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高女不憶前塵事,延宗經墓觸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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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客氣讓他有幾分不適應…
“落兒,你…”
“落兒…是我的名字?”女子見他一直這樣叫自己,不由開口問道。
宇文邕劍眉一蹙,顯然不太相信:“你…不記得了嗎?”
“什麼?”她沒有在意他的懷疑,擡手揉了揉腦袋,覺得頭中像是被撕裂般,一陣疼痛,“啊!…”
他見了扶住她的手:“別亂動,你頭上有傷。”
“好疼…我的頭怎麼會受傷?…”她眼中含着淚,一片迷惘。
“…你掉到了水裡,被水底和崖壁的石頭撞到了…”宇文邕半真半假地編着,仔細觀察起她的神色,卻無甚異樣。
“可是我好像記得有人想燒死我,然後有人救了我?那人是你嗎?是你救了我嗎?”
宇文邕看着她的慌亂和無助,放下了那些懷疑,不顧她的掙扎,將她按進自己懷裡:“別怕,都過去了!是我救了你,因爲我是你丈夫,所以一定要保護你,今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傷害!”
塵落靠在他胸前,漸漸平靜下來,可還沒過一秒她便“啊?”地叫出了聲。
她擡手想要推他,奈何他卻不肯放開。
她無奈卻吃驚地對上他的視線,將信將疑:“丈夫?我丈夫?我有丈夫?…我們成親了?”
宇文邕輕勾起脣,似乎被她這一連串的問題愉悅道:“是呀!都成親很久了。”
塵落的臉不自覺染上紅暈,呆呆望着他,忽地噘起嘴:“你騙人,你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要是我丈夫怎麼先前會不保護我,還讓我掉到水裡,差點被人燒死?…”
宇文邕一時怔楞,不意她這樣的反應,而且比以往還迅速…
她真的記不起來了嗎?…可她眼神清明,毫無先前的苦澀和哀傷,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起身在屋中踱了幾步。
塵落不明所以,反而底氣足了幾分:“喂…你怎麼不說話了?難道被我說中了?”
“我們吵架了…你一生氣就跑了,我去找你,卻看到你站在瀑布邊…”
他眼中含着哀色,卻又有幾分希冀,讓塵落禁不住犯起蒙。
“你向來很倔,因爲生氣不想回來,爭吵中,你失足掉下瀑布…”
塵落單手支着頭,努力回想着,可是卻覺得頭越來越疼…
“我派人去找你,聽說你被敵國抓走了,所以…”
她痛苦地捂着頭,卻不理解爲什麼自己會傻到吵個架出走,還害得自己差點死掉…
宇文邕走到她面前,抱着她堅定道:“先前都是我不好,落兒,想不起來沒關係,只要你活着就好,我以後不會在和你生氣了…”
塵落心裡一顫,竟覺得鼻子一酸。
他的懷抱溫暖,與先前的感覺似乎有些不同,但給她很奇怪的感覺,讓她莫名的習慣卻又牴觸。
“我們以前經常吵架嗎?”她擡起頭問他。
宇文邕的手劃過她的臉,輕輕摸着她臉上被自己打傷所致的疤痕:“不,我們很少吵,感情一直很好。”
“那我們爲什麼吵?”
“因爲…因爲我要出征,你擔心我一定要跟來,我不許…你不僅偷偷跟來,還偷偷去當我的兵,害得我的軍隊被敵軍鑽了空子…”
“那錯在你,如果你一開始帶着我,就沒這麼多麻煩了。”
“恩…是我不好。”宇文邕順着她道,見她略顯疲憊,又拍了怕她,轉移了話題,“你身上有傷,還要多休息。”
說着他扶她重躺回榻上,替她蓋好被子,又在榻邊輕聲哄着她。
塵落覺得眼皮漸漸開始打架,不一會就睡着了…
睡夢中,她又做了夢。
繁華的大街漸漸遠去,很多陌生的面孔在腦海裡劃過,最後停留到剛剛那個人的臉上,他對自己伸出手,讓自己過去,她像是着了魔般,腳竟不聽使喚地走了過去。
十指相扣,就這樣,周圍的一切景色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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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宮某一偏殿中,宇文邕坐在上首,淡淡問道:“她真的失憶了嗎?”
