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確信是他?”車前位置上的人皺眉掃了陳素一眼,那青白的臉,陰涑涑的冷,陳素不由得往窗口擠了擠,從面相上,這人比黃頭髮的更像是壞人。

溫和的招呼着陳素放心的那人微笑着,“我叫高遠,開車黃頭髮的那個叫劉鎮東,前面的這個姓宋,叫宋威,宋威他脾氣不太好,你要注意,別惹到他。”

“我沒去報警,真的!”陳素髮誓。

“呲”,從齒縫蹦出來不屑的聲音,開着車的那染着黃頭髮的劉鎮東騰出手大力的揉了一下陳素的腦袋,“誰怕你去報警啊,這年頭誰會聽你這種鄉巴佬的話?你就好好放心吧,我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只不過有件事作個確認,放心好了。”

在譏諷的折磨中,行駛了很久,車子才停了下。下車的陳素昂頭瞧面前那有幾十層的高樓,如此華麗的地方,是陳素這一生憑自己之力很難進入的地方,那是五星級的大酒店。

生平第一次邁進豪華的場所,陳素被眼前那好幾層樓高的水晶吊燈照耀下的氣勢恢弘的大廳給鎮住了,原來中國也有電視節目上描述的資本主義國家纔有的浪費奢侈品!看直了眼,被推進電梯裡的那一刻,陳素都在想這樣一盞燈一天得要多少電費?國家不是提倡勤儉節約的麼,怎的大白天開着這樣的幾千盞的大燈都沒人管?

電梯的失重感讓陳素又一陣噁心,至於怎麼從電梯出來的,又怎麼到那間豪華的房間的,陳素全無印象。一個人趴在豪華的洗手間吐的天暈地旋,好不容易纔止住要吐的心理,這纔有機會注意一下這間“廁所”,光鑑照人的瓷磚,包金的水龍頭和那些個日常生活常見卻又如此陌生的用具,這些閃亮的東西都讓陳素有種不敢觸摸的感覺。

門一下子推開了,把發呆的陳素唬得半死,黃頭髮的劉鎮東進來,“吐完了?去洗洗,你沒洗澡嗎?一身的怪味道,把你身上的衣服都換了扔了。”甩了一堆衣服,回頭嚷嚷,“那個誰,過來一下,給這個鄉巴佬放水。”聽着劉震東的叫喚,立即過來的是個穿着制服的酒店員工。

洗澡?從那天出事到今天,小半月了還真沒去過浴室,肩上一直還擦着藥酒,怕洗澡衝了藥性。真別說,在這種地方,不知爲什麼,全身覺得癢癢的。

進來的酒店工作員工也不多話,他熟練的放水,輕聲介紹着各種精緻瓶子裡液體的用處,恭恭敬敬的態度讓陳素不時打着寒顫。

嗑磕巴巴好不容易請他出去,小心試探着反鎖上門,並不是害羞被別人看到他洗澡的樣子,而是真的怕那些人。

龐大的浴缸四周鑲嵌着黃燦燦的花卉浮雕,精緻逼人,扶着浴缸的兩邊慢慢浸入水中,體會着水的浮力的感受,這是陳素這輩子第一次獨佔這麼大的浴室,也是第一次獨佔單獨一個浴缸,更是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第一個佔着這樣乾淨的清水洗澡。

在小時候,村裡沒有浴室,秋冬都是在家裡架着農膜當浴帳用,好兩月纔會洗上一回,自小都是大哥先洗,稍微搓一下可落好多灰,自己洗過後陳凱是不肯再用的了。一直到去縣裡上初中才有改變,不過,在縣裡住宿都擠一堆,洗一回澡活像是一場戰爭,人貼人,擠都擠不動,更別提那除了人頭見不到水的浴池了,這樣獨佔一盆清水還是生平的第一次,好在陳素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感動之後,連忙稍稍擦了香皂,衝沐了一下就爬出來了。

本來穿的衣服都被那酒店的工作人員拿走了,留着的衣服都是嶄新的,陳素不知該不該穿,但也只有換上了,他還沒勇氣不穿衣服出這道門。

扭開門,那四個人都在,黃頭髮說話很痞的那個是劉鎮東,總是微笑很親切的高遠,臉上總是陰沉沉的宋威,還有一個是那天凌空把他扔出去的人,還不知道他的名字,雖然那個人一直沒說過一句話,陳素反而最怕的就是他。

陳素兢兢戰戰出來了,聊着什麼的他們沒人理他,只有高遠向陳素笑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他到一邊坐,之後也沒再管他了。

