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宗一直在推進人皇即位大典,無論是東界已起警惕之心的天宗,又或是暗中提防的南域元神,皆是沒有從天魔宗的應對中發現任何異樣。
人道氣運不僅沒有任何波動,反而倒像是因金玉麒麟即將即位,顯得愈發穩固,天魔宗也沒有任何叛逃的跡象,當即令所有人暗暗吃驚,難道魔母奪舍文婉兒真的是巧合?
只待天魔宗於大典上立下天宗道誓,一切便可水落石出。
另外兩家協理人皇大典的宗門,一家是西極的天宗紅袖香居,一家則是北疆的元屠宗,眼下各域的地宗之首,亦是自命曇宗之後,最有可能升就天宗的宗門,目前僅僅只差一個穩定的元神戰力。
不管怎麼說,人皇大典的諸多安排,都推進得有條不紊,但眼下的大殿之中,諸位元神之間,卻凝聚着極其嚴肅的氣氛。
“也就是說,歡喜寺、化禪寺、黑天寺、善見寺,還有煉威典道,皆是隻會派人前來觀禮,而不會有元神前來立下天宗道誓?”
鄭景星臉上沒有半分笑意,也沒有半分沮喪,只是目有深意地看了殿中諸位元神一眼。
一衆元神不由冷冷發笑,不多時更是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
悲蝶仙尊微微頷首,神情宛若靜湖,作出了補充,“這五宗以需要應誓待在溯雪妖廷,不得出入北疆之地爲由,拒絕於人皇大典之時前來立誓,除非……”
“除非什麼?此間也沒有外人,仙尊大可暢所欲言,無須在意那些個所謂人皇麪皮……”鄭景星似笑非笑,咫尺之間,似有蛟龍雲雨。
悲蝶仙尊嗤笑了一聲,語氣變得有些辛辣譏諷,“除非鄭人皇願意下旨,召他們到東雍,不然的話,只能請人皇在大典完畢之後,親去北疆一趟了。”
殿中不少仙尊聞言當即勃然大怒,甚至有一二元神眼中已然有着毫不掩飾的殺意。
“這些人倒是打得一副好算盤。”刑宗元神面色冰冷,森然笑笑,“當真是癡心妄想,劫爭中輸了的,居然還想空口白牙地拿回去,當真無恥!”
要人皇下旨召人,自然不會是僅僅讓人帶句話到北疆,而是要以九階靈寶純明旨,抹去這五家天宗的道誓限制。
只要如此,五家天宗便消解了北疆劫爭失敗後所受的桎梏,將來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出北疆。
不過有一說一,刑宗元神也清楚,這般謀劃確實有成功的可能。
雖說眼下純明旨還在暗皇尚春如的手中,但以明暗二皇的因果,也僅是金玉麒麟一封書信的事。
而在北疆那幾宗的眼中,此事對於鄭景星來說,亦是不難抉擇,否則人皇即位,便有五家天宗不予應`召,於金玉麒麟的聲望着實有損。
話雖如此說,軒鵬和缺冽互相看了一眼,皆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淡淡的嘲諷。
驚天刑宗和血海魔宗在南域也待了不少年,有的人雖是玉樓金闕懶看的性子,但一身傲性卻是融在了血裡,刻在了骨中,烙在了魂上,那孤光自照的肝膽,皆是冰魂雪魄……
振衣呈此人皇志,肯將金玉舍殘年!
要挾麒麟?會不會尋錯了人!
果不其然,兩位元神轉眼看去,鄭景星當即擡起清亮眉眼,眸子中的光彷彿梨花被柔柔春風吹作了漫天雪,自有清白映人間。
“無妨,不勉強,我這個人好說話得很,願來便來!
可隨意前來觀禮,願意立下道誓我舉手歡迎,便是如巫恨別府那般願爲迦雲真所用,其實也無不可。
總之,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搞明白就行了!”
鄭景星淡淡笑笑,俊俏的脣角邊流出決絕至極的話。
似是感受到金玉麒麟絕不妥協的意志,悲蝶仙尊的嘴角彎起若有若無的弧度,果然以這麒麟道子的性子,絕不是爲了彰顯什麼人皇氣度,以此一試各域天宗的態度倒是主因。
自己都尚要奪至情凝新身,以期暫避鋒芒,那北疆的幾宗憑什麼認爲金玉麒麟會妥協?就憑五家天宗聯手施壓?
笑話!
居然還看不清局面,劫氣迷心了麼?就如眼前這未來人皇所說,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不來立誓的就是敵人!
