在座位上後,正要端起面前的茶水來,高墨言奪過去,適時得給她遞過一杯杏仁茶,說道:“今後不能再喝茶了……”
杜若錦但見衆人都將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於是面上一紅,羞惱得瞪了高墨言一眼才作罷。
身旁,高紙渲仍舊執起酒杯,站起身來,朝大家說道:“今日這頓飯,就當是紙渲送別吧,大家以後多珍重……”
氣氛頓時有了片刻的凝結,所有人都在那一刻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高墨言先開了口,說道:“家裡有我在,你放心,刀劍無情,你也需當心。”
二夫人隨即有些悲悲切切哭起來,大夫人惱她,扯了她衣袖一把,見她還是哭,又叫人給她絞了帕子拭臉,還是高美景站起身來對二夫人說道:“娘,你哭什麼?三哥這是御封的靖威大將軍,是我們高家的榮耀,何況三哥……”
“好了,美景,你不要再說了,你好好照看娘,以後如果有合適的人家,嫁了算了。”高紙渲截住高美景的話,淡淡說道。
本來是杜若錦有身孕的喜事而聚集在一起的晚膳,卻在高紙渲的出征之事攪得人心悲涼。當晚入夜,有皇命聖旨送抵高家,授命高紙渲爲靖威大將軍,凌晨出征。
是夜,高家無人入眠。
而杜若錦也忙着和鶯歌爲殘歌準備衣物,殘歌在一旁一直沉着臉,鶯歌笑着說道:“殘歌,你去了那邊可要多往寄幾封家書回來,否則咱們二少奶奶非要念叨死你不可……”
杜若錦嗔怒等了鶯歌一眼,說道:“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再說,我就叫你跟着殘歌一起去,叫你在軍營裡做個燒火丫鬟算了。”
鶯歌悻悻得住了嘴,偷偷給殘歌做了個鬼臉,也沒看見到底逗得殘歌笑了沒有便離開了房間。
杜若錦將東西給殘歌收拾好,正想着摸摸殘歌的頭,卻發覺已經夠不到了,於是失笑說道:“殘歌,記得到了戰場上,要小心刀劍,你太年齡,以後的路還長着呢,實在熬不住就回來,有我在,高家永遠都是你的家……”
殘歌自小吃了那麼多苦頭,又有幾人對他這般溫言細語,殘歌怔了怔,說道:“桑家因爲桑睿的事情已經落敗,不過皇上念桑相一生勞苦功高並未降罪,而是准許他榮歸故里安度晚年了,至於桑睿聽說他新近娶了妻,寵愛有加……”
杜若錦未等殘歌說完,已然明白那女子定是綠意,當日從妙真寺將其帶走的人必是桑睿……罷了,一家和諧良善,還有什麼比這更加圓滿的?
待次日凌晨,杜若錦也隨着衆人早早得站在府門外,見高紙渲一身白色盔甲,紅色瓔珞,英姿颯爽,府門外已備有駿馬,杜若錦知道高紙渲要去皇宮令封授,還有祭旗等儀式。
高紙渲拜別高老太爺,又拜別了高步青、大夫人,二夫人沒有來,聽人說是出征前不能落淚,而大夫人怕二夫人忍不住會哭,所以沒叫她來。高美景含淚喊了聲“三哥,你保重”,隨即奔回府裡。
高墨言上前拍了拍殘歌的肩膀,說道:“好樣的,小小年紀便有這般心志……”然後朝高紙渲說道:“三弟,珍重。”
“二哥珍重。”
杜若錦站在府門石獅旁,沒有靠近,高紙渲飛身上了戰馬,回頭望來,目光便在石獅左右,良久,良久,突然龍嘯一聲,絕塵而去……
一年後,高家。
大夫人抱着小小孩童,逗弄着愛護不已,二夫人在一旁有一些吃味地說道:“姐姐,你可別寵了孫子,忘了惜人,這沉香性子伶俐,生的孩子也這般聰穎,你看,你看,就衝着你笑討你歡心呢。”
大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說道:“這高家有後了,你難道不開心呀?紙渲在外建功立業,這一年捷報頻傳,你這做孃親的臉上也添了光彩,再加上良辰給袁家也添了男丁,咱們高家日子可是一天比一天好起來了。”
二夫人聽見大夫人誇高紙渲,臉上徒添光彩,說道:“沉香跟二少爺也算是做生意的能手,我有時候都在奇怪,你說沉香是個女兒家,她怎麼就那麼有經商頭腦呢?各項事務打點得妥妥當當,誰不誇讚一聲高家的二少奶奶?”
兩人說笑着,時而逗弄下懷裡小小孩童,時而說些趣事,倒也愜意。
杜若錦聽見兩人的話,會心一笑,路過紙渲堂之時,又駐足看了一會,紙渲堂如舊……
杜若錦時常會記起,那一日,便在這裡,杜若錦問他:“你爲什麼要去疆場?”
“因爲那裡看不見你,卻能安靜得想起你……”
冷風西沉,大漠流沙,金戈鐵馬刀槍斷。
十年沙場,硝煙憑空漫,壯士淚流爲誰彈?
