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沖天夢延宗力戰,險生還宇文遇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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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不到,延宗因急報被吵醒,這才得知了高緯聞聽周軍已入幷州,夜斬五龍門而出的事情…
起初出城的諸人確實是欲奔突厥方向去的,但一出城從官散逃而走,場面混亂。
當時,領軍梅勝郎叩馬而諫,陛下才轉向鄴城方向,跟隨之人唯高阿那肱等十餘騎。
廣寧王和襄城王得到消息,也相繼率人出城,至今未歸…
延宗狠狠地用手敲在了桌案上。
陛下不聽諸將勸告,現在竟然帶着身邊那幾個信臣一起撤離,而本該同他一起守護晉陽的二哥,爲何也走了?!…
如今幷州之事全都壓在他一人身上,他難掩疲憊地靠上胡牀,手下不自覺地攢緊。
他不能慌張,不能認輸,現在他是相國,是幷州刺史,整個幷州的將士都在等着他前去指揮,至少,他要保住這裡,保住他們高家的根基…
這般想着,他眼中漸漸晶亮,站起了身,穿戴好鎧甲,傳令召集諸軍。
延宗高居上首,認真審視着下首的諸將,此刻留下來的人除了曾與他同守晉陽的兄弟,多是些不被陛下重視之人…
諸將已經知道陛下離去之事,交頭接耳地談論着,聲音嘈雜。
“安德王殿下,若您不作天子,臣想這裡留下的人是不能出死力,請殿下登基爲帝,我等願同殿下同守幷州!”
一個鏗鏘的聲音打斷了諸人議論。
延宗看向說話之人。
此人是晉昌王唐邕,是二叔文宣帝很喜歡的老臣,在他齊國也有些名望。奈何去年周齊之戰後,他被高阿那肱詆譭,因此被陛下疏遠。而前些日子,陛下以斛律孝卿總領騎兵,斛律孝卿也完全輕視這位資歷深厚的老臣…
想來,這也是他不願隨陛下而去,留在晉陽的原因之一。
“晉昌王說得什麼話!”延宗抑制住胸腔突起的澎湃和不安,拱手向天,“我等皆爲齊國之臣,保疆衛土是職責所在。你此言,豈不是要陷本王於不忠不義?”
“非也。王乃文襄皇帝之子,承父之基有何不可?今陛下拋下衆將而去,視爲不仁,殿下爲一州刺史,與我等同甘共苦,我等願以殿下馬首是瞻!請殿下以江山爲重,莫要推辭!”齊昌王莫多婁敬顯率先跪地請命道。
緊接着,周圍的諸將也附和起來,齊齊跪下請求延宗登基稱帝,否則將開城降了周人…
延宗無奈,泣道:“如此,便依卿等之言,本王終將背上這罵名…”
“殿下此言差矣,聖人云‘名不正則言不順’,殿下貴爲天子之子,名正言順,何談罵名!?”唐邕又勸道。
延宗嘆了口氣,在諸人的簇擁下即皇帝位,下詔曰:“武平孱弱,政由宦豎,釁結蕭牆,盜起疆場。斬關夜遁,莫知所之,則我高祖之業將墜於地。王公卿士,猥見推逼,今便祗承寶位。可大赦天下,改武平七年爲德昌元年。”
他以晉昌王唐邕爲宰輔,以齊昌王莫多婁敬顯、沐陽王和阿於子、右衛大將軍段暢、武衛將軍相里僧伽、開府韓骨胡、侯莫陳洛州等爲將帥。
同時,他遣使往突厥求救,又遣劉子昂修書啓於十叔任城王高湝,言說陛下出奔,宗廟既重,羣公勸迫,權主號令,等到一且事物安寧下來定將讓位歸權於叔父。
幷州衆聞之,不召而至者,前後相屬。
爲了鼓勵將士,他傾覆府藏並將晉陽宮後宮中的美女全部賜予將士,又將曾經皇帝身邊的內侍宦官籍沒千餘家,以其資產充爲軍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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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緯出幷州後迎上了小憐,又令鄴城官員擺出迎接的陣仗。
剛入鄴城,便有隨從稟報說陸令萱自縊了。
小憐以爲他會難過,剛想開口安慰卻聽他下令道:“將駱提婆全族,子孫無論大小皆棄於市,籍沒其家,皇后本爲陸氏養女,暫且免罪,禁足思過。”
小憐聞言不禁手下冒出細汗來,他平日裡那般依賴陸太姬,又是那般寵愛穆提婆,視他如兄弟,即使前些日子因爲私自營宅之事除了穆提婆的名,都不曾對外公開治罪…
如今,高郎因爲他們的背叛如此決絕…
那她呢?若他知道了真相,會原諒自己嗎?會原諒曾經那個自己嗎?即使她什麼都沒做,但單憑是周主派來勾引他的女人,他還會待自己如初嗎?
