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雷潮刀雪
終是走到這一步,正式執掌了命曇一脈,若是誇張點來說,姜默舒現在就是此方天地中,後天神魔一道的共主。
御神魔而決浮雲,破得過往斬曾經,此後道途由我尋,此方天地任我行。
說不上緊張,但也沒有意料中的興奮,畢竟這一步幾乎是註定的,更是宗門內外心心念念所期待的。
但對姜默舒來說,其實更看重這次典禮,或者,這次典禮附帶的因果。
畢竟,能名正言順將人族各宗拉在一起的機會並不多,特別是中原被天魔佔據的如今,要想瞞天過海,自然是要下得血本。
從這一點來說,接下命曇宗宗主之位已是值了。
在衆多宗門和世家的見證下,姜默舒身後倏地升起一株玉色曇花,星星點點的光輝宛若一川銀河垂落,燦爛卻不耀眼,霞影朧約間一股蒼茫浩瀚的道韻悠然而現。
山海如煙,界花無痕。
作爲命曇宗的鎮宗之寶,命曇三界花於殺伐鬥戰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玄妙,若說防禦或挪移,也僅僅算是聊勝於無,但洞天之性卻是天地中數一數二,可屏蔽方位,亦能定界乾坤,是後天神魔一道最重要的根基。
若無三界花,便是姜默舒能祭煉出神魔,也決計無法將之留在此方天地。
姜默舒被盈盈星光環繞,白衣勝雪,點點晶盈灑下化爲金星銀雨,輕輕柔柔,似那歸夢如酲,似那流年似水,恍恍惚惚,如那夜雨試燈,如那晴雪吹梅,幻美得不似人間風物。
一瓣曇花自虛空中幽幽跌落,有眼尖的元神已是在花瓣上看到了儒雅道子的淡定眉眼。
花瓣落得很慢,在燦爛的晨曦中盪漾不休,卻無有疑惑,無論如何,命曇宗的氣運,命曇宗的未來,終是與星雨中那人勾連到一處了。
萬衆矚目中,天光映照下,姜默舒向着跌落的花瓣輕輕一點,宛若虛化的花瓣頓時化爲了一抹流光變幻,漸漸書成了“命曇”二字。
“先輩選擇了後天神魔之道,我等後輩自然要將之發揚光大。
我有斬塵真劍,雄雞一聲天下白,
我有神魔勇悍,蕩徹乾坤入我懷,
我敢爲天下先,風雲幻化自決裁,
悟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世事浮雲何足問,且放襟懷化鴻飛。
破命者,當開天門,如曇者,當守天真,
我來行,我來取,我來證,誓成!”
所有觀禮修士掌聲雷動,浩蕩沖天,經久不息,於天地中見證着道子的誓言……
……
典禮過後,就是命曇宗各峰弟子比試神通的餘興節目,以彰顯宗門底蘊,若是有自信的他宗修士,也可上臺一展風采。
這也是人族各宗約定俗成的環節,開拓眼界的同時,也算是給各家後輩一點福利。
命曇宗比較大氣,無論輸贏都有彩頭,盡是珍貴靈材和玄妙法寶,俱是妖聖屍身所取,品質不凡。
爭鋒臺四周的雲臺,氣氛頓時輕鬆起來,也許除了三位觀禮的妖王。
當然,今日命曇宗裡暗自叫苦的,還有一人。
“混賬啊,我爲什麼要做這種事?”關二山一臉平靜,不過心頭卻是無奈至極,只感到一陣心累。
爲了這次盛典,命曇宗上上下下忙個不停,嗯,用姜默舒的話來說,命曇宗不養閒人,每個人都有力所能及的事情。
所以,一衆凡人稚童便得了個端茶倒水的鍛鍊機會。
所有稚童都興奮得很,畢竟宗門爲他們投入那麼多,卻一無所求,甚至有人修爲進度慢一些,都覺得有些慚愧。
難得有可以爲宗裡做事的機會,哪怕只是端茶倒水,這些稚童當然是卯足了勁兒。
意外事故自然也就層出不窮。
好在,接受招待的修士,哪裡會爲灑水摔碟這等小事失了體面,更何況面對的還是一衆稚童,也生不出氣來。
聰明點的,更是覺得命曇宗此舉必有深意,否則怎麼會刻意安排手腳並不麻利的凡人稚童來爲修士服務。
凡人,孩童?