“依臣之見,殿下或許是因爲頭部的傷,所以纔會這樣…”姚僧垣回答道。
宇文邕手指輕輕敲打着桌子:“那還會想起來嗎?”
“也許會,也許不會…”姚僧垣也沒法肯定這個問題的答案。
“…”宇文邕眸色一沉,良久才道,“恐怕要勞姚公費心了,她臉上、身上,舊傷新傷太多,希望姚公能盡力幫她醫治調理,也儘量不要讓她留下疤痕…”
姚僧垣拱了拱手:“臣定當盡力而爲。”
宇文邕點了點頭,示意他先退下,又看向宇文憲:“你該知道怎麼做?”
“臣弟會去安排的…”宇文憲猶豫了下,拱手應道。
“毗賀突,你怪朕嗎?”宇文邕悠悠地開口,“朕知道你一直不曾忘記她,但是她現在誰都不記得了…”
“臣弟不敢,臣弟萬事,定唯皇兄馬首是瞻…她傷了皇兄,又使我大周受到威脅,皇兄所做並無不對…如今的局面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能這樣重新回來未必不是好事…”宇文憲心下嘆了口氣,畢竟她也被傷了身心,此刻忘掉一切雖然於他是失落,於她卻是重生…
“或許對她而言,這樣真的是好事…”宇文邕起身行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沉默片刻才道,“對了,你不是說姨母的舊疾復發,那就先行回京吧,順便安排下京內的事情,讓太子去開倉賑濟災民,另外,和皇后說下朕這裡的情況,朕想她會明白朕的意思。”
“諾!”宇文憲領了命,“那皇兄呢?”
“到時候我讓乾陽(宇文賢的字)護送我回去,朕有意升他爲荊州總管,你覺得如何?”
“皇兄識人善任,臣弟不敢有異議。”宇文憲恭敬道。
“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好出發,朕等她的情況穩定了,也會盡快啓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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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回到寢殿的時候,見那人還在熟睡,便走到案前看起了表章。
不一會兒,何泉送來了夜宵。
他沒有在意,只是繼續看着表章。
塵落睡到五更,也悠悠轉醒,起身的時侯覺得身上好像沒有先前那麼疼。
她坐起身,隨意在屋中張望了下。
見那人手支着頭,在桌前似乎睡着了,她也沒多想,就光着腳下了地。
可剛行到門口便覺得耳邊風過,自己很快被捲起,丟到了牀上。
她揉着被撞疼的腰,生氣地看着那罪魁禍:“你幹什麼!…”
本來憋足了的氣勢,卻被眼前人盛怒的表情嚇得聲音越來越小…
宇文邕沉聲問道:“你要去哪兒?”
塵落覺得很委屈,不滿道:“幹嘛這麼兇!我去如廁,然後找點東西吃…你真是莫名其妙!難怪我以前要走…”
還沒說完,那人便壓了下來,將她禁錮在身下,動彈不得。
“你…你幹什麼…喔…”
宇文邕吻着她,看着她手忙腳亂地推自己,臉色紅潤,眼中早已一片凌亂,剛剛的怒氣和不安似乎平息不少。
塵落好不容易推開了他,正想說話,卻聽他霸道地宣告:“落兒,以後不許再離開我!不論去哪裡,都要告訴我才行!”
塵落喘着氣,小臉漲得通紅:“你…你…”她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就這樣佔了她便宜?
他說他們是夫妻,那以前是不是也做過這些?
可是她失憶了,根本記不起來…
來不及反駁幾句,一陣咕嚕嚕聲便響了起來。
她捂住肚子,臉色更加潮紅…
身子一輕,她下意識抱住他的脖子。
“看來沒說謊,是真的餓了。”宇文邕好笑地抱着他,表情輕鬆許多,“我先帶你去如廁,回來再給你找東西吃,可好?”
“這…不太好吧…”
“我們是夫妻,有什麼不好的,你要是不喜歡我抱你,那我一會兒也不讓人拿東西給你吃。”
這是什麼邏輯?
