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題海無涯,陪襯難當

就算洪山長這麼一鬧,他的女兒洪氏如今在外人眼中確實是大皇子妃的不二人選——只要不是失心瘋,絕大多數有資格和皇家聯姻的人,是絕對不會願意讓女兒跳這個火坑的——可是,太后作爲大皇子的祖母即將召見洪氏,這風聲傳出去之後,仍然引來了不小的騷動。

而張壽很確信,如果讓人知道,太后竟然點了他和朱瑩一塊陪着見洪氏,那麼輿論恐怕會更加一片譁然。這種場合,永平公主絕對比朱瑩合適,而三皇子四皇子這種小孩子也遠遠比他合適,太后非要帶上他幹嘛?

嗯,排除掉太后對他另眼看待這種不切實際的理由,這正常嗎?如今看來,他的身世應該是不會爆雷了,可太后對朱瑩好像比對自家嫡親孫女還要好,難不成是朱瑩的身世狗血?

雖然覺得明天這事情滑稽到不合邏輯,但張壽在清寧宮和太后據理力爭到最後都沒能推脫,這事兒還是成了鐵板釘釘。於是,中午出了皇宮之後,缺席了一上午課的他在下午給一羣新鮮出爐的學生們上滿了一下午的課,然後……

鑑於明早又沒法上課,他就給學生們佈置了明天足夠做上一上午的習題!

如果放在後世,張壽大概會成爲最遭人痛恨的魔鬼教師,然而在如今,和以往一樣,他這行徑非但沒有遭致學生的痛恨,反而在這一天散課之後得到了人人稱讚——當然,理直氣壯以張壽早上進宮有事爲名,下午硬是留下來聽講的三皇子,那是張壽最鐵桿的擁護者。

“老師就算有正事也沒忘了我們,真是兢兢業業……話說我回宮一定對父皇說,明天下午我也不回去了,誰讓他老是沒事就召老師進宮!”

三皇子,要是咱們那位年輕的老師不常常進宮,幾乎不用上朝的他那豈不是在朝堂上全然談不上影響力?再說要不是人在皇帝面前那麼出彩,你又怎麼會成爲他的學生?

紀九這個齋長,本來就是張壽最大吹捧者。天賦及不上陸三郎的他,只能在這種方面實現自己的超越。此時他一面腹誹三皇子的幼稚,一面立刻接着三皇子的話吹捧了起來。

“要想出這麼多題目,老師肯定不知道費了多少工夫!《九章算術》裡,每種類型的題目也就是一兩題,我們卻是學一點,就能做大量題目鞏固所學,真是太幸運了……”

當這一日離開九章堂回家的張壽,因爲阿六一直都在默默旁觀的緣故,於是得知紀九和三皇子領頭的一羣學生“溜鬚拍馬”的行徑時,他只覺得自己的心情很複雜。題海戰術居然也有被稱讚的一天,這是什麼世道?這大概是後世學生們絕對不可能想象的。

不過也是,這年頭的讀書人,最受重視的能耐就是死記硬背。不到兩千字的《大學》,背!不過三千來字的《中庸》,堅決拿下!一萬三千餘字的《論語》……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三萬四千多字的《孟子》,雖然有點難,但要考科舉,必爛熟於心!

這還是四書,四書之外還有五經!尤其是《春秋》,因爲原版太過簡略,往往和春秋三傳作爲合集,但左傳、穀梁和公羊全都是相當可怕的大部頭,雖然學生多半挑其中的一種進行研修,可仍然要面對穀梁和公羊動輒四萬字的篇幅,左傳更是洋洋灑灑十九萬字!

古人寒窗苦讀十年,也未必能把這些書全都倒背如流,哪來時間去學別的?

於是四書裡頭出題目都要出爛了,從院試、鄉試、會試,再到各種低級的歲考科考,以及相熟的人彼此出題互試,無數的題目和範文,這才養活了那麼多的八股文選家,形成龐大產業。可即便如此,仍然有很大一批寒門貧家的學子得不到足夠的練筆,遊離在門檻之外。

至於數學也就是算學,研修的人數都嚴重不足,哪來那麼多有本事夠本事能出題的人?

