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初歪着嘴角,突然笑了:“知道啊,不就是分手嗎?”
那聲音乾淨清澈的如同不諳世事的少女,明淨艾艾,可下一秒,厲晟堯直接將人打橫抱起,時初驚了一下,然後抓住了厲晟堯的衣襟,之後又鬆開。
她眼睛依舊亮亮的,像是染了酒氣,想着依着男人的性子肯定要大發雷霆的,結果厲晟堯卻是掃了秦鄴城一眼,冷冷道:“下次帶她出去玩的時候考慮一下場合。”
沒有想象中的大吵大鬧。
隨後他抱着她離開,而秦鄴城站在原地,莫名一嘆。
上了車之後,車子發動油門,朝時宅的方向行去,一路上時初乖的不行了,傭人看着厲少爺把小姐抱回來之後,趕緊迎了上來:“少爺,小姐你們回來了。”
男人卻一聲沒應,抱着時初進了屋,然後用腳踢上了房門,呯的一聲關門聲巨大無比,厲晟堯將時初放在沙發上,沉聲說道:“洗澡去。”
“你憑什麼管我!”時初也來了脾氣,忍不住說道,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數三聲,如果你不去,我親自幫你洗?”
目光若有若無的流連在時初身上,時初瞪了他一眼:“混蛋!”
他開始念數,直等到快唸到三的時候,時初突然朝浴室走去,而男人卻笑了起來,一笑彷彿卸去了眉稍所有的沉重,語氣倒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小時,洗了澡之後,咱們兩個才能心平氣和的聊一聊,乖,去吧。”
時初懷孕之後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去過酒吧了,如今這一身的菸酒味兒,還真是讓人聞着不習慣,她去浴室洗了一個澡,出來之後厲晟堯還在打電話,而桌子上面擺了清粥小菜,看樣子是剛準備的,還冒着熱氣。
他又匆匆跟電話那端說了什麼,神色嚴肅,聽到動靜的時候便跟那邊匆匆說了一聲便收了線,長腿一邁,就朝她走了過來:“今天一天沒吃什麼東西吧,先過來喝點粥。”
時初看着面前的清粥小菜,米粥還冒着獨有的清香,看上去讓人胃口大開,可是她卻突然說了一句:“我想吃米飯。”
男人的眸色又沉了幾分,他望着她,耐着性子一字一頓的解釋:“這麼晚了,吃米飯不容易消化,你平時不是喜歡喝粥嗎?”
看着他狐疑的目光,時初硬綁綁的回了句:“不喜歡。”
厲晟堯作勢拿起電話,語氣無波無瀾:“那我就讓廚房準備做些你喜歡吃的。”
這麼大晚上的還驚動廚房那邊,說真的,時初並不習慣,她趕緊攔住了他的動作:“不用了,我覺得晚上吃粥也挺好的。”
時初開始喝粥,她一天滴水未進,這會兒確實餓壞了,就算自己不吃,也要顧及到肚子裡的孩子,當媽的都是這樣。
而厲晟堯這邊已經打開了筆記本電腦,男人起初看了她幾眼,就開始忙碌,偶爾有電話進來,亦是嚴謹認真的態度。
等時初吃完飯,他突然說了句:“過來。”
時初跟沒聽到一樣,進了自己的小化妝間,厲晟堯不得已,只能放下手頭上的工作,然後跟了過去:“生氣了?”
時初沒說話。
“真生氣了?”厲晟堯又問道,時初終於懶懶的擡着眼皮望了他一眼:“厲晟堯,既然你放不下陸靜臨,要不咱們分手吧,我還有大好年華,沒必要跟一個朝三暮四的人在一起,你說是不是?”
“陸時初!”厲晟堯聲音不高,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咬牙切齒,恨不得咬死麪前的小女人:“想分手,除非我死。”
“你這樣真沒意思。”時初淡淡說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才控制自己一直隱忍不發的情緒:“我跟靜臨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關係,我照顧她有別的原因。”
“噢,什麼原因。”時初懶洋洋的問了句:“你別告訴我,陸家的事情跟你們厲家沒什麼關係。”
他一怔,臉上的表情像是僵住了一樣。
他聽到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好長一段時間,厲晟堯的表情複雜多變,最後幽不可測,他望着時初,望着她。
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見他沒有反應,時初又笑了一下,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樣子:“厲晟堯,如果陸家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厲家,還有陸靜臨,我會讓她生不如死!”