悲蝶仙尊眸光澄靜,靜靜欣賞着眼前這位金玉麒麟,這樣的道子纔算有趣,才讓這方天地多出一絲可堪嚼裹的味道。
當然,若能令如此道子墮落沉淪,自然也可使此間人道和這方天地,受到難以承受的重創,淪爲幻蝶一躍而飛的踏腳石。
自己一定會爲他呈上完美無缺的人皇大典,作爲麒麟天最盛大的祭奠。
悲蝶仙尊衝紅袖元神和元屠宗掌刃點點頭,素手虛引,讓出了彙報的位置。
“大事不好!”一道遁光倏地衝進了殿中,絲毫顧不上諸位元神詫異的視線,來人正是人皇宮輪值的金丹,他的臉色更是煞白一片,滿是驚恐。
殿中諸位元神的眸子不由同時一縮。
能讓金丹直衝元神議事所在,絕不可能是小事,或是事關一域安危,或是事關某位元神入滅……
“別慌,慢慢來說,天塌不下來!”鄭景星半分沒有作爲人皇的矜貴,輕笑着開口。
沒想到話一出口,對面的金丹卻是更加緊張了,哪怕已是天人位格,都不禁道體戰慄了一下。
“南域急報……”金丹咬了咬牙,強自按捺住心頭的悸動,飛快地出聲,“疑是化真妖廷出手,攪亂了龍島,趁亂掠走一名龍家道子,第九明凰垂天破襲,被命曇宗兩位神魔天命擋下,兩方大戰一場,明凰在其它元神趕來支援之際,以真鳳不死身悍然對攻,最後負傷遁走,兩位神魔天命同樣受了重傷……”
金玉麒麟身形輕輕一晃,旋即很快站直了身子,看着那傳信的金丹,語氣中依舊平靜如水,“知道了,那位被掠走的龍家道子可有通報叫什麼名字?”
“通傳名爲龍下淵!”
啪嗒!
麒麟道子腳下的地磚當即出現了一道裂縫。
“景星!”軒鵬仙尊輕聲喚了喚麒麟道子,眸子中多出一抹關切之色,“眼下多想無益,我懷疑是妖師要藉此來壞你的道心。”
金玉麒麟恍若未覺,怔了幾息,方纔苦澀笑了笑,“這倒是我的錯,沒想到有人會衝擊龍島……”
一衆元神皆是面面相覷,紛紛出言安慰,畢竟真鳳如此行`事,不亞於讓人族元神衝到妖廷去刺殺妖皇。
這麒麟天中,有膽量、有資格做下這等膽大包天之事的,也只有那幾位真鳳,可以仗着不死身肆意妄爲,其它至尊是想都別想,只有身死道消的份。殿中頓時生出了小聲的討論,有說要尋真鳳麻煩的,也有說先追回龍家道子的,還有說要與妖廷正式開戰的……
鄭景星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似是陷入了長考。
悲蝶仙尊平靜地注視着他,似是想從金玉麒麟的臉上看出絲絲端倪,不只是她,一衆元神都意識到,那個名爲龍下淵的孩子恐怕絕不簡單,化真妖廷纔會付出偌大的代價來爭奪。
“把姬宗主請來。”金玉麒麟淡淡出聲,迴盪在殿中,頓時令所有人倏地一靜。
不多時,骨玉懸額的少年道人步入了殿中,森冷的眉眼中沒有半分動容,只有如雪如冰的凜冽。
似於瘋魔剜出慧劍,接刃交鋒,隱密藏機,錚錚無懼!
“姬宗主,你會賴賬麼?”金玉麒麟倏地出聲,毫不掩飾地大方詢問。
“若是其它人如此開口來問,我八成已是一刀斬了過去,不過對於你鄭景星,我可以多出一些耐性。”
少年道人抿着嘴脣,清冷的聲音中似乎不帶半分感情,“我所搶的東西委實不少,很多時候,都是別人欠了我。易皓沉那裡雖然欠過人情,但我也還清了,歸還那日,你當時不也在場麼。”
一衆元神當即明白過來,這殺性屍鬼是用窺真一脈的所有天子,來還了當年易人皇的人情,差點把自己給搭進去!
不過細細一想,這屍鬼倒也沒有說錯,欠人的都給還清了,只是還得鮮血淋淋、白骨森森……
金玉麒麟眸光微沉,語氣中已然多出了深深的遺憾,“很好,那我們來算算賬,閻羅天命不得不選擇與秘藏天子同歸於盡,哪怕你搶出了我,也是欠了債,你認還是不認?”
