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五味陳雜
原來神仙的性命，似凡人一樣脆弱。這是林蘇青第一次看見子夜元君的面容，清麗柔弱卻又倔強無比。
她爲了愛，不願做神仙，爲了孩子，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可是，子隱聖君明明有辦法幫她，卻爲何不幫，是他的親姐姐不是嗎？
林蘇青說不清楚自己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心痛也悲傷，可是沒有流淚。他杵在遠處看着，看着殷紅的鮮血將潔白的雪地浸染，看着子隱聖君將子夜元君的頭摁入懷中抱着，親手殺了自己的姐姐，大約他也悲痛吧……
此時，被烏雲壓蓋得黑魆魆的蒼穹上，驟然出現了八顆巨星，與那顆懸息罰星遽然相會，旋即串連。
剎那間，天上黑雲翻卷，驚雷奔行；地上狂風大作，將參天大樹連根拔起。眨眼高山傾覆，坍塌成一片片亂石，大地頃刻裂開溝壑似乎要將塵世四分五裂。
天幕之上斗轉星移，九星串聯之中赫然出現滾滾旋渦，那詭譎多變的黑色旋渦接天連地，旋渦之間更是轟雷掣電，驚險重重。
飛沙走石天崩地裂間，林蘇青看見子隱聖君放下自己的劍後，皺緊眉頭拔出了子夜元君刺在他胸口的劍，他摟着子夜元君，將她的劍收在她的懷中，於她耳邊說着話，明明是耳語，可是離得很遠的林蘇青卻聽見了。
他聽見子隱聖君對她道：“生死由命，我必須給蒼生一個交代。”聲音很輕，輕如風，涼如水。
子隱聖君看着子夜元君的長劍，凝視着劍柄上鑲嵌的那一枚血色的神石，那石頭……林蘇青摸着自己的胸前——正是先前子隱聖君贈與他，他一直掛在脖子上的這枚勾玉。
林蘇青的腦海裡反反覆覆迴盪着這句話，反反覆覆……
是……真真正正的死了。
頃刻黑雲散去，雷電止息，天地又在瞬間恢復了一派清明。
他的聲音蕩徹於浩渺蒼穹之上，言語冷如秋水，彷彿連天地間拂過的清風，都要爲此凝結成霜。
他突然淚眼朦朧，他抹了一把眼睛，連指縫都浸了淚水。奇怪，他明明不認識子夜元君，他爲何如此悲痛。奇怪，子夜元君明明與他的孃親長得截然不同，他心裡卻想大嚎一聲孃親……
他迫使使自己振作起來，貌似鎮定的問道：“閣下是何用意。”
然而魔尊像是早已經看穿了他似的，眯着眼睛看着他，若有深意道：“你的母親是神域的子夜元君，你的父親是妖界的祈帝。雖說神域與妖界的結合對天界不利，不過神域又不止是丹穴山一處，這並不是你們母子必須死的主要緣故。”
“你是叫——林蘇青，是吧。”魔尊詭異的笑了笑，貌似客氣道，“林蘇青小兄弟，你可想知道天界爲何容不下你？”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
這時，天邊雖大雪落下一位一身白色仙袍的神尊，他嘴角一勾，似笑非笑，是熟悉的聲音：“嘖嘖嘖，狠心吶，竟然親手誅了自己親姐姐的三魂七魄。嘖嘖嘖多大仇多大怨吶，居然連轉世輪迴的餘地也不留呀！狠心、狠心！嘖，實在是太狠心了，簡直是狠毒！”
“想必你已經瞭解了。”魔尊的語氣聽上去亦有些沉重。
莫名的，不解的，感到撕心裂肺。
“連輪迴轉世的餘地也不留……”
他當即環顧四周，只見四面盡是冰鏡。就這樣，突然的他回來了。情緒也從激動得難以遏制中突然被拽了出來，彷彿不過是看了一部影片，只是心裡格外難受。
九星串聯的異象引來了無數的神兵戰將，他們齊刷刷落下，落在林蘇青的前面，落在子隱聖君的周邊，將他團團包圍。