她這般想着,見他突然笑着對自己說:“小憐,我們回宮吧,如今皇后犯了錯,不久後我便可以廢了她,到時候,你便是我名正言順的皇后。”
“高郎…”她輕啓朱脣,卻終究嚥下了想說的話。
我其實不想做皇后,現在的我只想和你一起,哪怕下一刻你是亡國之君,我也想在你身邊,我想帶你逃離這裡,想讓你真正過上無憂曲裡的生活…
可是我的力量太小,小到連自己都沒有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恐懼你知道我的身份,卻也想知道你會不會愛我愛到不在乎任何東西…
“小憐,你怎麼了?”高緯柔聲道。
“高郎,如果有一日我背叛了你,你也會對我這麼狠嗎?”她輕聲問着。
高緯面色微凝,轉瞬笑道:“不會,我也許會很生氣,但是我捨不得責罰小憐,如果那時你願意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像漢武帝一樣建個金屋把你藏起來,你會背叛我說明我對你不夠好,只有對你更好,才能讓你心甘情願地留在我身邊。”
小憐眼中珠光點點,嘴角掛着淡淡的笑。
高郎,既然這樣,就讓我陪着你,永遠陪着你,開心也好,肆意也好,人生苦短,何苦浪費在哀愁上,我想你活得快樂!
清風拂過,帶起她的髮絲,宛如墜入凡塵的仙子一般。
高緯看得有些癡,一把將她攬到自己的馬上,輕喚着她的名字。
“我以後都不會背叛高郎,即使要我的命也不會…”她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
高緯身子一顫,親着她的耳垂:“我要小憐活着,若是以命相換,我寧可你背叛我,以後不許再說這樣的傻話了,你活着是我最開心的事。”
她窩在他懷裡,聽着耳邊的細語,胸口起伏。
沉浸在這樣的溫馨裡,她不捨得離開,見周圍諸多臣子依舊在看着她們,她也沒有任何的害羞,反倒出言道:“可算回了鄴城,有些想念仙都苑裡的溫泉,高郎這些日子也累了,不如我們現在便去?沐浴完我幫你按摩?”
高緯聞言笑着點了點頭:“還是小憐瞭解朕,朕也正有此意。”
說着,兩人也不管其他,策馬直奔仙都苑而去,留下一衆臣子還停在原地。
孝珩望着他們的背影,不禁眉頭緊鎖,正要去追,高阿那肱卻擡手攔住了他。
“廣寧王殿下,陛下既然與淑妃有事,殿下也不便跟着吧。”
孝珩握着繮繩的手略略一緊,面上卻沒有變化。
這高阿那肱,他忍了他這麼多年都不曾與他衝突,是因爲他雖痛恨佞臣誤國,卻深知他們是守家衛國所需要的將領…
可如今齊國岌岌可危,這個曾經隨祖父起義,隨二叔征討的人卻在這裡各種延誤軍機,他的人早就覺得他不對,奈何這隻狡猾的狐狸一直隱藏的很好,有人揭發也都被混了過去,他最好別讓他抓到什麼把柄!
高阿那肱見他不語,轉身準備離開,忽然聽到身後的人開口道:“淮陰王以爲陛下待你和駱提婆,孰重?”
高阿那肱回過頭來,眼中帶着輕蔑之意:“廣寧王想說什麼?”