少年道人不作言語,只是在那裡輕輕彈着指甲,眉眼微微眯起,似有無盡的殺機孕育其中。
良久,錚錚之聲猛地一停。
“這筆賬我認下了,無論怎麼說,我活了下來,他死在了虛天中,這是不爭的事實。”姬催玉淡淡出聲,宛若冰玉擊鐵,那眉間的骨玉似乎閃過了森然的冷芒。
此話一出,殿中的元神立刻就知道了麒麟的打算。
不過,真要說起來,眼前這位確實適合出手報復,殺性瘋魔又不擇手段,無論是誰驟然對上,都要心頭髮顫。
“眼下龍家丟了個人,若是其他人去尋,我有些放心不下,還請姬宗主把他帶回來,以抵閻羅天命的因果,至於萬鬼黃泉宗那邊,我會親自出面解釋。”
鄭景星踏前幾步,緩緩走到少年道人身前,正色拱手,躬身一禮,“下淵只是個孩子,就拜託你了。”
“這麼大的禮,也虧你鄭景星彎得下腰……”
姬催玉冷冷地嗤笑一聲,轉身揚長而去,“那孩子我會帶回來的,至於天宗道誓什麼的,也不知人皇大典那天能不能趕回,若是來不及,那便後面來補吧!
先說好,我這個人聽調不聽宣,沒事少來煩我!”
在一衆元神的注視中,那遠去的背影獨聘威雄,似呈白刃,若顯青鋼,冷映世間盈盈春光。
悲蝶仙尊於靈臺中不禁幽幽一嘆,好一個金玉麒麟,好一個殺性屍鬼,煌煌傲天色,錚錚瘋魔心,以後怕是不好離間啊。
……
“伏龍的計劃絕不可能泄露,那就只能歸於巧合了,於天地中謀劃,哪有十拿十穩的事,相信默舒收到消息,也是如我這般嚇了一跳吧。”迦雲真輕輕放下手中情報,口中隨意地開着玩笑,不過眸子中卻也有着深深的疑惑。
坐在他對面的第三明凰卻是半分也笑不出來。
關心則亂,明凰也知道眼下的焦急對於局勢沒有半點幫助,但她的心卻始終難以平靜,至少做不到迦雲真這般談笑風生。
靈臺中的心緒宛若翔空的禽羽,似是毫不着力,卻又捉之不住,只能任憑其忽上忽下,撩得心境好生難受。
“金鱗歸來真的不會有問題麼?”
“也許沒問題吧!
那金玉麒麟哪受得了這委屈,怕是要請人來找回場子,也不知會是血海還是刑宗?
命曇宗傷了兩個神魔天命,默舒怕是也咽不下這口氣,可能是金曦,也可能他本人出手……”迦雲真聳了聳肩膀,語氣輕鬆,似是沒有半分放在心上。
“雲真,伱跟我還要賣關子?”第三明凰咬了咬嘴脣。
妖師搖了搖頭,淡然笑了笑,“該做的都做了,哪怕南域掀起戰潮,封住了通往西極的所有方位,我等也曾早有推演,甚至第九明凰會意外暴露都曾有過預案,長達近十年的佈局,我不敢說完美無缺,但該考慮的也都盡數考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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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真的不去戮地那邊坐鎮?”第三明凰明白妖師所言不虛,只是總有着一分忐忑,畢竟,要想金鱗化龍,這是唯一的機會。
若是金鱗意外失落,這個損失甚至足以令三位明凰生出心魔,眼下哪怕多出一分勝機都是好的,可是迦雲真死活不出分鋒妖嶺。
“因爲我怕啊!”
妖師沒有半分不好意思,坦然承認,“我總不能明知自己會成爲鬥法爭勝的累贅,還上趕着給默舒送人頭吧。當年化鴻和嘯鐵大聖拿性命換了我出來,我絕不會給默舒第二次能得手的機會!”
第三明凰不由沉沉嘆息一聲,她知道迦雲真內心愈發瘋魔,行`事卻是無比冷靜,彷彿將一切都擺在了天平上,細細衡量後纔會做出最合適的選擇。
不是最好,而是最合適,哪怕合適的代價是他自己的性命。
明凰絕對相信,若有機會令刑天之主身死道消,迦雲真絕對會毫不猶豫將自己放上天平,而在此之前,他根本不會讓對面有任何可乘之機。
妖師輕輕笑了笑,“不是說陰絡妖廷的那位也不輸我分毫,有第九明凰吸引住南域的目光,而她在戮地接應金鱗,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你當真不怕陰絡妖廷得了金鱗後,自行培養卻不送到化真來?”
第三明凰沒好氣地白了妖師一眼,“那位陰絡妖廷的皇女行`事太過陰狠毒辣,令得龍鳳兩族都不喜歡她,甚至陰絡的妖皇都有些忌憚這個女兒,所以這些年才被你蓋過了名頭。”
迦雲真幽幽一嘆,悵然地看向東界戮地的方向,“我甚至希望她用計更狠辣一些……這樣才能保護好金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