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報!......捷報!......河西大捷!.....”鴻翎急使快馬疾馳進長安,勝利的聲音又一次點燃了全城的熱情。按制,使者不用經任何人通傳,直接把捷報遞進了宣室殿。
“啓奏陛下,車騎將軍衛青於河朔草原大破匈奴,斬敵萬餘人,活捉敵兵三千人,俘獲牛羊數百萬頭。匈奴白羊王,樓煩王所部已被盡數殲滅,二王倉皇出逃。我漢軍此次毫髮未損,全兵甲而還。車騎將軍即日將班師還朝。”
“好!”劉徹神清氣爽,撫掌大笑道:“韓嫣,朕說什麼來着,早上喜鵲一直叫個不停,朕就覺得今日有好事,果然不假!”
“臣恭賀陛下河西大捷!”在韓嫣的帶領下,屋裡的所有人齊齊跪下道賀。
“都免了!衛青所部何日到達長安?”劉徹又問了使者一句。
“回陛下,算日子衛將軍今日就可到達。也就一兩個時辰之後。”
“韓嫣,通知文武大臣,一個時辰之後上朝,在未央宮迎接車騎將軍凱旋!”劉徹廣袖一揮,疾步向外走去,又邊走邊朗聲道:“所有大臣必須到場,任何人不得例外!”
禮樂響起,天子端坐於龍座之上,羣臣依照品階列於兩旁。大殿之上,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一絲笑語,氣氛**而肅穆。劉徹身着黑色的朝服,上面繡着金色的龍的圖樣,更顯得威儀大氣。他的眼睛裡滿是驕傲,一揮手,威嚴的下旨道:
“宣!”
“宣車騎將軍衛青及衆位將軍上殿……”旨意被一聲聲傳遞出去。
衛青,李息,蘇建,張次公四人沒來得及換朝服,隻身着作戰時的鎧甲,在宮門外解下佩劍,便依次進入未央宮,向天子行軍禮下拜。
“宣旨”劉徹示意身邊的太監總管夏申。
“四位將軍聽旨。車騎將軍衛青於河朔大破匈奴,戰功赫赫,揚我國威,朕心甚慰。遂加封衛青爲長平侯,食邑二萬戶,世襲罔替!材棺將軍李息出代郡協助作戰有功,封關內侯;蘇建,張次公以校尉從衛將軍有功,各封爲平陵侯,岸頭侯。欽此!”
四人謝恩,羣臣嵩呼萬歲,衛青能感覺到周圍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
“此番召衆卿前來,主要爲賀我大軍凱旋!”劉徹神采飛揚,道:“此戰對我朝意義非凡。控制了河套地區,長安從此再不用受匈奴威脅!請衆位愛卿滿飲一杯酒,共賀盛事!來,上酒!”
“恭賀陛下大捷,恭賀長平侯大捷…..”衆大臣向皇帝道賀後,都很有眼色的不約而同向衛青敬酒祝賀,衛青亦一一回禮。
“李廣將軍怎麼沒來?”劉徹掃視過武將的一邊,眼中閃出一絲不快,陰沉沉的開口問道。
“回陛下。”說話的是李廣的長子,校尉李敢。“家父近日頭風發作,故不能前來。請陛下念在家父年事已高,勿要怪罪。”
“李將軍只怕是心病吧?”劉徹的臉色愈發陰沉。衆人早已知道皇帝對李家不滿已久。此時,大家都屏住呼吸,只怕皇帝登時就要發作李敢。
“陛下,李將軍勞苦功高,還望陛下體恤老臣……”一個品階極低的文官竟然冒死開口。
“勞苦或許是有,功高又從何說起呢?”劉徹心裡最厭惡李廣這樣的老臣,打不了勝仗,做不了多少實事,只會倚仗自己的年紀和資歷給皇帝施壓。就算現在不得意,仗着自己所謂的名望,史冊中也能留個千秋美名!在他看來,這就叫汕君賣直!簡直謀反還可惡!現在果然就有不怕死的文人來跟着沽名釣譽了!
劉徹不無戲謔的看着眼前這個末流小吏,沒讓他再繼續說話:“想必李將軍心裡也有數,朕不會爲了安撫某些老將,而去賭上大漢騎兵的身家性命!”
已經十分明顯了,李廣未在場都受了這番斥責,恐怕很難再有翻身的機會。羣臣中,李敢面紅耳赤,幾個李廣原來的部下也覺得十分尷尬。其他的人,有的幸災樂禍,有的暗自爲李廣扼腕嘆息,有的默默盤算着將來的官運前途……朝堂上依然鴉雀無聲,卻是人人各懷心事。
衛青心裡覺得李廣可憐,臉上卻不好表現出什麼。只是皇帝這樣打壓李廣,他知道,自己以後少不得要被別人戳脊梁骨了。
衛青下了朝,又去了椒房殿看姐姐。進了屋,卻始終心不在焉的,有一句沒一句的說着話。子夫早看透了他的心思,只說了句“既然心思不在這兒,就別耗着了。”便把弟弟打發了回去。
長平侯的車駕停到了平陽公主府門前。
平陽府永遠是高門深鎖。這是因爲平陽公主一向愛清靜,最討厭他人上門打擾,所以即使再多的侯門親貴想要去攀附討好,也是不能輕易如願。
雖然封了長平侯,衛青還是自己走上去輕輕釦了扣門,開門的是當年與他要好的公主府侍衛張德。
“這不是長平侯衛將軍嘛!來,快快請進!”張德熱情地把衛青往裡讓。
“公主在嗎?”衛青並不習慣他這樣恭謹的稱呼自己,卻也沒法推辭,只好問了這一句。
“哎呀,衛將軍來啦,快先進來,奴婢這就去回稟公主。”辰兒依舊活潑伶俐,見衛青不請自來,又驚又喜,一路小跑着去回報平陽。
衛青在庭院中踱着步,院子裡沒什麼變化,還是當年那份清雅整潔,還是當年的物,當年的景,十幾年如一日的彷彿是在等待什麼人。只是當年那顆青松小苗,如今已長的鬱鬱蔥蔥十分挺拔,遒勁的枝幹上,深如刀刻的紋理中,依稀能尋到時光的符號和思念的語言。
那兩匹主人心愛的獅子驄就拴在不遠處的馬廄裡。衛青情不自禁的走過去,輕輕撫摸着馬黑色的鬃毛,那馬也真如有靈性一般,好像知道見到了老朋友,微晃着頭應和着。衛青不由欣然微笑,又自己抓了一把飼料添進馬槽,拍了拍馬頭,自言自語道:“好傢伙,是誰把你們喂得這麼壯?”