“此一時彼一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張壽輕輕念出了這句話,隨即就釋然了。只要學生們滿意,那當然就萬事大吉,不是嗎?他呵呵一笑,隨即就對一旁的阿六說道:“你回頭去見一見曹五,就說是讓他稍安勿躁,要是覺得閒着難受,就幫我個忙。你把楊好他們幾個輪流調過去,讓他們那邊幫忙磨礪磨礪。”

原本有些沒精打采的阿六立刻就振奮了起來。他甚至快走兩步直接繞到了張壽的面前,那雙眼睛裡流露出了某種懾人的神采。這種神采,熟悉他的人絕對不會猜錯。

張壽自然就是最熟悉他的人,此時不禁無可奈何一笑,就乾脆利落地說:“好了,你如果要去找人過過手癮,隨時可以去,想邀人回來練手也隨便你,反正家裡空屋子多得很。”

聽到張壽這句承諾,素來面色變化不大的阿六終於喜形於色。他重重點了點頭,隨即又想了一想,突然開口提起了當初華四爺對小花生的話。見張壽一臉並不意外的表情,他就又把自己對小花生的回覆說了,結果就看到張壽對自己笑了笑。

“知我者莫如你,你說得沒錯,有融水村那些知根知底的鄉親,放着他們的孩子不去挑選栽培,去外頭買,我不是捨近求遠?只要村子裡願意送進京城的孩子,我都會留下來,就算不能在我這裡做事,還有的是其他需要人手的地方。”

“去買一些三四歲還不懂事的小孩子回來養着很容易,從小用嚴苛的規矩以及灌輸忠心勇武的理念培養人也很容易,但這樣的需求,無疑會催生人口販賣,誰都知道那些人牙子背後烏漆墨黑?沒辦法,我不是趙國公,撿不到那麼多孤兒來養着。”

“我就是娘子撿回去的孤兒……”

聽到阿六這小聲嘀咕,張壽忍不住一陣無語。開什麼玩笑,你小子能算進去嗎?你小子可是花七特意丟到我家附近,特意看着吳氏去撿的好不好?可想到這裡,他猛然間想起趙國公府那一溜朱姓的護衛,從朱宏朱宇到朱宜等人,心下不禁有些犯嘀咕。

刨除已經背叛的朱宇不提,朱宏等人總不能個個都是棄嬰吧?而且按照昔日睿宗反正那時間來算的話,朱宏等人也完全算不上。那麼,這些人又是因爲什麼事件成爲孤兒的?

按照他們的年齡來算的話,莫非是……業王之亂?

雖然一時浮想聯翩,但這畢竟是朱家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張壽想想也就算了。可還沒等吃過晚飯,朱瑩就派朱宏來見他。他還以爲大小姐急得這麼火燒火燎,是爲了追問明日之事,可他完全沒想到的是,朱宏竟然滿臉尷尬地給他帶來了一塊看上去頂多四五兩的銀子。

與此同時捎帶來的,還有朱瑩一番讓他目瞪口呆的話:“華四爺賣出去了一把椅子,是楚國公府定製的,要最好的木料,最好的做工,預付了五十貫,所以他立刻送來了五貫錢。五貫錢整整五千文,實在是太重了,我就換成銀子讓朱宏送來給你,算是取個好意頭!”

如果是趙國公朱涇,又或者秦國公張川,閒來無事買一張椅子玩玩,張壽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可楚國公府居然會橫插一槓子,他着實覺得有些荒謬。

而他看看朱宏,卻只見這個精明強幹的朱府護衛,那赫然也是滿臉苦笑,他就只能搖頭嘆道:“話說我真的很好奇,皇上讓她送給懷慶侯他們的五把搖椅,她難不成都已經做好送出去了?關秋那邊這幾天沒空,還再那折騰擺鐘呢!”

“那五把搖椅是華四爺去做。”朱宏沒有替自家大小姐搪塞,直接說出了事實,“大小姐說正好省了關秋小哥一大堆麻煩,本來還想明算帳給錢的,華四爺堅持不肯,她也就算了。”

張壽頓時啞然失笑。這個朱瑩,果然是最知道什麼時候該抓,什麼時候該放的性子!皇帝直接把華四爺推去合作,是不是看出了朱瑩一面想賺錢,一面卻又不願意費腦子?