孝珩搖了搖頭,騎馬越過他而去。
尉相願跟了上去,等到走遠了些才聽到前面的人道:“派人盯緊淮陰王。”
尉相願應了句諾。
“十叔那邊有什麼消息?”
尉相願猶豫了下方道:“任城王殿下那邊剛剛派人傳來的消息,說是安德王在幷州稱帝,他抓了安德王殿下派去他那裡的使臣,此刻正在送來鄴城的路上…”
孝珩不自覺地停下了馬,良久才道:“十叔想要守節,那便按他的意思辦吧…我這個做兄長的,終究對不起弟弟…”
“殿下…”尉相願猶豫道。
“五弟從小便想做沖天王,又事事以文宣二叔爲楷模,今日他竟然真的做了…我其實心裡很激動,也很想看着他成功…可我知道就算他現在成功,也難做一代明主…”
孝珩這般說着,心裡是莫名地疲憊。
成大事者,總要捨棄一些東西,可那些確是他曾經最珍惜的。
而如今,他所剩的也寥寥無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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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過後,高緯終於召來諸王公於含光殿商討對策。
正在此刻,任城王的人也將延宗的使臣押了來。
高緯聽說延宗稱帝的事,憤怒地抽刀在大殿上斬殺了劉子昂。
但如此也難消他的怒氣,他憤然道:“我寧使周得幷州,不欲安德得之!”
高阿那肱忙附和起來:“陛下所言甚是,依臣之見,此等大不敬之罪,應當株連纔是!”
孝珩聞言望向了高阿那肱,微微眯起眸子,其實從相願那裡得知消息的時候他就在想此事的對策。
好在他與延宗這些年平日裡來往減少,在這個節骨眼相信陛下也不會深究,擾亂人心。
只是這高阿那肱…
高緯怒斥道:“廣寧王兄,看看你的好兄弟!平日裡看着滑稽,如今竟然做出如此之事!”
孝珩跪地請罪道:“延宗行此大逆,人神共誅,臣身爲兄長失察,罪當同誅,但此刻周軍壓境,臣請陛下先以大局爲重,待到周軍退去,臣定當親率兵馬,將延宗押來謝罪。”
高緯怒氣稍減,丟下了兵器坐回上首。
孝珩見他久久不言,擡頭望向他,見他此刻額上的青筋跳動,知他仍在盛怒。
不知過了多久,高緯才又問起退敵之策。
孝珩見狀,上諫道:“陛下,如今大敵既深,事藉機變,應以任城王領幽州道兵入土門,揚聲趣幷州;由獨孤永業領洛州兵趣潼關,揚聲趣長安;臣請領京畿兵出滏口,鼓行逆戰。敵聞南北有兵,自然潰散。”
高緯聞言猶豫未決,望向高阿那肱等人。
“臣以爲此事不妥,如今周國破了平陽,又圍攻晉陽,若晉陽失守,定會長驅而下圍戰鄴城,此刻若是將兵將調出,鄴城危矣!”高阿那肱道。
孝珩皺了皺眉,見無人反駁,又道:“此時情況危急,若不早出,聲東擊西,任周軍長驅我齊國境內,豈不更危!”
“若周軍破釜沉舟,猛攻鄴城,到時候攻克了鄴城,陛下被俘,就算我齊國的兵馬去了長安,也抓不到周主,還是會俯首稱臣!”高阿那肱繼續反駁着。
高緯認爲甚是有理,忙道:“是呀,廣寧王兄,此刻若是如你所說,那鄴城豈不大難臨頭!此事絕對不可!”
“陛下,臣看廣寧王沒上過戰場,不知戰場之道,光憑那些兵書裡的計策紙上談兵,無法指揮作戰。”韓長鸞上前道,“依臣之見,如今兵力不備,當先行招兵買馬,護衛鄴城,周軍遠來,士兵疲憊,鄴城糧草充足,城牆堅固,若嬰城固守,日久周軍定退!”