塵落面露不悅,但爲了自己的肚子,終是妥協。
她埋首在他胸前,覺得臉上越來越燙,任他抱着向外面行去…
不一會兒,宇文邕抱着她回了屋子,將她放在案桌前。
他擡手試了試,見剛剛的食物涼了,正準備吩咐何泉去溫下,卻見她拿起案桌上的碗便喝了一口。
他一驚,忙按住她的手:“落兒…”
“怎麼了?我口乾,都讓你抱了,你不會小氣到不給我水喝吧?”
“不是…”宇文邕望向她手中的酪漿,神色複雜…
她從來不喝這個,說討厭奶的味道…
是她失憶不記得,還是她故意這樣裝作失憶?…
塵落沒有理會,端起碗又喝了幾口才皺起眉…
不知爲何,腦中閃過奇怪的畫面。
滿室奶氣的屋中是孩子的哭聲。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脣齒間泛起血腥的味道…
吼間一堵,她一口將剛纔喝的東西盡數吐了出來,劇烈地咳嗽起來。
“落兒!”宇文邕忙順了順她的背,後悔剛纔沒有阻止她,還生出那些猜忌,“你以前都不喝這個的…”
塵落擡起頭望着他,眼裡都咳出了淚水:“你幹嘛不早說…這味道真的好惡心…”
宇文邕見她眼帶怒意,柔聲安慰着:“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過剛想說,誰知道你速度這麼快…還嫌我小氣不讓不是?”
塵落這才收斂了怒氣,又要拿桌上的饃吃…
想到剛剛那難受的感覺,她突然問:“我以前爲什麼不喝這個?”
“你也沒說過爲什麼,只說聞到味道便噁心…”
“是嗎?”塵落停了手下的動作,陷入了思考。
“怎麼了?”
她甩了甩頭:“不知道,只是剛剛腦子裡閃過奇怪的畫面和聲音,我甚至能覺得自己置身其中…說不定是記憶裡的事。”
宇文邕眯起眼:“那你想到了什麼?”
“我聽到哭聲,是孩子的哭聲,然後空氣裡都是這個味道和血的腥氣…”
宇文邕面露疑惑,從未聽她提起過這事,莫非這就是她一直討厭酪的原因?
那麼這裡的孩子是她嗎?酪和血混合的腥味…
他目光深邃,打量着眼前的人。
落兒曾經都不記得的事,到底是什麼?或許這個秘密藏在齊國的宮廷之中…
他這麼想着,見眼前的人毫不客氣地把他的夜宵全吃了,只是驀然盯着酪漿失了神。
他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吃飽了嗎?”
塵落抹了抹嘴角,手顫抖地拂過臉上的傷痕。
他見她一直望着酪漿倒映着的影子,明白了什麼,沒有多說,只是將她抱回榻上,徑直出了門。
他出去後,塵落才鬆開了捂着臉頰的手,又一次擡腳準備下牀。
宇文邕端着碗折返回來,看到她動作的時候,狠狠瞪了一眼。
她識趣地收回正想要落地的腳。
他走到榻前坐下:“來,先把這湯藥喝了,一會兒我再幫你上藥。”
塵落苦着臉看着黑乎乎的湯藥,嘟囔道:“一定要喝嗎?看着好難喝。”
宇文邕眉頭一挑,盛了一勺遞到她面前。
她不情願地咗了一口,正想說難喝,他的藥勺又遞到了面前:“你是想我用這個餵你喝完還是用其他方法?”
塵落不自覺打了個寒顫,老老實實地喝了下去。
他放下藥碗,拿來傷藥,見她縮在那裡,隨口道:“怎麼還不把衣服脫了?”
她紅着臉嘟囔道:“我自己來…你出去…”
“又不是沒看過,別說我們是夫妻,你剛剛醒來之前,身上的傷也是我爲你上的藥。”
她面上潮紅難褪,不好意思道:“可我不記得了…總之你轉過去,不許偷看…”
宇文邕嘆了口氣,把藥膏遞給她,轉身立在了牀邊。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倒吸氣的聲音。
他正想開口,卻聽身後的人說:“你別回頭…”
“你前後都有傷,真的不用我幫忙?”