皓月當空,一地流白,渺無邊際。營帳外,一個冷漠傲然的男子獨自站立,突然,身後士兵疾奔過來,說道:“稟告將軍,前方有急報,西南方向有大燕朝小隊人馬想往外突圍,我們的將士已經發兵攔阻,可是領頭的人功夫卓絕,恐怕……”
男子冷哼一聲,轉過頭時,面色鎮定卻是冷峻至極,手裡接過士兵遞過來的繮繩,飛身上馬,帶着一隊人馬往西南方向趕去,那邊正是浴血奮戰之時,殤未朝士兵見是將軍來此,無不士氣高漲,奮勇殺敵。
而大燕朝突圍的那隊人馬之中,領頭的人蒙着面,身形嬌小,招式卻是凌厲而迅疾,令殤未朝士兵無從招架,幾乎是一擊即斃命。
男子持劍向那蒙面人刺去,兩人交手各自心驚,不過男子倒是迅速鎮靜下來,冷冷說道:“本將軍在大漠十年征戰,從無遇到過對手,今日本將軍惜才,如若你在本將軍手下走完二十招,本將軍便放你一馬。”
那蒙面人略仰着頭,眼神中閃過的不可置信瞬間即逝,說道:“如果我在你手下走完二十招,你肯放我這三千兵馬,我便應你。”
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這小子也算是有膽識,於是沉默不語,持劍向對方刺過去,看似平淡無知的一招,卻蘊含了無數的殺機和變數。那蒙面人凝神閉目,竟是閉上眼睛不肯再看男子的劍招,兀自出劍攻勢迅猛。
這下,別說大燕朝的士兵擔憂不已,就是連殤未朝的士兵也爲這蒙面人捏一把汗,睜着眼睛或許還能有一分勝算,可這閉着眼睛不是找死嗎?
男子面上的笑意越發帶着一抹意味深長,心裡卻贊起他的聰明來,自己既然點明二十招,便是肯答應放過他,但是蒙面人與自己的武功相差甚遠,能夠二十招還是未知,只有拼一把自己是否真心肯放他。
兩方士兵都在默默數着招數,十七招,十八招,十九招,二十招……
便在這一刻,只見蒙面人揮手摘下自己的面紗,露出清麗絕倫的面龐,在男子怔愣的一瞬間,迅疾用劍抵在男子的胸前,說道:“冷殘歌,我贏了……”
大燕朝的士兵唏噓不已,就連這名男子目光也閃爍了下,嘴角的笑意更濃,他便是殘歌,被梟雄清遠主持譽爲天賦異稟的武林奇葩,這些年來隨同高紙渲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也被皇上誥命封爲將軍,平時冷漠孤傲,沉默寡言,被人稱爲冷將軍,久而久之,世人皆以爲他的名諱爲,冷殘歌。
殘歌說道:“想必你就是大燕朝的則喜公主……”
早在三日前,殘歌便得到線報,說大燕朝三千人馬欲偷襲殤未朝邊營,殘歌便在邊營埋下伏兵一萬,將其團團包圍,他只是聽說領兵之人來歷特殊,卻沒有想到竟是則喜公主。對於這個公主,他早有耳聞,相傳三年前,大燕朝八皇子欲謀權篡位,便是則喜公主識穿詭計,並在八皇子惱羞成怒欲刺殺皇帝之時,於朝堂將其斬落首級。
頓時之間,則喜公主嗜殺殘暴聲名在外……
殘歌看着則喜公主挑釁的眼神,將仍舊抵在自己胸前的劍伸指迅疾一彈,則喜公主手中的長劍震落在地,則喜公主冷眼瞥了殘歌一眼,倔強得說道:“冷殘歌,你是想反悔嗎?”
殘歌朗聲一笑,大聲說道:“本將軍一語既出,從無反悔,你帶着你的三千兵馬即刻離開吧,不過本將軍從來不肯無功而返……”殘歌出劍迅疾無比得斬落則喜公主一縷秀髮,抄在手上,朗笑着說道:“這就算是本將軍的戰利品吧……”
說罷,一揮手,調集兵馬,龍吟長嘯絕塵而去……
徒留下則喜公主咬牙切齒得看着殘歌遠去的方向,目光羞憤卻添了更多的意味,此時聽見下屬說道:“公主,請您上馬,樊將軍還在前方十里外等着接應您呢。”
則喜公主不甘得回望了一眼,才飛身上馬,率兵離去。
而殤未朝大營,殘歌脫下盔甲,換上一身輕便的衣服,徑直了主帥大營,進去後看見那個人正坐在鋪着虎皮的帥座上,手裡握着一本兵書研讀着,桌上放着一壺酒,和一個空杯。
殘歌喚了一聲:“三哥,我剛纔……”
“你不必說,我都知道了……”
高紙渲擡起頭,早已是不復往日的青澀,猶若驚鴻游龍一般,起身之際身形雅量風逸,看向殘歌的目光了然於胸,說道:“你私下放走則喜公主之事,早已有人稟告於我,只是我料定你絕對不會如他們所說,是因男女私情所致,所以當即將他們駁了回去。”
殘歌不以爲然的說道:“那些人帶兵打仗沒有多少本事,挑撥是非卻來勁,軍中捕風捉影的事就是這些人攪和得。咱們殤未朝征戰多年,耗了多少軍餉,國庫空虛,皇上早已有了言和的念頭,只不過迫於尊嚴開不得口,如今大燕朝已經放出風聲,要派使臣言和,你說在這節骨眼上,我還怎麼能擒住他們的公主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