孝珩聞言,望向說話之人。
這韓長鸞,先前因爲私營宅邸之事和穆提婆一起被貶,陛下今日回鄴城可能是想起他這個武將,才又敕他入內,尋詔復爵,沒想到他一來便針對於他。
但這法子至少比高阿那肱的有用一些。
“既然如此,那便派人張榜招兵,來者重賞。”高緯思慮一會兒方吩咐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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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特進、開府那盧安生棄了太谷,以萬兵降於周兵。現在周軍已經陸續趕到,晉陽已經被包圍了!”
延宗聽着沮山的稟報,默默不語,只靜靜望着城下漸漸聚集起來的周軍,如那黑雲四合,在這黎明前森然恐怖。
烈烈風中,他昂首而立,眼中毫無畏懼之色。
城上紅旗飄揚,宛如翅膀一般在他身後招展。
他昨日登基到現在,一直在城中各處巡視,召集士兵。
那些曾與他一同守護過晉陽的人們,此刻正與他一起守着這座城。
他叫着那些熟悉的名字,握着他們的手,感激涕零。
面對家國之難,他不曾是孤單一人,還有這麼多兄弟一起!
曾經的一切都如昨日光景。
他的流涕嗚咽,不是他的軟弱,而是他發自真心的感謝。
他用自己的豪言鼓舞起每一個人,希望同他們一起守護家園!
幷州、晉陽,這裡是高家的根基之地,是祖父、父親和二叔他們多年經營的心血。
這裡是齊國的土地,是我們的國土,怎能讓外人將它踩在腳下!
他擡頭望向天空,舉起了拳頭。
二叔,你可看到了?延宗如今也能獨當一面?延宗沒有辜負你當年的希望!
只是延宗恐怕成不了二叔那樣開疆僻壤的帝王,但延宗想要守護二叔得來的天下!
二叔,你問過我,想要做什麼王?
延宗說過,要做沖天王!乘龍兮轔轔,高駝兮沖天!
爲我家國,一飛沖天!
“陛下?”沮山見下面周兵越來越多,不禁喚道。
周圍的將領也不禁喚了起來。
“莫多婁敬顯,令你與韓骨胡率衆五千據城南,段暢,你與和阿於子率衆五千拒城東,蘭芙蓉率衆一萬守城西,其餘一萬人馬,皆隨寡人迎戰城北,誓死保衛晉陽!另外,派人將城中的婦女孩童送往城東,單派些人去保護他們。”
“陛下,陛下!”城下倏然傳來了叫聲。
延宗轉身望下城內,突見城中的房屋之上站上了不少孩童婦女,他們磨拳擄袖,手持磚石,個個躍躍欲試。
“陛下,我們不去城東,我們要隨陛下一起對抗周軍!”一個男孩喊道。
緊接着,周圍的孩子也喊了起來。
延宗眼中驚異,嘴角卻漸漸掛上了笑:“好!不愧是我大齊的好兒郎!讓他們周人見識一下,我大齊的子民都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大家隨寡人一同將周人趕出齊國去!”
一時之間,城中人聲鼎沸,山呼萬歲之聲不絕,士兵們熱血沸騰,爭先出戰,要與周軍一決生死。
延宗策馬衝出北門,正遇宇文憲領兵來戰。
他奮起大槊,往來督戰,衝鋒陷陣,所向無前,幾下交鋒,便斬殺了周將賀蘭璨。
尚書令史沮山亦肥大多力,捉長刀步隨延宗,殺傷甚多。
宇文憲見狀,打馬舉刀來迎延宗。
刀槊交鋒,力道十足。
宇文憲手下一震,不意他如此大力,不由地讚道:“不愧是蘭陵王的兄弟!”
“曾聽四哥和妹妹提起過周國齊王勇冠三軍,想必就是閣下!”延宗的大槊又一次揮了過去,毫不示弱。
宇文憲脣角輕勾,因爲這樣的對手顯得興奮,不敢怠慢,揮刀架住了他。
他兩個戰在一起。
這一廂是天子太弟,驍勇善戰。那一邊是沖天王侯,臨危受命。
這個爲兄征討勢滅齊,那個要保家衛國怎甘弱!