“不用!”女子斬釘截鐵,可沉沒了一會兒便又問道,“我們真的是夫妻?…”
宇文邕有些好笑,她怎麼這般不信他…
“要不我說說你身上有什麼?還有現在有多少傷痕?估計我知道的比你都清楚。”
“額…不用了…”似乎下了半天決心,女子又開了口,“我…我夠不到後面,你幫我一下吧…”
宇文邕輕勾起脣,很自然地轉身過去,接過藥膏,撫上她滿是傷痕的背。
感覺到女子輕微一顫,他手下放柔了動作。
“是不是很難看?…”女子小聲地問道,神色黯然。
宇文邕手一頓。
“一定很難看,剛剛我看到了自己的樣子,也很醜…”女子睫毛一垂,眼中有晶瑩盤旋着。
宇文邕覺得心裡似乎被什麼捅了一刀,放下藥罐,將她板正了身子。
塵落一慌,擡手將衣服向上拉了拉,可那人卻按住她的手,將她摟在懷裡。
“沒關係,我會想法治好這些疤,就算治不好,我也會照顧你一輩子,保護你一輩子,不讓你再受委屈,再傷心難過…我會永遠對你好,讓你每天都能無憂無慮快樂地生活。”
眼角一溼,塵落問道:“真的嗎?可是你們男人難道不是喜歡漂亮的女人,我現在的樣子,恐怕誰見了都會厭惡…”
“落兒,我用今後的行動向你證明好嗎?不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不會厭惡…”宇文邕撫着她的背。
“我以前是不是很傻…”她乖巧地窩在他懷裡,心裡暖暖的,多日來的迷惘彷徨,彷彿因爲他的話消失了很多。
她第一次正視自稱是她丈夫的男人…
他沒有俊俏的外表,沒有海誓山盟的花言巧語,有時甚至樣子很兇。
但他這樣簡單的話,竟輕易打動了她。
她自言自語道:“如果我不傻,怎麼會不知道你對我好,還和你賭氣呢…”
宇文邕眉眼一彎,拍了拍她:“那以後可不許動不動與我賭氣。”
“我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我願意相信你是我丈夫,也希望你就是。不過可以多給我些時間嗎?讓我重新愛上你…”
宇文邕難掩欣喜,點了點頭:“我等你,我會讓你再次愛上我的。”
靜默了許久,塵落倏然開口:“我還有其他親人嗎?他們好嗎?”
宇文邕手一僵,只是片刻便回答道:“你父母過世得早…”
女子沒有再說什麼,有些貪戀他的懷抱,就趴在他肩頭漸漸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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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瀝,敲打着窗棱,憂傷的曲調被秋雨之聲打散,融進了風中。
順着笛音,只見男子一席白袍,倚在窗邊,形單影隻,孑然一身。
“殿下。”秦愛在身後喚道。
曲聲戛然而止。
男子緩緩轉過身來。
他的面色帶着些許蒼白,如竹節一般修長的手將玉笛置在案上,沙啞地問道:“事情辦得如何?”
“依照殿下的吩咐,屬下本欲暗中搭救公主,不想趕到的時候,公主已經被周國的人救走…有一事蹊蹺,屬下觀淮陰王並未準備殺公主,刑場守備鬆懈,如入無人之境…”
孝珩移開了視線,凝着房檐上落下的雨滴,淡淡道:“也不知道是爲了避免麻煩還是有意爲之…讓相願派些人暗中盯着淮陰王吧…”
秦愛稱了聲“諾”,正準備退下,窗前的男人又開了口。
“她好嗎?”他聲音輕得彷如來自天外,見來人躊躇,他苦澀一笑,“看來不好,是我害了她…本以爲這樣可以讓她安心在周國…”
