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去州橋草市?”杜正一轉過頭來,平靜地往着羅奇。
羅奇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層薄汗,杜正一的眼神並不銳利,就像往常一樣,他望着杜正一的眼睛經常會想起巧克力。窗外的陽光落在杜正一的頭上,他的眼睛又讓他想起溫暖的深褐色巧克力。杜正一不會聲色俱厲地責備他,不會冰冷地望着他,不會像麻將那樣懷疑地看着他,更不會像那些人那樣見了他就如同見了鬼。
他是一個強大的人,現在羅奇慶幸世間有杜正一這樣強大之人的存在,慶幸還有杜正一能容得下他。所謂強大,不僅僅意味着他能燒出火焰山劈出球狀閃電,更是指他的內心。所謂容得下,也包括杜正一的心中當真對他不存半點戒備。
要是世間真有人類傳說中的博格特,羅奇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一個不再信任他,對他充滿戒備的杜正一。
所以,眼下真是怪不得他會冷汗直流,從他睡醒過來到現在,他腦子裡繃得最近的弦不是黑市到底想不想對他下一個江湖令,也不是焚蓮者知道了他的真身以後會怎麼利用這條情報,那些都得放到明天再說。今天的羅奇最大的問題就是怎麼回答杜正一,才能不至於在杜正一的面前喪失信用。法師終究也是人,沒人能在百年孤獨裡保持不瘋,心靈感應者尤其明白保持心靈健康的唯一辦法就是找到共鳴的和絃。
羅奇知道自己要慎重回答杜正一這個問題,他有一種想要告訴杜正一一切的念頭,他不想撒謊,也不是一個願意揹負秘密的人。但他又能說什麼呢,結果不過就是大吵一架。他告訴杜正一說,他希望他能長命百歲,所以至少給他弄張船票,所以他動了念頭,想要窺探孤山的秘密。結果一定是杜正一站起來,以孤山守衛的身份把他揍趴下。
他懷疑那就是杜正一的底線,杜正一的底線是他視之重逾生命的東西,他想去爲杜正一得到一張船票,結果可能是他自己從杜正一這裡得到一張直入瓊林地獄的直升票。
“我是去見萬培的。”羅奇小心地說道,在杜正一面前說謊,最好除了說不得的那一句其他全都是實話。“你們還吃飯嗎?不吃飯的話我給你們展示一下我的貓。”
三個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過來,不約而同地都看向了羅奇的小黑貓,放棄了對羅奇的關注。這隻貓比羅奇的上一隻小奶貓大了一圈,但也遠非貓叔的級別,就在他們三人轉過視線來的時候,小黑貓“咯嘣”一聲咬碎了一塊骨頭,彷彿牙齒極端鋒利。
麻將不禁眯起眼睛仔細端詳,“這是……什麼玩意?”
關歆月聽見他的問題才吃了一驚,“它不是貓嗎?”
羅奇舔了舔嘴脣,“你確定它是貓嗎?你確定在生活中,或是紀錄片裡看過這個小東西嗎?”
他伸手撫摸着小貓,在它的脊背上輕輕地撓了撓,扯起了小貓柔軟的耳朵,給他們三人展示了小貓尖耳朵上的細長黑毛。
關歆月笑了起來,“像小辮子。”
她說着,就伸手去摸小黑貓,羅奇一把拽開了她的手,“別,這只不能摸的。”
關歆月嚇了一跳,羅奇的精神繃得很緊,難得的露出緊張的神色。小貓看起來乖巧無害,還歪起腦袋用明亮的黃眼睛看着她,伸出小小的舌頭舔了一下。羅奇卻突然更加緊張了,伸手擋在小貓的前面,另一隻手在貓脊背上順着。
關歆月被羅奇的緊張態度嚇着了,向後縮了縮,坐得更遠了一些。她剛後退,小貓就突然扭頭撒起嬌來,竄回羅奇的肩頭,額頭在羅奇的脖頸裡蹭了起來。
羅奇揉着小貓,“這隻貓非常有用。哥,你試着攻擊我一下。”
“我攻擊你?”杜正一說,聽起來就不怎麼有幹勁。
“不用真的攻擊我,你就試着去想我很可惡,你想攻擊我。”羅奇說道,“不過你小心點,千萬小心點。”
杜正一看了貓一眼,“它會衝上來撓我的臉嗎?”
麻將笑了出來,“會跟你撕打成一團的,你快點準備瞬移吧。”
“拜託你們認真一點。”羅奇低聲說。
麻將忍不住又笑出來,“我第一次聽見羅奇讓別人認真點。”
“好吧。”杜正一說,轉頭看着羅奇,認真地做好了進攻和防禦的準備。
三個人都瞪着眼睛盯着羅奇和羅奇的貓。可是半晌過去了,貓就是貓,在羅奇的脖子上蹭困了還打了個呵欠。
“羅奇,你爲了轉移話題就耍我們嗎?”麻將問道。
羅奇嘆了口氣,“哥,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我?讓你認真想揍我其實一點都不容易是吧?你以後再也不要嚇唬我了!我已經看破你就是個紙老虎,以後我想怎麼就怎樣!”
“唉喲呵,”麻將說,“把你能的。”
杜正一低頭笑了起來,“要不你上吧麻將,你不是平均一天有三次想撕了羅奇嗎?”
“八次,我跟你講,還是保守估計。”麻將說,他往前湊了一下,想起羅奇的可惡,他老早就醞釀着要揍死羅奇這個小王八蛋,今天確實正是個機會。
“喵,”小貓突然叫了一聲,轉頭瞪着麻將,一動不動地觀察着他,麻將也詫異了一下。
“這是一隻心靈感應生物?”麻將說道,他聽說過,可也僅僅在傳說中聽說過這類生物的存在,傳說上古生物曾經空前繁盛過。
小貓古怪地咳嗽了一聲,聽起來像是貓咪要吐毛球的聲音。
關歆月最先堅持不下去了,“它會吐個毛球噁心麻醫生嗎?”
麻將惱火地瞪着羅奇,“你要是耍我的話……”
他的話音剛落,形似黑貓的小巧生物突然“咔”了一聲嗓子,朝着他吐出一口粘液。
麻將本能地拿起手邊的一隻盤子擋住了臉,雖然是醫生,可他畢竟也是個受過訓練的法師,反應速度還是驚人的,小貓的粘液落在了他的盤子中間。
關歆月驚呆了,剛要說小貓居然像個老太爺一樣啐人呢,就聽見細小而奇怪的聲音從盤子上傳來。她看到麻將的臉色變了,他手中的盤子從中間開始,在粘液的腐蝕下逐漸出現了一個洞。
羅奇喃喃低語着,安撫着他的小貓,小貓終於轉過臉來,抓着他的衣服滑進他的懷裡趴着。
“歆月,”羅奇擡起頭來,在三人驚愕的視線中聳了聳肩,“你得坐的遠一點,我覺得稀釋在空氣中的強腐蝕粘液可能對人類的呼吸系統還是有些刺激。”
關歆月立刻坐到了桌子的另一面,遠遠地離開了那個不吉利的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