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白衣清揚立風雪,朵朵紅梅開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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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到達洛陽城,塵落等人便聽說這幾日宇文憲派了劉雄爲來使,痛斥齊人失信在先,有損國威之事。
那人口才甚佳,圍繞着兩國既已通好,應同守約定,各自保境息民,不相侵擾,說得齊國守城將士都有些忌憚起他。
斛律光聽後很是氣憤,認爲周人顛倒是非,簡直不可理喻。
他對塵落道:“殿下,此事臣覺得無意多說,不如,我現在便帶兵出城迎敵。”
“斛律叔叔且慢,我倒要登城去會會齊國公和他的幕僚。”塵落不知爲何來了些興致。聽說劉雄此人自幼機智善辯,慷慨有大志,深受宇文泰的信任,還被賜姓了宇文。從他憑藉一張嘴就能嚇得齊國諸將不敢出兵便能感覺出來,這樣的人才不見見豈不可惜。
洛陽城飄起了大雪,如鵝毛般紛紛下,落在了大地上,落在了城牆上,也落在了城上城下的士兵身上。
古老的城牆似乎被雪分成了千層,莊嚴肅穆。
宇文憲騎在馬上,擡頭看了看天空中洋洋灑灑的雪花,心道天時不利,要儘快打完這仗,否則將士們也會厭戰的…
但是這幾日下來,口說似乎無用,如今只能強攻洛陽了…
他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塵落踩着城上的積雪,一步一步登上了城樓。腳下不時發出“沙沙”的響聲。
她那一身白色的衣服似乎融進了白雪之中。
迎風站在城上,她掃過城下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將視線定格在了其中那個騎在雜色馬上,手舉長劍之人的身上。
她擡手解下頭上綰髮的冠玉,一頭青絲飄散下來,在風雪中飛揚。
“城下之人可是周國的齊國公大人?”塵落揚聲道。
宇文憲聞言望去,只一眼便無法移開視線…
她雖然穿得是白衣,卻像天山盛開的雪蓮一樣讓他覺得清新脫俗,傲雪怒放。那一頭飄揚的青絲更顯她的氣質。雖然感覺柔弱,卻在風雪中給人不容忽視的堅定。
他垂下手中的劍,輕輕勾起了脣,她果然來了…
穩了穩剛剛的心神,他高聲答道:“正是在下。城樓上的可是淮安公主?”
“齊國公記性真好,正是小女。”塵落語氣客氣,卻透出一股子清冷,“不知齊國公您爲何領兵犯我城池?我沒記錯的話,貴國已經答應與我們聯姻修好。我不久便要出嫁,可尚爲坐上這花車,不想兩國又兵戎相見了?莫不是貴國看不起我,想要毀約?”
宇文憲聽出了她語帶嘲諷,只恭敬地答道:“殿下難道不知盜賊奪了我周國土地歸於了齊國的事情?且貴國的獨孤永業將軍也犯了我邊境,如此情況,我國又怎能視而不見。”
“盜賊之事我略有耳聞,但此事恐怕有誤會在,貴國未搞清情況便發兵來犯,不知目的何在?我國獨孤將軍也是因此才帶兵反擊的,若有冒犯之處,我代爲向貴國道歉便是。至於土地之事,是周是齊,怎可妄斷?但我想齊國公此行收穫不小,而洛陽是我齊國的要鎮,你如今駐兵在此,又打着如此旗號,恐怕會爲世人不齒吧?”
“殿下說得是,我也並未想要繼續前進。只是宜陽一城爲我周國領土,貴國奪了不說,又一味拖延和親之事,讓我們懷疑貴國的誠意。此次我奉兄長之命前來迎接公主,還望公主您能隨我回周國,使兩國早結連理…”
塵落聞言對上他的視線,下一秒又厲聲道:“齊國公這陣仗來迎親,我可消受不起。我國陛下既然已經許諾和親之事,自是不會食言。只是我仍在爲大行皇帝守孝之中,此時出嫁也不吉利。若天下之人知道你們是以此爲由挑起戰事,也讓人笑話。貴國的皇帝陛下和晉國公大人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景象吧?所以還請齊國公您回國轉告他二位,淮安下月守孝期滿,定會前往長安。到時也會向他二位賠罪。但如今我兩國既然已經交好,切莫傷了和氣,還是早些偃旗息鼓的好!”
宇文憲旁邊之人聞言皺了皺眉,正欲策馬上前,宇文憲擡手攔住了他。
塵落留意到了宇文憲的舉動,又勾脣道:“旁邊這位可是劉雄大人?聽聞您善辯,小女一直很佩服,今日剛到洛陽便聽到些傳言,更是對您佩服有加,不想您不僅是善辯,更是能將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說成黑的…”
“殿下也是善於言辭之人,您如此誇獎我,倒好像是在說自己。”劉雄見她點了自己,上前應道,“齊國背信棄義在先,殿下何故尋這些藉口虛張聲勢,若希望偃旗息鼓,殿下只需嫁入周廷便可。小人聽聞殿下曾於酒宴之上稱不願爲周國妾室,如今齊國拖延婚期,莫不是殿下不想嫁入周國?”