“這並非殿下的錯…”
“下去吧。一會兒我還要去爲陛下奏曲。”孝珩沒有回頭,說完咳嗽了幾聲。
秦愛又看了一眼大病初癒的男人,拱手退了出去。
孝珩止了咳嗽,傳侍女爲他更衣後纔拿着玉笛向大明殿行去。
“陛下,周軍已經退出我國,王藥城守將□□也以城投降。但是陳將吳明徹卻在呂梁大敗我軍,前方戰事依舊不容樂觀,軍餉之事也越來越緊張。”
孝珩剛入殿內,便撞見趙彥深、斛律阿列羅、斛律孝卿幾人在稟報軍務。
高緯環着馮小憐,邊吃水果,邊愛撫她每一寸肌膚,將他們滔滔不絕地囉嗦完全拋到了腦後。
“陛下?…”趙彥深見他無心正事,猶豫了下還是開口道,“如今與周國開戰,我國軍資不足,臣請陛下按差別徵收關市、舟車、山澤、鹽鐵、店肆的賦稅,並且開酒禁,以充盈國庫,備戰周陳之犯。”
高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準了,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幾人面面相覷,但已經習以爲常,他們拱手告了退,在門口看到立着的男人,又揖手互行了一禮。
高緯留意到來人,忙招呼道:“廣寧王兄來了,你的病可好了,朕就等着聽你這曲子,朕近來讓小憐在《無憂》的基礎上又演變出新的樂章,總覺得只有琵琶之聲未免單調,今日你來加上這笛音試試。”
孝珩暗暗嘆了口氣,但面上還是恭敬地應承下來。
他側瞥了一眼仍躺在那裡玉體橫陳的嫵媚女子。
她頭戴高高的假髻,形如飛鳥,正是近來興起的髮式。
此髮髻若髻頭朝南,則髻心將向正西,坊間有傳言說天意曰元首被剪落,危險將至,預示將往西去…
他眼裡閃過擔憂和厭惡。
這個女子,讓陛下太過迷戀。
本就無心政事的陛下,如今不僅更加荒廢朝事,甚至會爲她做出許多出格之事。
有一次,陛下外出遇到染病的百姓,馮小憐害怕被傳染瘟疫,陛下不但不派人前來診斷,採取措施隔離,反而當即下令將人全部焚死…
之後他帶羣臣觀變臉之戲,竟然因爲女子好奇的話,令人將戲子的麪皮剝開以視…
爲了哄她開心,陛下一時興起,又在晉陽擴建宮苑,壯麗比之鄴下更甚。建成後又因她的喜好,反覆拆毀重修細節。夜晚常點蠟數萬以照明,寒冷時則以熱水和泥,使得百工困窮,無時休息。
前些日子,周國來犯,陛下聞聽了消息,本欲立刻救援,誰知道她卻左一個不依,右一個不允,覺得是前方戰士們小題大做,讓如此小事來騷擾陛下的清淨。直到前方的急報一批接着一批送來,陛下再也不敢小覷,她才言說前方將士拖延軍務,請陛下責罰他們!
不僅如此,那日他請求陛下將妹妹逐出宗室名冊的時候,陛下猶豫,可第二日卻一口答應了下來。後來他得知此事也是馮小憐吹得枕邊風…
可等到高阿那肱來報說抓到了妹妹,請陛下決斷的時候。他本想請陛下將她押到晉陽,暫時軟禁,可馮小憐卻說此事關係重大,陛下不可心慈手軟,押回晉陽軟禁,不如將她就地處決,或者拿去與周國交換城池…
他當時聽了便要反駁,依照周主的性子,斷不會爲了女人放棄齊國,此舉除了將妹妹置於危險之中,什麼都不可能得到…
可陛下竟一口認同,當即令人傳口諭去給高阿那肱。
這個女人看似柔弱,卻手段毒辣,狠絕,這樣下去,她早晚會是禍國的妖女!
馮小憐感覺到男人投來的視線,裝作若無其事地捏起桌上新鮮的水果,又對高緯嫣然一笑:“陛下,廣寧王這大病初癒的,恐怕不易勞累,依妾看還是改日再讓他來吧。陛下剛剛聽了那麼多軍務也累了,不如小憐服侍你先休息?”