大概是太久沒有見過時初這樣的表情,厲晟堯被她怔了一下,感覺她的話純粹是給他添堵的,卻沒有表出出來:“小時,這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時初沒說話,只是用目光望着他,那目光很深,又很複雜,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飄浮,厲晟堯別開目光,在心底嘆了一聲,卻不緊不慢的開腔:“你還記得許鳳嬌吧……”
女人蹙了蹙眉,許鳳嬌已經進監獄有段時間了,這個男人突然提起她做什麼?瞧見了時初臉上的疑問,他嘆了一聲,正準備繼續說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兩人好不容易建立的說話氣氛,像是有泡沫從瓶子裡一下子衝出來,衝的人四分五散,男人摸出手機,看着電話上跳動的名字。
猶豫了一下,而這一下,已經足夠讓時初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了,許媽,會是照顧陸靜臨的那個許媽嗎,陸靜臨忍了一晚上,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嗎。
“接吧。”時初收回目光,淡淡道:“萬一有什麼事情非你不可呢。”
厲晟堯啪的一聲按掉了電話,但是對方卻契而不捨的繼續打過來,大有他不接電話絕不罷休的勢頭,直到響到了第三遍,他終於無奈的接了起來,手指頭還沒有碰到減緩音量的鍵盤,那邊就聽到許媽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先生,靜臨小姐不見了,你趕緊去找找她吧,她一個人,萬一出事了可怎麼辦啊?”
聲音足夠大,足夠讓時初聽到這一通電話講了什麼。
她本來沒什麼表情的眼底,這會徹底冷了下來,凍結成冰,她望着厲晟堯,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她的男人,如果別的女人出事了,是不是無論再晚,都會打電話給厲晟堯。
今天失蹤,必須讓厲晟堯去找,哪天結婚呢,是不是也要讓厲晟堯代勞。
她腦子裡嗡嗡作響,厲晟堯說了什麼她也沒有聽清楚,這會兒掛了電話之後,一臉緊張的望着時初:“小時,我不會去的。”
“如果少了你,她出事了可怎麼辦。”時初語氣波瀾不驚,那一雙鳳眸裡本是粼粼一片風光,這會兒卻疏離的像是排除了萬千紅塵。
她手上還有一片化妝棉,這會兒卻沒興致繼續下去了:“你去吧,不然你呆在這裡我今晚怕是睡不好覺了。”
厲晟堯還是沒有動靜,他定定的望着時初。
時初站了起來,因爲穿了拖鞋,她站在厲晟堯面前算是嬌小玲瓏的那一種,她淡淡一笑,本就美豔傾城的臉上,這會兒卻顯得柔和很多:“如果你不走,那我走?”
她說着,作勢要去開門,厲晟堯拽住了她的胳膊,目光定定的落在她姣好的五字上,他清楚時初的性子,如果固執起來那是誰也攔不住的,如果他今晚還呆在這裡,恐怕她這會兒真的爲了離開他,什麼事情都乾的出來,啞聲道:“你別走,我走。”
說完,厲晟堯拉開房門,出去了。
時初一個人坐在那裡,眼神空蕩蕩的,最終她尚了牀,告訴自己別多想,好好睡一覺,她是孕婦,要第一個記住的是孩子。
不管她跟厲晟堯走到哪一步,孩子是無辜的,他不要孩子可以,可是她只有這麼一個小寶貝了,她不能不要他。
當初九生一生想保住他,事到如今她不可能放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對她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孩子。
時初想到孩子,目光慢慢變得堅定起來,她不該軟弱,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了軟弱的資格,從昨天爺爺跟她說,讓她做好心理準備。
她就隱隱約約明白,怕是要發生大事了。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她迷迷糊糊的想着這些事情,陸家,厲家,還有爸爸,哥哥,她想明天不管怎麼樣,要去陸家看一下,她還姓陸,陸家的事情她不可能不管,打定主意之後,她的心慢慢安定下來。
又給醫院那邊打了一通電話,醫院說哥哥的情況還不錯,有望這段時間就會醒了,她一聽,心中澀痛,多希望這個時候哥哥就醒了。
陸家現在幾乎無人可用,爸爸被帶走之後,大伯也被軟禁在家,陸吾心更是處於全封閉的環境,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聯繫上他。
至於陸吾恩,怕是已經得到消息了,可是他趕回來至少是膽天的事情了。
只要吾恩哥哥回來,也許一切就會好了,時初想着這些事情不知道什麼時候睡着的,第二天,生物鐘提醒着她不能賴牀,她的氣色實在太差,特意換了一條淺嫩的裙子,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好一些,不像是一夜沒怎麼睡的樣子。
她剛走進餐廳,就看到一個不該在時家存在的人——慕慎西。
依舊是那花花公子的浪蕩模樣,桃花眼是灼灼的情意,清嶼坐在他對面冷着小臉,而他卻有意無意的問着傭人幾個問題:“你們小姐什麼時候出來?”
