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針尖對麥芒
“父皇!事有蹊蹺,兒臣真的有冤!”
林蘇青用力叩頭,頭上的傷情更嚴重了,腦子登時黑了一下,他緊閉雙眼擺了擺頭努力恢復着清醒。
“父皇,倘若馮挺真的是因爲兒臣才起兵造反,那麼,自兒臣離開東宮來到這方寸天池,已有近半月未歸,更無親筆書信與東宮任何人往來。他們必然會以爲兒臣出了事,與此同時,兒臣因爲運送盔甲一事被父皇您召走的消息,應當早就傳到慶州爲馮挺所知。”
突然眼前一黑,他強打起精神繼續道:“試問,如此境況之下,馮挺還敢造反嗎?他若造反,不就坐實了兒臣蓄意謀反的罪名嗎?”
“如您認爲,馮挺是兒臣的黨羽的話,那麼,無論兒臣是否真的有造反之心,爲了保證兒臣的安危,他馮挺便絕不會在這個時候起兵!”
林蘇青確信道:“可是,最不該起兵的他,卻起兵了!父皇,這其中定有蹊蹺!”
頭上淌下來的鮮血染紅了衣襟,亦染紅了地上磚面。
苦肉計唱到這個份上,林蘇青見老皇帝依然毫不心疼,他只得繼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他伏首又是一磕,聲音悶響,彷彿將整個大殿都震了一震,他眼前更是直接黑了許久,整個人險些暈了過去,他憑藉劇烈的疼痛感,保持着一絲清醒。
皇帝當真認爲是他這個太子要謀反嗎?不見得,或許皇帝對整個案情,早就已經有所懷疑。
阿德道:“或許是馮挺想搏一條活路呢?”
“夠了!”皇帝怒喝一聲,潁王與平王同時噤聲,誰也不再言語,皆是垂面抱拳向皇帝請罪道:“父皇息怒。”
皇帝擰眉立目看着這二人,俄而側身看了看潁王,又看了看平王和太子,問道魯四與趙達道:“何人指使?”
皇帝頓時詫異,但一閃而過後,卻是若有所悟,陷入了沉思。
平王亦是看向潁王,顯然大家對事情真正的來龍去脈,皆已瞭然於胸。
一切便結束在了皇帝的一聲急吼裡……
透過眼前模糊的紅色,他看見皇帝面色浮上了幾許焦灼,看起來太子的性命安危,那皇帝還是在意的。他心中頓時安慰了些許,原來皇帝還是在意他這個兒子的,畢竟骨肉至親。
皇帝思忖着,掃視了一遍林蘇青、潁王、與平王,沉默了良久後,才道:“宣。”只微微有些慍怒。
皇帝眉心一跳,蹙着眉頭看着樑文復。
世間並不是非黑即白,甚至真相往往近在咫尺,也總會礙於種種,誰都不能去揭開那一層掩蓋的薄紗。
皇帝將如何斷?
林蘇青擡頭向潁王看去,潁王察覺了他視線,也側目看着他,似是冷眼旁觀,然而昔日目光銳利逼人的潁王,此時卻率先挪開了視線。
猜到了真相的林蘇青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他震驚於這真相的殘酷,根本無暇去聽皇帝在下什麼詔令。
皇帝剛下了傳令,然而潁王抱拳啓奏道:“父皇,王志與馮挺勾結成黨羽,起兵造反,兒臣已經當場將其斬首示衆了。”
“啓稟陛下,右丞相樑文復求見。”
平王直言反駁:“馮挺才幾個兵?朝廷又沒有派人去抓他,他搏哪門子的活路?”
而他卻懷抱拂塵,安之若素,手自然地攏在袖子裡。他躬身上前,向皇帝稟報道:“陛下,太子的傷勢愈發嚴重,是否速傳御醫?”
原本是潁王出給太子的絆子,今下,絆子所牽扯出來的難題,卻都轉移給了皇帝。
原本只是佯裝,卻沒想到,他剛一閉上眼睛,於呼吸之間居然真的黑睡了過去……
阿德的故意發問,引得平王不忿:“潁王這話不是問得多此一舉嗎?大哥連宮門都出不得,又從何知曉是誰策反了馮挺。”
他實在摸不清楚。
皇帝道:“朕允了他二人退伍還鄉,你作何將他們抓捕回來?”
一直侍奉皇帝的總管太監,上前一小步,謹慎道:“陛下,興許與太子謀逆一事有關。”
“王志?傳!”
繼續下詔令廢掉他這個太子嗎?
“平身。”皇帝着眼一看,押解的不正是魯四和趙達嗎?怎的樑文復特地將這二人逮了回來?
還是去深究潁王?
