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山之際,有一隊人馬姍姍來遲。
一架架馬車富麗堂皇,來勢洶洶,排場極大。
營地中早到的小姐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
“這馮家近日是愈發囂張了。”
“可不是,那馮四隻不過還是個秀女,卻已把自己當宮中娘娘啦,威風得很哦。”
“行了,這話少說兩句,馮家正在風頭上,我們還是別招惹的好。”
正說着,衆人口中的馮四踩着下人的背,緩緩落地。
她穿得極爲招搖惹眼,衣裙紛繁華麗,可謂是雲鬢花顏金步搖,看上去便貴不可攀。
馮四那張嬌俏的臉上帶着睥睨衆人的氣勢,她看了看,問:“紀雲汐呢?”
按理,紀雲汐比她年長几月,她應該喚一聲姐姐,不可直呼其名。可馮四現下是再不可能喊這一聲姐姐了。
日後她進宮爲妃,而紀雲汐卻只是一個軟弱無用男人的妻子,兩人身份從今往後天差地別。
什麼姐姐,紀雲汐也配?
獵場負責接待的是紀明雙的人,對方從小在紀明雙前耳濡目染,聞言中規中矩道:“馮四姑娘,三姑娘應已歇下,馮四姑娘有事找小的們便好。馮家營帳就在那邊,小的帶您過去。”
馮四冷哼一聲:“本小姐找紀雲汐有事,你給我把她叫來。”
說完,和家裡人往營帳揚長而去。
下人朝馮四作了一揖,禮節做得無處指摘。
只是,他也不可能去叫家裡三姑娘就是了。
誰纔是真正的主子,他們這些當下人的,心裡清楚得很。
馮四在營帳中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見紀雲汐過來。
她氣得砸了個杯子,出了營帳。
各自帳外的雪,是要自己帶來的下人們清掃的。
馮家的下人掃得有些慢,也不夠細緻乾淨,馮四一不小心踩上殘雪,腳下一趔趄,差點滑了一跤,辛虧旁邊的嬤嬤趕緊扶了一把。
馮四大怒:“狗奴才!掃了半天連雪都掃不好,馮家養你何用?”
馮家那下人雙膝一軟,跪倒在雪地之中,一個勁的磕着頭:“四姑娘,四姑娘饒命,四姑娘饒命……”
馮四捏了捏眉心,對一旁的嬤嬤道:“我不想再見到他。”
嬤嬤連忙讓馮家的侍衛把那掃地小廝給抓走了。
掃地小廝想起府中下人做錯事的後果,嚇得大喊大叫起來。
侍衛直接一巴掌劈暈了他。
就在附近,掃地的雪竹擡起頭來,茫然地看着眼前這一幕。
但他向來不是個見義勇爲的人,應該說,雪竹甚至不知道什麼叫見義勇爲。
他的心裡,只有眼下的一畝三分地。
雪竹目送着他業務能力不合格的同行走遠,深刻意識到好好幹活的重要性,繼續拿着掃把埋頭苦幹。
馮四現下心情糟得很。
不知爲何,她本來心情還很好,但一到了這鹿山獵場,就什麼什麼都不稱心。
她想見紀雲汐,結果過去多久了,連對方一根頭髮絲都沒見着。
行啊,紀雲汐不敢來見她,她自己過去。結果剛出門就差點摔一跤。
晦氣,和紀家有關的一切都晦氣!
直到她眼風掃到一旁的雪竹。
她發現,這下人掃雪掃得非常的乾淨細緻,空出來的地面一點雪都沒有,而被掃出來的雪塊整整齊齊疊在周遭,看着就讓人心下有好感。
而且看那幹活的樣子,足夠利索,足夠實誠。
是個很不錯的下人呢。
馮四近日都在學如何當一個好的妃嬪,有一項就是要知人善用。
手裡的下人,得幹活麻利些,心眼別太多,省得被其他妃嬪收買害了自己。
馮四覺得,那小廝看着就很不錯,她第一眼就覺得對方很可靠。
把對方招攬過來,閹掉對方帶進宮裡伺候自己,是個不錯的主意。
馮四便對身邊嬤嬤說了幾句,胖胖的嬤嬤走了過去。
馮四等着嬤嬤把那小廝帶過來。
可沒想到,嬤嬤過去沒說幾句,就極爲惱怒伸手想去拉雪竹。
雪竹輕巧一避,胖嬤嬤就整個人扎進了雪竹剛掃成一團,打算壓成雪餅的雪堆裡,半天都沒能爬起來。
雪竹拿着掃把一臉茫然的看着。
好吧,又要再掃過了。
雪竹想。
馮四看到這幕一驚,帶着其他下人過去。
貼身丫鬟忙把嬤嬤拉起來。
馮四擰着眉問:“怎麼回事?”
嬤嬤繃着張臉告狀:“小姐,這狗奴才好不知好歹!我無論怎麼和他說話,他都不理會我!”