高緯思索了片刻,寵溺地將她摟住:“還是小憐想得周道。”
孝珩猶豫了下,啓奏道:“陛下,前方…”
高緯擡頭看向立在一旁的堂兄,面色有些不悅:“廣寧王兄,這前方戰事,自有前方的戰士去打!你這身子,還是好好調理得好!朕會令人傳令,讓安德王兄也儘快來晉陽。”
孝珩無奈,只得領命告退。
馮小憐淡淡勾起了脣,白嶄的手臂搭上高緯的脖頸,頭輕輕靠在他胸前。
高緯喉頭一動,女子特有的香甜氣息撩撥得他心神盪漾。
殿中轉瞬便是一片旖旎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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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月亮皎皎,地下人影婆娑,鄴城西郊的陵園中顯得清冷孤寂。
延宗身穿鎧甲,腰上掛着猙獰的鬼面。
他一手握着槊,一手拿着酒壺,走進了皇陵,來到了長恭的墓碑前。
他將槊插在地上,擦了擦旁邊斜倚着的墓碑,見上面的字尚未刻完,只輕輕嘆了口氣,便依碑而坐。
“四哥,延宗要去晉陽了,日後不能時常來看你,但延宗會代你守護我們的家…不讓周人侵犯它一絲一毫!”延宗眼中閃着炙熱的光,卻也帶着淡淡的憂愁。
他靠在墳前,拿起酒壺喝了一口,又向地上倒了一些:“四哥,妹妹她差點死了,而且起因是因爲二哥的關係…我從小說會保護她,卻讓她遇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面,我真沒用…”
他有些失落地垂下手臂。
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吹着,彷彿帶着歡笑和哀傷,清唱着孩提時的那些往事…
“五哥,以後不管你有多少個嫂子都要最疼妹妹哦…”
“五哥送我的鸚鵡,和五哥一樣才更有意義!對了,要不然起名就叫五郎吧…”
“怎麼會…五哥是大丈夫!是我心裡的英雄。”
“五哥,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所以,我要回去周國…回屬於我的地方!回到我丈夫身邊…那裡,有我的家!有等我的人!我必須回去才行…”
“五哥,你…真是傻瓜…”
“五哥,謝謝你…你也要振作起來!曾經我出嫁的時候,四哥在黃河對岸看着我離開…今日我又要再次離開齊國的土地,可對岸的四哥已經不在…你不是從小都想超越四哥,都想做二叔一樣的英雄,那就做給妹妹看吧!那時,五哥再站在四哥的墳前,就可以挺着胸去炫耀!…”
風聲還在繼續,延宗卻自嘲一笑…
“四哥,我果然是沒用,和你比起來,我真是…”
他自酌自飲地在墳前回憶,喝了一夜的酒,一直守到東方露出魚肚白。
石匠們過來的時候,見延宗坐在墳前,紛紛拱手道:“安德王殿下。”
延宗站起身,轉身的瞬間帶起斗篷翩飛。
“這碑也該完工了吧?”延宗語氣平淡,視線淡漠,卻有着幾分滄桑之感。
爲首之人拱手道:“回安德王殿下,墓誌很快便能刻完了,如今碑頂的石刻還未完成,屬下們正在想如何書寫刻畫才更加妥當。”
延宗點了點頭,眼睛望向天邊衰敗的秋景,片刻後解下腰間的面具,交給了石匠:“等到墓碑修好,替本王將這面具掛在碑上,讓它向着西方。”
爲首之人接過那猙獰的鬼面,再擡眼時,那寬大的身影已經離去。
正準備吩咐着大家開工,他突然發現腳下踢到了什麼。
低頭看去,竟是一個空空的罈子,而罈子旁邊隨手丟下一枝樹枝,蓋在劃得潦草的地面上。
他凝神細看:
夜臺長自寂,泉門無復明。
獨有魚山樹,鬱郁向西傾。
睹物令人感,目極使魂驚。
望碑遙墮淚,軾墓轉傷情。
軒丘終見毀,千秋空建名…
斷斷續續地識別出這首詩,他突然覺得手中的面具沉甸了許多,不禁又看向離去的男人。
此刻,大風吹過,他玄青的斗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顯得落寞孤寂,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上…
作者有話要說:
結尾的詩是蘭陵王墓留下的文字,詩句出自延宗小胖之手。當初第一次讀就感傷了,也不知道是爲了蘭陵還是安德,或者是兩個人都有,然後難免瞎想老天是不是都感覺到延宗對兄長的愛,才讓這文字至今不滅?…
↑是作者在胡思亂想…有出同人的不?可是憲哥和蘭陵,還有相願和蘭陵也好適合…(~ ̄▽ ̄)~
作者估計加班加得腦子有點不正常…這章主題其實是女主失憶,男主編謊哄她,不哄哄後面不好虐…女主想起的事情和她童年陰影有關,看看邕哥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