真相昭然若揭,可皇帝卻半遮半掩。林蘇青無力的頹坐在地上,頭腦昏沉如灌了重鉛,全靠雙手支撐着纔沒有暈倒過去。
不言而喻的是,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已經或多或少的知曉了真相,可是誰也無法去點明。一旦點破出來,拔出蘿蔔帶出泥,誰的臉上也不大光彩。
於是又道:“兒臣忠心於父皇,忠心於父皇的江山社稷,兒臣絕不可能謀反。如若兒臣有絲毫異心,就讓兒臣被五雷轟頂!”
他詫然想到,比起潁王,皇帝更忌憚的其實是太子吧?可是爲什麼?明顯潁王的勢力更加強勢,皇帝爲什麼會忌憚太子而多餘潁王呢?
“父皇,定然是有人從中作梗,策反了馮挺。絕不是兒臣之意。”
於此期間,皇帝的眼神中似乎生起了別樣的意味,那意味令林蘇青一時間揣摩不透。
“或許正是聽聞了太子出事的消息,纔想破釜沉舟搏一搏呢?”阿德咄咄逼人,像極了那日深林裡的阿德,卻又不像那個滿心憂思猶豫不定的阿德。
林蘇青大驚,皇帝這是在給他定罪?馮挺造反的緣由根本就解釋不通,解釋不通就明顯是有蹊蹺!事有蹊蹺未等查明,便就這樣給他定下罪過?
那二人絲毫不敢狡辯,連連磕頭認罪:“陛下饒命啊,陛下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陛下饒命……”
“那大哥的意思,是誰策反了馮挺?”
林蘇青先是一愣,頓時明白過來,這是老太監在借他的傷勢,給皇帝設一個臺階,也是在給所有人設一個臺階。林蘇青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隨即他便裝作暈倒栽到地上去。
樑文復斜了他二人一眼,道:“因他二人犯了欺君罔上之罪,因此,老臣才命人將他二人捉拿。”
潁王,果然是個狠角色,能忍能放,知進知退。
林蘇青看着潁王阿德與平王爭論時的模樣,心中十分感慨,還是那副面容,卻已然不是先前那個人了。
樑文復捧手長揖一禮,道:“老臣,參見陛下。”
然而,樑文復並不是隻身前來,他還領着幾名侍衛,還押解着兩名士兵隨在身後。潁王一見,當場怔愣。
那也就是說……
樑文復捧手揖禮,不曾擡頭,道:“啓稟陛下,他二人並不是返鄉,而是險些去了閻羅殿。是老臣派去的人救援及時,才使得他二人九死一生。”
樑文復不疾不徐,有條不紊道:“陛下,魯四與趙達原本是左翊衛大將軍吳藝麾下的兩名小將,事前奉命押運物資一百件鎧甲,去支援戍守慶州的將士,然而卻在途中收受賄賂,受奸人唆使,改道來了方寸天池,因誣告太子謀逆,犯下了欺君之罪。”
“快傳御醫!”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都在靜心等待,等待着皇帝的宣判,或生或死。
“陛下……”老太監突然細聲細氣的冒出一句話,打破了這令人膽戰的靜謐,驚得大家紛紛看向他。
樑文複眼神一緊,以眼尾餘光斜目向潁王。
家喻戶曉的是——這盛世、這繁華、這安定,皆是所向披靡的潁王出生入死打下來的,卻沒有人知道,潁王真正是如何打下來的……原來……原來潁王之所以如此驍勇善戰,是因爲……
忽然有人急報,打斷了皇帝的話,也打斷了林蘇青的思慮。
可是……林蘇青腦子裡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日在深林之中,潁王只是作爲阿德時,與他的談話……說那些是何用途?莫非是在同他訴苦?那麼他又不得不開始懷疑,潁王……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只這樣一想,他頓時如夢初醒,登即想到了那日在深林之中,副將所說的巫蠱的影響……或許!皇帝知道潁王命不久矣?!
皇帝橫眉瞪目,難掩心中的怒火,他在看了幾眼林蘇青後,又是垂眸看了一眼馮挺的首級,繼而分別看了看平王與潁王。
“斬了?”皇帝這句話出口,像是在問話潁王,又像是在無奈的自言自語。君心猶似海底針,誰也難以捉摸。
魯四與趙達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連連跪求:“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他在心中自嘲似的冷笑了一聲,看來潁王是抓住了馮挺這件事,要死咬到底了。倘若此計不成,那關於他這個太子的真實身份,恐怕在今後也會被潁王大做文章。
儲君之爭,或許皇帝已經瞭然於心,孰是孰非,真相如何,或許也早已有所眉目。
魯四因爲害怕而變得口舌結巴,磕磕巴巴道:“化、化政郡、郡公、王志。”
皇帝看着他們,許久,盱衡厲色道:“今太子司馬駿,結黨連羣,潛謀不軌……”
最近幾章都是燒腦章節,二太子的用意其實點出不少了。後面還有兩三章就要直接揭曉。
祝諸君閱讀愉快,我們明天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