他與他交戰數個回合,不分勝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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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營之中,塵落睡到晌午時分纔在夢中驚醒過來。
這幾日趕路辛苦,加之幾夜的牀事,她比平日裡更加疲乏。
她平復了下心情,見他不在大帳,穿戴整齊,打簾而出。
守門的侍衛見她出來,恭敬拱手道:“公子,陛下帶兵去圍城了,讓您留在營中等他回來。公子現在可要用膳?”
塵落望了眼不遠處的晉陽城,點了點頭,但心思卻根本不在這裡…
他這幾夜總說一些奇怪的話,她以爲他是擔心戰事,曾想陪他同去前線,但他又怕她會有危險。
爲了防止他分心,她答應了好好留在營中等他…
可剛剛,她做了一個夢,很奇怪的夢。
她夢見他站在自己身邊,下一秒卻變成一條黑色的水龍,直衝入了前面的城中。
她追之不及…
而遠處城上站着一個很胖的男人,他以大槊指天,縱身一越,化作一條火龍,一飛沖天,緊咬住水龍脖頸…
她當時驚慌地想叫他,可他完全聽不見。
糾纏中,兩條龍一個噴水一個噴火,將整個世界弄得霧氣瀰漫…
她找尋着,突然極目所致之處,那火龍似乎盤旋於東方,很快暗淡下去,但緊接着,又有幾團火焰乘紫氣升起,隱隱望去似是火龍的□□,可雖爲龍形,卻無利爪。
不知過了多久,雲霧散開,水龍再現,一個張口便將天地以水淹沒。
火龍的身影隨之消失不見…
她想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置身雲端之上。
梵音入耳,她聞聲低頭俯瞰,見西方大地上佛寺林立,竟有一條黃色的龍,盤臥在大地之間,似在沉睡…
那黃龍感覺到她的視線,猛然睜開了眼,目光炯炯,嚇得她一下子便醒了過來…
“公子。”侍衛遞過膳食的盤子。
她收回神思,謝着接過,又望了眼晉陽的方向,才轉身進了大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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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宇文邕正親自帶兵馬攻打晉陽東門。
周軍人數之多,攻勢之猛,使得齊軍節節退卻。
黃昏時分,段暢與和阿於子見周軍勢大,竟然率千餘騎出降周軍。
宇文邕心中大喜,當即領兵從東門衝入了晉陽城。
城中百姓見狀,紛紛拋石扔瓦,阻攔着周軍的腳步。
宇文邕不易晉陽百姓如此,觀周軍陷入慌亂,令人盡焚晉陽佛寺,亂齊人攻守之心。
一時間,晉陽城中飛焰照天地,宛如白晝一般。
齊人見城中大火,四處逃竄。
延宗知是晉陽有失,揮開宇文憲的刀,忙整頓軍士分兵兩路,一路退守北門,一路轉向東門,從東門入城夾擊周軍。
宇文憲率兵阻攔,武衛蘭芙蓉、綦連延長等人中途殺出掩護,拼死力戰,皆死於陣中。
晉陽城外,塵落在營中坐立難安。
聽到帳外躁動,她忙打簾出了大帳。
望見遠處晉陽城中的大火,她的心莫名一痛,想起他前幾日的異樣,今日做的怪夢,再難安穩等待,拔腿便向營外跑去。
守衛見她如此,追了過去:“公子,陛下說過,讓你在大營等候。”
塵落心急如焚,見前方有牽馬匹的士兵路過,她不管不顧地推開攔路的侍衛,搶了一把□□,便跳上馬背,策馬直出大營。
守衛見狀,只得上馬前去追她。
五郎看諸人跑了,也振翅追來。
延宗與莫多婁敬顯從兩門分別殺至東門,圍困堵截。
晉陽城中的周軍一時大亂,爭門而逃,相踐塞路,將門堵得死死的,難以逃竄。
延宗下令包圍城門,射殺周軍。
與此同時,城中的齊軍也相繼趕到,以斫刺周軍,死傷兩千餘人。
宇文邕在混亂中不幸落馬,好在周圍隨從反應迅速,將他迅速圍在中間。
他求勝心切,帶兵突入,不想反而被高延宗圍追堵截,困於晉陽城中。
一日的奮戰讓他有些力竭,而此刻又面臨生死,絲毫不敢懈怠。
“陛下小心!”一個貼身護衛擋在了他身前,又爲他擋住了一箭。
他扶住那倒下的侍衛,不禁握緊了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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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落衝出大營後便一路狂奔,將後面的侍衛甩得遠遠的。
行至南門,見宇文憲等人還在和齊軍糾纏,她揮槍而入,直抵他身邊:“陛下呢?!”