次日一大清早,當他洗漱用了早飯過後,正打算叫上阿六預備出門時,他就聽到了外頭大呼小叫,隨之來傳話的小花生就帶來了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消息。

朱瑩直接坐着太夫人那專用的馱轎,來接他一塊入宮!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坐那馱轎了,但當張壽匆匆出門,從特製的踏腳梯登上這高高的轎子,看到朱瑩玉手打簾,露出了那張亦笑亦嗔的臉,他還是忍不住打趣道:“瑩瑩你這時間還真是算得剛剛好,早一刻,我還在吃早飯,晚一刻,我大概就走了。”

“那當然。”朱瑩得意地揚了揚眉,等張壽入內坐定之後,她這才鬆手放下了那剛剛換上的寶藍色如意鑲邊簾子,隨即笑吟吟地說,“我讓他們趕着馬繞你家張園兜了兩圈了!”

這一次,目瞪口呆的張壽終於完全無話可說了。一路上,他提也不提今天太后叫了自己和朱瑩去當陪襯人的這件正事,而朱瑩也同樣默契地隻字不說,兩人反而在那饒有興致地交流起了楚國公府指名要買的那把躺椅,話題越來越歪。

朱瑩甚至歪着頭道:“聽說王大頭在宣大,他在前頭殺得人頭滾滾,楚國公在後頭收拾爛攤子收拾得心力交瘁,他們文武兩個簡直像倒過來了。王大頭倒像武官,楚國公倒像是文官。我聽說楚國公撐不住了,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書要求回來養老……”

嗯,前有斷頭劉,後有王大頭,個個砍人頭,神魔鬼見愁?

張壽在心裡直接掰了一首打油詩,可那也就是在心裡想想,否則這麼一吟,朱瑩固然會被逗得樂不可支,可外頭那些人聽到了,說不定會轟然傳開,到時候他可就更出名了。

於是,他就索性又把話題扯到了之前和楚國公一塊去前頭打仗的那位南陽侯。聽說人打了勝仗卻又因爲揩油了軍資,甚至還有殺俘冒功之舉被彈劾,他想起之前懷慶侯張景洲理直氣壯地說自己貪財,他不得不覺着,趙國公朱涇那爛肉的評價,其實並不過分。

就這麼說說笑笑,馱轎從北安門長驅直入,最終停在了玄武門。先一步從馱轎上下來的張壽不好伸懶腰,只能悄悄活動手腳,可緊跟着就看到玄武門前只有一排釘子一般的禁卒,並沒有他曾經在景山上看到過的那些由此進出的宦官宮人,倒是有兩乘小轎正等候在那。

這時候,晚下來一步的朱瑩卻忍不住叫道:“從玄武門去清寧宮那麼近,坐什麼轎子啊!”

換做別人欣喜若狂都來不及的待遇,放在朱大小姐身上……那卻是避之惟恐不及。甚至今天如若不是要避人耳目,順帶和張壽同乘馱轎說話,她根本不樂意悶在轎子裡。

而一見她不樂意,擡轎子的四個粗壯宦官不禁面面相覷。而原本悄然站在他們身後的玉泉,這才無可奈何上前。還沒等她說什麼,看到她的朱瑩就直接捂住了眼睛。

“太后連玉泉姑姑你都派出來了,我還怎麼回絕?好吧好吧,我坐轎子,坐還不行嗎?真是的,也只有宮裡能看到肩輿和這暖轎……不就是爲了避人耳目嗎?有什麼好避的!”

朱瑩都屈服了,不過是區區坐轎子的小事,張壽當然不會爭。當他坐入這青布小轎中,那轎子須臾就被人擡上起行,體會着那晃晃悠悠四面不靠的感覺,他漸漸有些暈了。

這暈的滋味……比馱轎可厲害多了!

太祖皇帝禁止大多數人坐轎子,除卻奢靡以及浪費人力之外……是不是也因爲暈轎?

轎入清寧門,而後在清寧宮前停下,朱瑩悶悶不樂地下了轎子,隨即很不講儀態地打了個呵欠,見張壽也明顯露出了倦怠,她就徑直上前拉了他就往裡走,絲毫不管四周人的視線。

當進了清寧宮正殿,她就直截了當地說:“太后,那洪氏什麼時候來啊?阿壽忙得很,我也有挺多事情做,沒空在這等她。”

張壽見朱瑩揪着自己不放手,他也只好聽之任之,見太后看向自己,他就笑着說道:“九章堂早上的課,我倒是都安排好了,瑩瑩她就是心急。”

見朱瑩頓時氣結瞪張壽,一副你幹嘛拆臺的表情,太后就笑吟吟地說:“算算時間,人已經從東華門進來了。第一次進宮,讓她先四下裡看看也好。”

張壽頓時無語。這叫不叫……下馬威?既然如此,還要他和朱瑩這陪襯人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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