塵落心中暗歎,此人確實不容易對付,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竟然說這樣的話,分明羞辱於她。
她壓下怒氣道:“劉大人此言似乎有些妄斷,爲了兩國和平,我自是不會介意嫁入周廷爲妾,但你們此等做法又與強盜何異?”
宇文憲聽着她略帶溫怒的聲音,無奈地搖了搖頭。
從一開始他猜到的就會是這樣,她那剛烈的性子會隨他回去才奇怪呢。他輕嘆了口氣,示意劉雄不要再說,對着城上抱拳道:“皇命難違,既然殿下不願隨我回周國,那我便得罪了……”
“齊國公是覺得我齊國無人嗎!”斛律光的聲音打斷了宇文憲。
塵落聞聲一看,正見到斛律光站在城樓上搭弓射箭。
下一秒,利箭已經飛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穿透了層層的雪花朝着宇文憲而去。
宇文憲慌忙躲閃開,可身後的士兵卻沒來得及躲開,被箭射中後退了幾步才倒下去。
宇文憲擡頭望去,暗歎這位齊國的“落雕都督”果然名不虛傳,手上的長劍不禁握得更緊了些。
斛律光收了箭向旁邊的副將命令道:“出城迎敵!”
塵落上前兩步:“斛律叔叔…”
“殿下已經盡力,之後的事情交給臣便是。請您在城中等候,臣會派人送您先回鄴城。”斛律光恭敬道,“至於周國人,臣會帶兵把他們趕出齊國的!”
塵落猶豫了下,點了點頭:“斛律叔叔萬事小心!”
斛律光拱手稱了句是,大步向城下走去。
塵落站在城上,看着風雪中混戰的兩國士兵,手緊緊握着城牆上的雪,忘記了那掌心中傳來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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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國的士兵打得難分難解,白雪中漸漸盛開出一朵朵殷紅的花,將白色的世界染上了斑斑的紅。
宇文憲見此天氣,覺得久戰不利,迅速下令後撤到宜陽。
斛律光率領步騎三萬一路征討,本想使大軍臨時駐紮在定隴,卻不想在鹿盧交斷路遇到了周將張掖公宇文桀、中州刺史樑士彥、開府司水大夫樑景興等人。
斛律光身先士卒,披甲執銳。鋒刃才交,便打得周人大敗而逃。
一戰下來,斬首兩千餘級,齊軍聲勢大振,乘勝追擊,直逼宜陽。
宇文憲與周國申國公拓跋顯敬見狀,只按兵不動。
對峙百日下來,兩軍依舊沒有開戰的跡象。
得到消息,韋孝寬又派人給宇文護送信,請求放棄宜陽。宇文護不肯退兵作罷,否決了韋孝寬的上書,要求宇文憲繼續抗擊齊軍。
斛律光見周兵未有動向,派人去營築了統關、豐化二城,解了兩城之圍,便準備不再僵持,班師回朝。
宇文憲見齊軍開始撤退,立即率軍五萬追擊。
此時斛律光正駐紮在安鄴,得到周軍動向後,他立刻指揮騎兵掉頭反擊。
周軍將士被猛然回返的齊國軍隊打得措手不及,三百餘人戰死沙場。周國的開府宇文英、都督越勤世良、韓延等人也因戰敗被俘。
宇文憲聽到戰報,心急如焚,卻也不肯這樣認輸。他又下令宇文桀、大將軍中部公樑洛都與樑景興、樑士彥等帶領三萬步騎兵在鹿盧交斷路攔擊斛律光大軍。
斛律光泰然自若,與韓貴孫、呼延族、王顯等人合兵一處猛擊周軍,最終大獲全勝,還斬殺了樑景興,獲得了千餘匹戰馬。
宇文憲雖有不甘,但面對此等損兵折將,也只得收兵還朝向宇文邕和宇文護請罪。
宇文直聽說了宇文憲戰敗的消息,心裡樂開了花,心想着這次毗賀突也和自己一樣,肯定要被降官免職。
誰知宇文護在朝堂上並沒有責怪宇文憲,反而誇獎他英勇抗敵,雖然此次失敗了,但主要原因在於他太年輕,沒有經驗,而對手是齊國久經沙場,驍勇無比的斛律光,能與他戰成這樣已經是難得了。
宇文憲心中有些悔恨,見皇兄沒有說話,又請罪道:“臣弟沒有帶回淮安公主,又讓我周國損失大將,此乃大罪,甘願受罰…還請皇兄和堂兄責罰。”
旒紞遮掩着宇文邕的面色和表情,他的手指輕輕敲打着御座的扶手。
在他看來,這次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堂兄一意孤行,毗賀突只是奉他之令出戰,確實不應責怪。
雖然周國損兵折將讓他有些惱火,但確如堂兄所說,敵將強悍,又遠比毗賀突有經驗。
而且不知爲何,聽到這個消息他心中竟莫名鬆了口氣……
若是此次毗賀突真的把她抓回來,恐怕她又要以死相脅了吧……
“陛下,臣以爲,齊國既然現在的實力還難以撼動,我們不如儘快促成和親之事,以穩固兩國關係,以懷柔政策暫時維持住和平,等待時機。”宇文護突然開了口,“我周國近幾年的大仗輸多贏少,此次戰敗,更應好好反思,養精蓄銳,以備來日之戰。去年年底,陳國已經與我們恢復了友好,如今能先穩住齊國的方法恐怕也只能是通過這一步了。”