“我好歹跟你家小姐是睡在一張牀上的革命友誼,要不,我進去找她?”說着就要起身,卻聽到身後一道聲音:“不用了。”
慕慎西一回頭,就看到了短髮明眸的陸時初,跟從前的風情萬種相比,這會兒的時初就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雙目清澈無比,皮膚更是好的看不出一個毛孔。
想來也知道她最近的日子如何了,而時初下意識的脫口而出:“你怎麼來了?”
清嶼坐在對面,很無奈的望着她:“抱歉,我沒有攔住他。”
慕慎西這會兒眨着一雙桃花眼,溢滿了委屈:“小初兒,這麼長時間沒見了,一看到我就說出這麼見外的話,我真的好傷心。”
說完還做捧心狀,一副我心碎的模樣,時初早就習慣了他這樣,倒是清嶼被他深深的惡寒了一把。
“別裝了,有什麼話直接說吧。”時初說完已經坐了下來,然後傭人給她端來她特定的早餐,慕慎西揉了揉太陽穴,開口說道:“事情說出來就不好玩了,你趕緊吃早餐,我帶你去看戲,說不定能看到一出精彩大戲。”
他越是興致勃勃,時初越提不起興致:“沒興趣。”
“真的沒興趣啊,保證百年不遇的好戲,你真不想看?”慕慎西又問了一聲,見時初依舊是神色平平的樣子,他突然望向了清嶼:“清嶼小姐,要不我帶你過去。”
清嶼搖頭:“不好意思,我等會兒還有事情。”
“那太好了,我可以跟小初兒單獨去看戲了。”不知道的,看他那表情還以爲他去約會呢,清嶼咬牙,這個混蛋,竟然故意套她的話。
“對了,你家厲晟堯也在噢。”瞧見時初沒有什麼表情的小臉,慕慎西又突然說了一句,而清嶼臉色變了變:“小初,你別聽他瞎扯,厲晟堯接了一通電話,剛走。”
說完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瞪了慕慎西一眼。
哪知慕慎西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曖昧的衝她放電:“清嶼小姐,雖然你長得漂亮,但是你不要對我放電噢,我已經有心上人了噢。”
清嶼對這個人無語至極,她什麼時候對他放電了,這男人是不是眼瞎了。
正巧這個時候,秦鄴城也打來電話了,時初本來就沒什麼胃口,這會兒一看到他電話趕緊放下了勺子:“鄴城,什麼事情?”
“小初,陸靜臨昨晚出事了。”秦鄴城也是剛得到消息,昨天時初確實讓他查了陸靜臨的下落不假,可是這才一晚上功夫,她就出事了。
“什麼事?”時初的心頭一緊,這女人又要鬧什麼夭!
秦鄴城語氣有些猶豫:“這些事情不方便說,我們見了面再說。”說完之後,告訴時初一個地址,然後就把電話給切掉了。
其實這件事情他不該跟時初說,可是陸靜臨的事情知曉的人已經不少,憑着時家的關係網,很快這件事情恐怕也會傳到時初耳朵裡,與其到時候讓她胡思亂想,還不如把這些事情告訴她,讓她親眼看見,然後再做定論。
“好,待會兒見。”時初掛了電話之後,吩咐了司機去備車,然後回房間拿了包包就走,剛走到門口,慕慎西看到了她,趕緊問道:“小初兒,你答應跟我一起去看戲了?”
時初沒什麼情緒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我有別的事情。”
“沒關係,我陪你。”慕慎西說着已經跳上了車,而清嶼也跟了過來,慕慎西看着清嶼,突然說道:“清嶼小姐,你不是有事要忙嗎?”