馮四於是去看那小廝。
小廝掃好的雪堆被胖嬤嬤撲騰地到處都是,他又開始掃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馮四一向不太願意和這些奴才搭話,故而語氣很淡,臉色高傲,一副我理你是你祖上積德的樣。
可雪竹應也不應,連個眼神都沒給,兀自掃地。
他的世界裡,除了公子,其他人都是不用搭理的。
哦,現在還多了三姑娘。
“我家小姐問你話呢!”貼身丫鬟一臉刁鑽。
馮四看着,紅脣輕抿:“這奴才不會又聾又啞吧?”
聽到這,雪竹頭也不擡地回:“我能聽見。”
馮四:“聽得見你敢不回我?!”
雪竹迷茫地擡頭看她一眼,雖然沒說,但意思很明白。
你誰啊?爲什麼不敢啊?
馮四發誓,她是真的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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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快要下山,馬上就要沒光了。
紀雲汐和吳惟安往回走。
剛走到營地外圍,吳二便匆匆過來:“兄長,雪竹那出事了。”
聞言,紀雲汐和吳惟安對視一眼。
一般而言,雪竹只會自己默默找個角落掃地。
他向來不和人生事端,也沒有人會去找一個辛勤勞動的清潔小蜜蜂麻煩。
所以紀雲汐和吳惟安都有些意外。
而這一切,在紀雲汐看到馮四時,都明白了。
馮四的營帳外,她帶來的侍衛們將雪竹團團圍住,看樣子要去抓那雪竹。
雪竹一直謹記吳惟安的教誨,不能在衆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一身好功夫,所以也沒怎麼掙扎,就是左邊躲一下,右邊閃一下。
紀雲汐看了身側晚香一眼,晚香便飛進了包圍圈,將雪竹帶了出來。
“怎麼回事?”紀雲汐問。
雪竹搖搖頭,他也不知道啊,他真的很茫然啊。
他看向自家公子:“我只是在掃雪。”
公子縮在紀雲汐旁邊,有些害怕地看着那些侍衛,又看了看那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馮四:“雲、雲娘,這位小姐要對我的小廝做什麼?”
馮四輕輕理了理自己的裙襬,斜着眼瞄了眼說話的男人:“你就是那吳家的人?”
吳惟安抿了抿脣,低低嗯了一聲。
“嗤,差勁。”馮四恥笑了一聲,不再看他,看向紀雲汐,“這狗奴才惹惱了我,你把他交給我,我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紀雲汐理都沒理馮四,反而問身側的人:“安郎,雪竹向來乖巧能幹,你說什麼情況下,他纔會惹惱人?”
吳惟安想了想,揪着紀雲汐的袖子,認認真真道:“雪竹不惹人,惹的都是又兇又歹毒的……”
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頓了頓,才說出後面的兩個字:“東西。”
吳惟安這兩個字說得很輕,幾乎聽不太見,但在場的人都能看到他的口型。
馮四眼一瞪,氣得紅脣抖動,剛想罵什麼,吳惟安又立馬嬌嬌弱弱地接上:“這、這位姑娘,您千萬別誤會,我、我說的不是你,你別生氣,生氣的話豈不是就承認自己是了嗎?”
馮四向來囂張跋扈,但到底只是個剛及笄的丫頭。
她本在氣頭上,現下又被這麼一激,腦子昏着,根本理不清邏輯,就被吳惟安這話給帶進去了。
不能生氣,她不能生氣。
馮四硬生生壓下火氣:“總之你們把這奴才給我留下!”
紀雲汐輕輕挑眉:“哦?憑什麼?”
馮四:“就憑他惹了我!”
紀雲汐目光平靜地望着馮四:“做夢。”
馮四:“你!!”
營地風大,寒風呼嘯而過,吹起髮絲。
以前剛入職場,遇見像馮四這種沉不住氣的傻子,紀雲汐還會和對方周旋,弄得自己身累心累。
但現在,她實在懶得花這個心思。
沒有必要,馮四這性子,就是炮灰的份,一輩子只能淪爲他人的棋子,在後宮活不過幾集。
紀雲汐不留任何情面:“今日鹿山圍獵,是我紀家辦的。這回看在太子殿下和你爹的份上,我放你一馬。可馮四,你要是繼續無理取鬧,我就讓人把你丟出去。”
馮四:“你敢?!”
紀雲汐語氣淡淡的:“你可以試試。”
對方的面色平靜得可怕,盛怒之下的馮四捏緊拳頭,心裡慌了,反而生出了幾分理智。
沒事,沒關係,她忍,她能忍。
就像爹孃說的,等她入宮當了寵妃,這些人都要跪在她面前俯首稱臣!
馮四咬牙,當作什麼都沒發生一般,轉身欲回帳中。
哪想吳惟安忽而開口,似乎只是和紀雲汐輕聲抱怨:“雲娘,這人好凶哦,而且沒你長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