“哎呦呦,這些事怎麼能勞長平侯動手?”張德有些不合時宜的湊上來,道:“這兩匹馬公主一直寶貝得不行,還時不時的親自照料。公主說了,這是當年……”張德洋洋灑灑的正要往下說,忽覺失言,連忙住了口,表情已是尷尬不已。
衛青知道接下來的話,這是當年他爲平陽公主駕車時一直用的兩匹馬。入宮十多年,他早已有了自己的坐騎,皇帝又賜了無數良駒,這兩匹馬他幾乎都忘了,沒想到……
“公主正在沐浴,請衛將軍入內室稍候。”還好辰兒過來打破了尷尬。
在辰兒的引導下,衛青第一次走進女主人的內室,不禁有些緊張,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辰兒見狀,懂事的道了一聲:“請長平侯稍候,公主即刻就來,奴婢們下去準備晚膳了。”行過禮,,就帶着屋內的所有婢女退了下去。
屋裡沒了人,衛青覺着自在了許多,隨意的四下看了看,目光被一件在椅背搭着的藏青色大氅吸引住。衛青心中一動,這大氅並不是公主喜歡的顏色樣式,實在忍不住好奇,便走上前欲細細看看。剛提起袖口,指尖就觸到了那兩個精緻的刺繡小字—仲卿。
“仲卿”是他龍城得勝歸來後,劉徹親賜他的字。衛青的臉上的肌肉微微發顫,他知道平陽公主一向不喜歡做女紅……”
“衛將軍。”一聲輕喚如鶯啼般婉轉,衛青轉過身,腦海中盤旋的倩影已站在眼前。平陽公主因剛剛出浴,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紗衣,領口半開着,香肩微露,更顯得膚如凝脂。白皙的臉龐瑩瑩勝雪,轉眄光潤。一頭烏髮還溼漉漉的,隨意地散搭在肩上。這番嬌媚旖旎去盡了造作雕飾,只那清水出芙蓉的明豔,就足以攝人心魄。
衛青這樣一向禮數週全的人,此刻間也愣在了原地。
“回來了?”平陽含笑看着眼前人。
“回來了。”
“瘦了。”平陽這才細細打量衛青。他早已不是當初府上那個懵懂少年,他高了,壯了。十多年的歷練,使他增加了堅定和成熟的氣質,就像一座亙古不變的青山,靜默,卻深邃。只是他的臉已不再年輕稚嫩,因爲常年在塞外征戰,大漠肆虐的狂沙,凜冽如刀的北風,都在他的臉上留下了滄桑的印痕,還有發中的幾根銀絲,還有眼角額上細密的皺紋……
平陽靜靜的望着他,眉眼中滿滿的都是疼惜和愛戀。她的餘光也掃到了衛青左手邊的大氅,便走過去拿起,有些嬌怯的輕笑道:“你也看到它了?哎,自己隨便做的,我繡工不好,還怕你嫌棄。”
說話間,柔若無骨的雙臂已輕繞過衛青的雙肩,平陽微垂着眼簾,正仔細的爲他繫好衣帶。
她的動作很柔,很慢,像在侍弄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她的臉離他那麼近,使他完全能感知到她散發的幽香和呼吸間的熾熱。軟軟的指尖徐徐滑過他脖頸的肌膚,有絲絲冰涼的觸感。在風的擺弄下,她飄着玉蘭花香的髮絲一下一下的蹭着他的耳廓……
衛青沒讓她再系下去,他倏忽抓住她的手腕,稍一遲疑,便一把將她摟緊,他目光灼灼,黑色的瞳孔中映着跳動的燭火……手上猛的一用力,一下扯開了她的裙帶……素色的輕紗從身上落下,只剩了鵝黃色的心衣襯着冰肌玉骨的玲瓏身姿……
“仲卿……”平陽呢喃着,雙頰已是紅若流霞。
紫色的帷幔委委垂地。屋內,燭火通明如炬,漫着柔和溫暖的光。時不時有風從窗檐漏進來,吹得兩縷挨的近的燭火搖晃着,跳動着,時而碰在一起,又分開,再碰撞,像在做着情侶間的遊戲……
靜,如虛空般的寂靜。遠處,聽得到更漏的聲音,一滴,一滴,滴到破曉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