坐在高遠給他示意的方位,那是一張軟軟的沙發,陳素不知道他們找自己要確認什麼事,他們不說,他也不好追問,心裡沒有辦法消除的不安在瀰漫。

他們說着陳素全然聽不懂的話題,也全然當着他根本不存在,不安的陳素打量着四周的奢華,目光最後落在面前的玻璃桌上擺着的那如同在畫報裡所見的點心。

不知道現在究竟是幾點,從初中住宿起就沒有外宿經驗,焦慮讓陳素多少更急了也更是餓了,中午的飯沒來得及吃,早上的都吐的胃空空如也,越是想就越是餓,陳素看他們全不注意這就吃了幾塊,那蛋糕入口綿甜美味的很。

軟綿綿的沙發、香甜的蛋糕充斥了舒緩的胃,再加上衝洗了一身污垢後的慵懶,強撐了不知多久後的陳素倦乏的歪了下來,他睡了。

這一覺睡的真舒服,身下軟綿綿的,像是雲裡飄似的,舒服的不得了。一向只有睡硬板牀經驗的陳素還真不知道牀也能這樣舒適,這種感覺有點像記憶深處幾乎遺忘的母親的懷抱。

張開眼,陳素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人,是那夜中唯一沒說話不知姓名的那人。

那個人和那天一樣靠在他的頸部,而自己幾乎全然偎在他的懷中,腳趾也纏在一起,陳素愣了一下,對了,他被那些人帶到大酒店,之後就在軟軟的沙發上睡着了,怎麼會和這個人睡在一起?那這是這個人的房間?自己睡了這個人的牀吧。陳素住校年頭多,兄弟也多,冬天最冷的月份兩兄弟都是把被子合一起擠一塊兒取暖的,同宿舍玩得好的,那冬日最冷的日子多是這樣過的,陳素也不覺奇怪,只是尷尬不好意思佔了人家的牀。

陳素略一動,他就醒了。

他醒的快,就像是沒睡似的,張開的雙目透着冷靜。他看了近在咫尺的陳素一眼,轉身下牀去看牀邊的座鐘,是早上六點半,長年過着住宿生活的陳素有準確的生理鍾。

他沒理睬陳素,房間裡有單獨的衛生間,他在剃鬚刷牙。僅一夜,他就長出了一層青青的胡茬子,陳素眯眼在牀頭櫃上找到自己的眼鏡,看到剃鬚的他,陳素忍不住摸摸自己光滑的下巴,可能是南方人的原故,陳素體毛相當的少,陳素也拿陳浩的剃鬚刀刮過一兩次,也沒見和沒刮前有什麼區別,但當時多數男同學都沒什麼體毛,陳素也沒在意了,直至到北方上學後再去浴室洗澡這才知道南北方的衆多區別。

他衝了澡出來,直接拿電話叫人送早餐來,說真的,陳素第一次聽到他說話的聲音,那聲音透着金屬的冷軋。

很是小心的找了整個臥室也找不見自己衣服,憋着不敢和他搭腔的陳素匆忙進了去漱了口洗了臉解了手,今天是報到上課的日子,得去簽到,還要繳學費的。看着洗手檯上的大鏡子反照出一身全新的單衣,吸了一口氣,開了門縫,他在吃早餐,是很洋派的吃法。

“請問——我的衣服呢?”陳素小心翼翼。

他擡目掃了陳素一眼,再一掃對面的椅子,命令的眼神使陳素往桌邊坐下,桌上有兩份早點。在無聲中,陳素吃了他生平第一次純西式早餐,牛奶麪包雞蛋是陳素全然不認得的式樣。

他吃了陳素的四倍的份量之後終於放下了刀叉,早就食不下咽的陳素正襟危坐,他要說話了。

“我的名字叫王峻。”

陳素輕點頭表示聽到了。

“我不喜歡拐彎抹腳,我失眠很多年了,正常情況下我沒有睡過覺,但是抱着你卻睡得着,從今天起你就在我這住。”

啊?陳素覺得不太對,忙說:“可我要上學的,還有,我也不是醫生——”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王峻凜冽地打斷陳素的話,目光冷唳:“你別考驗我的耐性,把你關在這,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件微不足到的小事,我沒工夫問你的意見,我不干涉你上學的事,你只要住在這就行了。”

全身僵住的陳素看着眼前這個應該不會比他大多少的人,如果不是經歷過那夜的事,陳素一定會冷笑着不理會這人,也可能會冷靜的告訴他有毛病,還可能會諷刺一下他是不是還沒長大,但是,那一夜切身經歷過幾乎被“毀屍滅跡”的事件後,陳素再不開竅,也看出他們這種人真不在乎一條人命!這人絕對不是在威脅,只是在吩咐,選擇權絕不在陳素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