只見子隱聖君手呈劍訣，隨手一劃，便將那枚神石從劍柄上剝離，恰是這時，天地劇烈震盪，蒼穹之上九星飛轉，它們匯聚成一體，卻眨眼消失不見。
眼前迅速模糊，模糊成一片混沌，模糊得蒼茫一片霧白，看不清任何，看不清，陡然！眼前變得清晰，他正看着一面薄冰化成的鏡子，鏡中倒映的是他與魔尊，還有離鴉。
但林蘇青依然能穿過人羣一眼看見其中，他親眼看見子夜元君化作了無數飛雪，與那些雪花一樣飄飛、飄飛，但是沒有一片落下，“她”消散了，憑空消散了，無根無牙，無影無形。就連那一地的鮮血，也如同浸透了雪地，浸透到雪地之下的泥土去了，鮮血也消失了痕跡……
……
死了……
“呵呵，毛頭小子而已，倒頗有幾分你老子的風範。”魔尊冷哼一聲道，“就是不知——你是當真沉得住氣，還是因爲一星半點的小恩小惠，就令你將殺母之仇都抹得一乾二淨了。”
子隱聖君在無數神仙的注視中，拾起了兩把長劍，一把是他自己的，一把是子夜元君的。他就在無數雙神仙的眼睛中，立於懸崖峭壁之巔，單手各持着一把長劍，遠望前方，遠望着天涯海角。
可是胸口內的那種痛還在持續，並且難以緩解，林蘇青感覺胸口沉悶得厲害，他深呼吸用力長嘆一口氣，像是能把媽堵在胸口內的“東西”嘆出去似的。
死了……
過了片刻，是那三隻眼從神仙羣中走出去，抱拳問道：“敢問聖君，那叛……那子夜元君身在何處。”
隨即，他將子夜元君的長劍拋給了三隻眼，道：“去覆命吧。”
說得輕描淡寫，卻是別有用意。林蘇青知道，魔尊在引導他的思維，所以他努力保持着鎮靜，以令自己的心神不受影響，從而能夠冷靜而獨立的思考。可是……可是腦子偏是不由自主地就要去想。
……
聽見“殺母之仇”四個字時，林蘇青額角的筋不禁抽了一抽。
子隱聖君不發一語，轉身離去，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一如既往的冷漠。於他身後，甩開是長空澄碧，萬里如洗。
奇怪……奇怪……奇怪……
那麼……林蘇青思忖之際，面前魔尊倏然出手，屈指爲劍抵在了他的腰腹處，道：“是這裡，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天界畏懼你。但，並不是因爲你有錯，而是因爲——你的出生令天界感到畏懼。”
林蘇青已經猜到了，不過即使猜到了他也選擇不回答。他知道，在這種不清楚對方目的的情況下，保持獨立的思維，不被對方牽制，纔對他自己最有利。
子隱聖君淡然的轉身，掃視了一週，道：“無處不在。”
“那是……”與其突然明悟，倒不如愚鈍不知！林蘇青渾身一僵，難以置信得以至於情緒失控渾身顫抖不止，魔尊知道他體內的另一個“他”，那個久違的、封印在他內心深處的那間“地獄”裡的“他”。
就在他想的時候，內心的那個“他”彷彿突然笑了一聲，陰慎而奸詐。頃刻，林蘇青的腦海裡便全都是那滾滾的火山岩漿，那環繞着的十八般兵器上數不清的符咒，還有那火山洞口上封鎖的一條條數不清的鐵鏈，以及那鐵鏈之上的無數道密密麻麻的符咒……
眼見着林蘇青從鎮定到滿面震驚，魔尊卻更是不緊不慢，他問道：“子夜元君所生出的不止是你，還有另一位，那位纔是正主。”
那就是說……那就是說……林蘇青不敢相信，身體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腿腳發抖，腳步都踉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