宇文憲一驚:“你怎麼在這裡?”
“陛下呢?!”她沒有回答,又問了一遍。
“皇兄從東門攻了進去,齊軍紛紛回援,這裡齊兵太多,城上還有人放箭,你先回去,我自會派人去找皇兄。”宇文憲又砍死了一個衝上來的齊人。
塵落沒有說話,轉身便策馬繞城而去。
宇文憲心裡焦急,但指揮進退,根本不能走開,忙令幾個心腹帶上些人跟住她,務必護她周全,也藉機營救皇兄出城。
一路上,塵落見到有散落的馬匹,她神思一動,將它們的繮繩連起握在手中。
幾個跟來的人正要請她回去,卻被她嚴厲打斷:“將散落的馬匹集合起來,列成錐形衝進城去,再分散成幾組散開,混淆齊軍的注意!”
幾人被她氣勢所涉,不敢怠慢,按她的吩咐迅速準備,向東門衝去。
晉陽城中齊軍的喊殺聲還在繼續,周軍們拼力反抗着,怎奈周圍的齊軍太多。
黑暗裡,火光中,刀來劍擋,槍攻箭去,根本分辨不清情況,每個人的信念只有殺死敵人。
宇文邕身邊的護衛越來越少,他自己的身上也負了傷。
他抹了把頭上的血污,見左右所剩之人寥寥,心下更是驚懼。
莫不是天要絕他?!
危機之時,視線的遠處突然闖進一隊戰馬,接着從中分散出三個小隊,沒隊幾人,直衝入齊軍的包圍之翼。
而在那剩餘的馬隊中央,一抹瘦小的黑影頓時讓他移不開視線。
她就這樣獨自一人,手持□□,帶領着剩餘的馬匹衝了過來。
雖然光線暗淡,但藉着火光,他們還是一眼認出了彼此。
他心裡一驚,更是一慌。
她怎麼會來?
她心裡一喜,也是一慌。
他受傷了嗎?
因爲她和馬匹的闖入,齊軍的陣腳被打亂,不少人無辜死於了馬足之下。
她直奔到他面前,將身後的馬交給了他:“快上馬!”
“你怎麼會來?”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齊王的人正在分散他們注意,咱們趁機快走!”塵落對左右的人使着眼色,“你們也快上馬!”
承御上士張壽解開連着的馬匹,牽住一匹馬的馬頭,忙扶宇文邕上馬。
賀拔佛恩則在他身後以鞭抽打馬,喝道:“駕!”
延宗留意到這邊的情況,憑藉火光看出了馬上人衣着上的龍紋。
他眼神驟然一凜,沉聲道:“弓!”
侍從忙將弓箭遞給了他。
他搭弓射箭,毫不猶豫,直直對着那人的心臟。
風聲驟烈,塵落意識到什麼,下意識抽了他的馬一下,又猛地橫馬擋在他身前。
因爲動力,頭盔掉在了地上,她一頭青絲散亂下來。
眼中的箭頭漸漸放大,心裡有恐懼蔓延開。
她忘了用兵器去擋,只盯着衝來的箭矢,不肯退讓。
遠處那人見到這青絲飄揚,是震驚,是欣喜,可下一秒皆化成了歇斯底里的吼聲:“閃開!”
她一驚,因爲這聲音!