“我突然想起來,事情昨天已經忙完了。”清嶼是打定主意不讓慕慎西跟時初接觸,慕慎西沒再接話,一行三人匆匆的朝着事情發生的地方趕了過去。
到了之後,現場已經有不少警察圍在外面,裡面的情況並不清楚,可是看起來應該很不好,時初還是報了身份之後才得已進去。
那是一條陰暗的小巷,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正是昨晚她跟秦鄴城約見的地方,可是陸靜臨怎麼會在這裡?
她爲什麼會在這裡?
時初的心揪得緊緊的,想着方纔秦鄴城欲言又止的話,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走了進去,隨着她的進入,小巷裡像是被陽光劃破一樣,將那些陰暗醜陋的東西全部曝光出來。
地上有一些破碎的布料,還有一些未曾凝固的血跡,看起來雜亂不堪。
時初心頭一緊,忍不住走了過去,卻見厲晟堯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了陸靜臨身上,她整個人似乎陷入了昏迷的狀態,臉上,嘴上甚至還有一些白色的液體,她的皮膚已經看不出原來的狀態,全是獰猙的痕跡,青青紫紫,看起來恐怖極了,而她身上還有很多血。
時初只覺得自己的呼吸彷彿被掐住了一樣。
幾乎是第一眼她就知道陸靜臨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陸靜臨眼角還有未乾的淚滴,卻像是永遠凝固在她眼角一般,整個人像是被撕碎的娃娃一樣,她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直到清嶼走過去,替陸靜臨把了脈,提醒了厲晟堯一句:“厲晟堯,還是趕緊把她送到醫院吧。”
這樣的陸靜臨狀態很不好,非常不好,她身體本來就虧空的嚴重,長期的xidu已經讓她整個人處於消耗過度的狀態,而現在又發生了這種事情。
厲晟堯像是從巨大的黑暗之中恍過神來,然後他抱着陸靜臨上了一旁的車子,蘇寒看着時初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隨着厲晟堯上了車。
等車子發動,時初才反應過來:“跟上去。”
她眼底的情緒全部藏在了內心深處,慕慎西看着這樣的時初,突然有一點兒不是滋味,嘴角的笑意慢慢垮了下來,拽住她的胳膊:“小初兒,這個時候你還是別去了。”
“我去的話,不是如你所願嗎?”那一瞬間,時初的眼眸前所未有的冷,慕慎西被她的目光看的一怔,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轉身上了車。
而清嶼也跟着上了車,時初直接對司機說了一句:“跟上前面那輛車子。”
清嶼捏着她的手:“小初,你別想太多。”
“我沒有想太多。”時初說道,但是眼睛裡卻藏了深深的寂寥:“你說如果昨天晚上,我讓厲晟堯去找她,她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
“你胡說什麼。”清嶼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忍不住輕斥了一句。
時初卻突然笑了笑,可那笑,怎麼看怎麼慘淡,她剛剛到的時候,看着厲晟堯把陸靜臨抱上了車,而從始至終,他沒有看她一眼。
他一定在怪自己吧,如果不是她昨天突然去那幢公寓去找陸靜臨,陸靜臨不會亂跑,她就不會發生這種可怕的事情了。
車子在路上飛馳,穿越所有的街景,蘇寒握着方向盤,大氣也不敢出,車廂裡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樣,厲晟堯一直沒有說話,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很輕。
他抱着陸靜臨一動不動,陸靜臨也沒有反應,安安份份的躺在他懷裡,她應該是昏迷過去了,可是,其實她並沒有,她只是沒臉見厲晟堯。
這一夜前所未有的漫長,她的嗓音早已經發不出聲音了,在昨夜她被那幾個混蛋來來回回的折騰,她的世界彷彿空寂成了一片,什麼都沒有了。
她徹底毀了,這樣的自己,自己看起來都覺得髒,更何況是厲晟堯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厲晟堯的聲音突然像是從天邊飄了過來,他捏着她的手,連那隻手,她都覺得已經骯髒不堪了,她不想被他碰:“靜臨,靜臨。”
他腦子裡全是剛剛到現場那一幕,他從來沒有看到那樣的陸靜臨,像是被人撕碎了靈魂一般,一動不動的躺在血泊裡,她身下全是血,哪怕這一刻,他鼻子裡全是她身上的血腥味,還有那些事後的味道。
她昨天給自己打過電話,可是他沒有接,他以爲她只是任性,等鬧夠了會回去,畢竟於他,她只是一顆棋子。
棋子,他只是想利用她而已。
可是,爲什麼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