“此事就按堂兄的意思辦便是。”宇文邕隨意敷衍着,心中卻有些不爽,堂兄他還少說了一點,此次若是早聽韋孝寬之言也不至於如此,現在他在這裡總結得頭頭是道,還用這樣命令的口氣和他商量……
如今他都已經快是而立的年紀了,卻還是個傀儡皇帝。不只是他,不少朝臣也開始有不滿,只是敢怒不敢言者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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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後,宇文邕心情似乎有些不佳。宇文神舉跟在他身後,到了沒人的地方纔上前小聲道:“陛下,神慶帶話來說衛國公今日會在太后那裡等您。”
宇文邕停下了腳步,想了想便朝着含仁殿走去。
宇文慶,字神慶,是宇文神舉的弟弟,沉深有器局,小時候以聰敏見知,也是豆羅突的親信。
這段時間,豆羅突經常利用神慶和神舉的關係給自己傳遞消息。他這個弟弟雖然沒什麼真本事,但是拉幫結夥消遣的事情還是很在行。
因着之前沌口失利被免官的事情,他經常去拽些大臣流連煙花之地,然後藉着酒席去博取同情,再去套人家嘴裡的話。
一次他和一些堂兄的心腹喝酒,那些人酒醉後說起韋敻此人,覺得他不識擡舉,便順口多問了幾句。
原來先前的時候,堂兄常召韋敻去府中議政事,結果韋敻看到他廣營宅邸,仰視其堂,感慨道:“昔日夏之亡國,五子述大禹之戒以作歌。甜酒嗜音,峻宇雕牆,有一於此,未或弗亡…”堂兄聽後很是不快,之後便開始疏遠此人。
他聽說後倒很爲讚賞,貪圖女色,打獵玩樂,沉溺嗜酒,修築豪宅,確都是滅亡之兆。自己此後便經常召他入宮陪駕,有時夜宴之後,他賞賜縑帛,令數人去送,韋敻也只取一匹,以示承恩,決不多拿。自己爲此便越發讚賞他了。
宇文邕想到先前之事,不自覺地勾了勾脣,其實豆羅突也有他厲害的地方,溫柔之鄉和酒桌之上得來的消息,倒是實際好用很多…虧了他,至少讓他知道朝中之人到底哪些是死忠堂兄的。
宇文直在屋裡等候多時,終於看到了姍姍來遲的宇文邕。他嘴角掛着邪魅的笑容:“皇兄來得可真晚,上次弟弟輸了你,這回兒可要討回來。”
宇文邕沒有說什麼,徑直走到他對面坐了下來,吩咐宇文神舉守在外面,不要讓人打擾他們下棋。
“怎麼?找我有事?”宇文邕拿着劈木,擡眼看向他。
“皇兄對毗賀突失敗之事有何看法?”宇文直說這話時似乎有些咬牙切齒。
宇文邕擲出了劈木,嘴角含笑:“能有什麼看法,對手是斛律光,他若贏了倒讓我驚訝。更何況這次失敗,依我之見,堂兄是因爲不想打自己嘴巴纔不責怪毗賀突的。”
“哼!堂兄明顯偏袒他!”宇文直憤憤道,“而且我前段和堂兄委任的幾人吃酒還聽他們都稱讚毗賀突。說白了,還不是因爲毗賀突是堂兄眼前的紅人。那些人分明是想以此巴結堂兄!毗賀突若是與堂兄一路,皇兄你可要早些提防纔是!”
“該你了…”宇文邕的視線沒有離開過棋盤,那些琉璃棋子映在他眼中,閃着莫測的光。
這個弟弟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他事事針對毗賀突,很大一方面原因是因爲技不如人,但又爭強好勝不想輸給他…
曾經,他們一起在堂兄手下的時候,他比毗賀突更加偏向堂兄,可堂兄卻有意拉攏毗賀突,給了他更高的職務,還經常嘉獎他……
“皇兄?”宇文直試探地問道。
宇文邕端起旁邊的茶盞,漫不經心地說道:“毗賀突之事還不明朗,現在下結論未免早了些。你有空去關注他倒不如想想我們要如何一擊必勝!”
“這事皇兄恐怕比我的想法多吧…”宇文直語帶嘲諷,“我會再去收集消息,若有消息便讓處均(長孫平的字,宇文直侍讀)和神慶進宮。”
宇文邕沒有再說什麼,他明白豆羅突今日的目的在毗賀突之事,而非藉着下棋說其他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會信任毗賀突,也許是因爲兩人一同被送到外面養大,總覺得有那時的情誼在那裡。
但豆羅突說得也並非一點道理沒有,毗賀突現在確實和堂兄走得有些近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到戰爭部分總想點快放。。。打完這仗,準備出嫁事宜。。。先和哥哥們溫馨段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