她陌生地望着遠處那個坐在馬上的男人,只覺得眼角酸澀,有什麼東西在腦中一閃而過,卻難以捕捉。
淚無聲地落下,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吐不出一個字…
但延宗卻似乎聽到她如往年一樣用天籟般的聲音一聲聲喚着她五哥…
“撕啦”一聲,伴着五色羽毛的飛落,塵落只覺得眼前一片殷紅。
她擡手想要接住,卻因爲馬蹄的驟然揚起跌下了馬。
她一陣眩暈,額頭上有液體流出。
下一秒,她的身子又離開了地面,被人裹入懷中策馬而去。
延宗緩步走來,每走一步好像都被人剜心一般…
他下馬捧起地上奄奄一息的鸚鵡,手顫抖着,但更加肯定了剛剛的想法,他冷聲命令道:“你們帶人繼續追剛剛那些人,找到有虯髯者,生擒也好,獵殺也好,絕不可放!但若他身邊有女人,不可傷她!另下令諸城門守將關閉城門,周主還在城內,決不能讓他跑了!”
“是。”衆人領命。
“五郎!”塵落顧不得額頭還在滲出的血,她望着遠處那捧起鸚鵡的人,聲音帶着撕心裂肺般,眼中只有那染血的羽毛…
可再看那越來越遠的身影,心裡卻突然閃過另一個稱呼——五哥?…
她下意識地緊盯着遠處的那人,顧不得那些接踵而至的士兵…
那人定在了原地,雖然很遠,她卻好像感到他在顫抖。
他是誰?爲何讓她覺得如此熟悉?…
幾人且戰且退,躲躲藏藏,藉着騷亂躲入了殘破的寺廟之中。
“陛下,請您脫下披風,微臣去引開齊軍!”楊整衝到他邊上,請命道。
宇文邕心下猶豫,楊整顧請,他方脫下外袍:“卿一切小心,朕定不忘此恩,若卿爲朕死,當榮卿子與卿兄!”
楊整謝了恩,將外袍一批,轉身衝了出去。
宇文邕見附近的殘廟利於藏身,吩咐諸人先行迴避,等到外面齊兵被引走再出城。
他掏出塵落早年送給他的彎刀,交到她手裡:“你拿着這個,有危險就躲在我後面。”
塵落顫抖地接過,覺得這匕首上的紅色寶石刺痛了眼睛。
幾人躲在高大的佛像之後,這才發現佛像後躲了兩三個尼姑。
留意到宇文邕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殺意,塵落忙拉住他的手。
她緊張地握着他:“她們肯定是避難的,別殺她們。”
其中一個年級較大的尼姑看見她手中的刀,滿眼不可置信,似是叫她,又像是自言自語:“你…小公主?…茹茹?…”
塵落不解地望向她,眼神漸漸迷離,下一瞬,她捂住了頭。
茹茹?爲何這個稱呼讓她覺得熟悉?
宇文邕緊了緊自己的手臂,卻還是拔出刀來,架在那尼姑脖子上:“你是何人?休得在此胡言!”
“陛下,齊兵被引開了,我們快走。”
塵落緩了口氣,鬆開手按下他的刀:“走吧,別爲難她們,她們都被嚇到了,不敢出去的…”
宇文邕眸色深沉地看了一眼剛剛的尼姑,帶着人馬繞行出去,重返東門,崎嶇而出。
齊人想合上城門,但因爲門下屍體堆積,門竟一時無法關上。
齊人們只得揮舞着兵器砍殺想要逃出的周兵。
宇文邕險險躲過,勉強衝出城門,帶着諸人逃至城東阨曲。
此時月已西斜,塵落蜷縮在他身前,失神地坐在馬上。
她迷惘地望着身後的城池,望着還環着自己的人,眼中暗淡。
“陛下,降臣皮信願爲陛下引路。”
塵落收回視線,淡淡望了眼馬前的人。
皮信?沒記錯的話,他是皮景和的長子?
她怎麼會知道?!…
這裡是晉陽?她是隨他來得晉陽…
她又一次捂住了自己的頭,腦子裡有很多東西泉涌而出,讓她抑制不住地疼痛。
宇文邕見她異樣,緊了緊手臂,先用手帕爲她壓住了額上滲出的血,才道:“快帶路吧。”
賀拔伏恩見狀,與皮信一起爲嚮導,帶着諸人匆忙趕回。
作者有話要說:
我家小胖最高~
PS:楊整同學是楊堅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