當看到有稚童一邊抽泣,一邊劃拉着手印,將地上的茶水捲走,在場的蘊氣和凝真都驚呆了。
的確是神通沒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
能來命曇宗觀禮的修士,身份基本上都是宗門內道途最廣的那批道子,或是金丹嫡傳,或是道體玄妙,眼光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衆人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向外退出的小童,還有他身側卷裹流動的茶水。
當真,靜謐處自有驚雷炸響,這是要破命啊。
“各位修士,我師弟有些緊張,所以失手打翻了茶盞,驚擾了各位,我代他向各位道歉。”
關二山走到雲臺正中,向着幾位修士微微一禮,不卑不亢地說道。
好苗子,好資質,好心性。
幾位修士不由同時眼前一亮,雖然知道命曇宗在刻意栽培這些稚童,不過成長總是需要一點時間的。
而眼前這不到十歲的童子,行`事居然如此得體,當真讓人有些意外。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可能幾十年,最多百年,眼前這孩子怕是就會追上在場所有人的境界,甚至先一步證就金丹也完全可能,淵劫中,堪稱妖孽的天才實在太多。
凡人稚童也可入道,又有這等天生靈慧的道子作爲宗門傳承之人,命曇宗的運氣實在讓人有些羨慕,由此可看,數千年之內,命曇宗,根本不用操心宗門傳承的問題。
等眼前這些稚童成長起來,別說自家的後輩,就是自家,怕是可能都比不過。
怪不得會讓這些孩童來斟茶倒水,既是坦然示誠,也是煌煌示威,果然有天宗氣度,刑天之主行`事好生了得。
有修士已是若有所思,眼中閃出精光。
“這位道友,不知怎麼稱呼。”當即有修士和顏悅色地開口了,語氣沒有半分輕佻,簡直就是把對面當成了平輩的修士。
“關二山,萬鬼峰弟子。”小魔皇淡淡一笑,給人的感覺既不親近,也不疏遠,反而讓人有種想繼續與他聊下去的衝動。
“萬鬼峰啊,好道途,都說西極靈才十鬥,命曇獨佔八斗,虛天要塞分了一斗,其餘各宗共分一斗。
而命曇八斗中,白骨峰和萬鬼峰各分三鬥,陰華峰得了一斗,其餘各峰共分一斗。”
有修士慨然一嘆,不自覺說出了廣爲人知的傳言。 “以訛傳訛,不足爲信,況且路要怎麼選,道途怎麼走,豈是一點天資能左右的。
南域麒麟道體無雙,出身不凡,但麒麟傲視天地,可是因此?即便沒有那些,我相信麒麟依然是麒麟。”
關二山正色開口,俊俏的小臉上多出一抹莊重,更有着一抹嚮往。
“說得好,關道友能有如此見地,以後必是可以與麒麟比肩的人物。”幾位修士撫掌大讚,此子能脫口而出,當是心有所悟,小小年紀,實在是不得了。
命曇宗,哪找的道子,自家怎麼就遇不上。
“對了,說到金玉麒麟,我恰有一位好友是龍家的人,嘿嘿……”有位修士似是想起什麼,忽然笑了笑,“聽說金玉麒麟這次也來了,不過沒有刻意張揚……”
宛若被驚雷砸中,關二山猛地一窒,只覺得整顆心都要跳出來了。
對,以父親和命曇宗的關係,刑天之主要成爲命曇宗的宗主,他當然會來。
哪怕心頭情傷再痛,也不會弱了絲毫氣性。
父親來了!麒麟來了!
就在關二山心潮澎湃之際,一個驚天動地的聲音猛然出現在天地間,在命曇宗上空迴盪不休,
“算起來,我也是命曇宗弟子,金冊玉冊上的名字怕也沒消去,我來露上一手,可有人願意來一分高下。”
天地中猛然安靜了一瞬,各宗修士眉眼中盡是難以置信,居然有人會來大鬧刑天之主的易宗大典?
難道是……
一個衆多修士都不願提到的名字倏地出現在衆人的靈臺中。
唉……隨着一聲聲的嘆息,一道道複雜的目光向爭鋒臺的正中匯聚過去。
那裡,骨玉懸額的少年道人,嘴角正噙着淡淡冷笑。
……
爭鋒臺上所有的蘊氣和凝真頓時如臨大敵。
雖然有元神看着,在這爭鋒臺上輸了不會傷及性命,但當着天下修士比試,輸了多少有些難看。
所以參加比試的修士都是儘量選擇實力相當的對手,這樣一來,只要比試得精彩,輸贏反而顯得沒那麼重要。
理論上,只要沒成就元神,誰都可以上爭鋒臺,但哪個金丹會此時上去?
除非,有着難以消解的因果。
比如,雙英之間的糾葛。
不出所料,少年道人眼中一凜,淡然出聲,“這兒沒你們的事,全都下去看戲,這因果也是你們能沾的?”
沒有殺意,也沒有不屑,就如一汪深不見底的潭水,也如一柄碧血清冽的玉刀,寂寂中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命曇是刑天之主的命曇,曾經也差點是無間佛母的命曇。
爭鋒臺上的修士冷汗直冒,不過聽到少年如此一說,忽然間卻是如釋重負,再也提不起半點抵抗的意志,猶豫幾息後,盡數退了下去。
偌大的爭鋒臺,僅剩了一個孤獨的身影,與雪亮長刀並立。
刃間寂寞憑誰訴,看前塵,被輕負,早知人心易覆,卻賴鬼身多誤。
“我家獄主說了,讓我來了結因果,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來這爭鋒臺比較好。
命曇宗的金丹,可有人來分個高下,見個生死?”
骨玉懸額的少年道子烈烈揚聲,竟如視天下修士爲無物一般。
不少元神甚至輕輕呼出一口氣,似乎心頭的石頭落了地一般,“終於還是來了,不過,這一手不好接啊。”
佛母被天魔纏住來不了,便送了玉詭僞身過來,甚至在大典之時也沒有搗亂,反而是以命曇宗弟子的身份上了爭鋒臺。
若是不能將之擊敗,命曇宗的面子往哪裡擱,刑天之主的顏面豈不是一同被踩在泥裡死命摩擦。
偏偏還用不得神魔,否則以大欺小,雙英之爭刑天之主便算是輸了。
而不動用後天神魔,命曇宗一衆金丹怕還真不是這囚魂屍鬼的對手。
難不成佛母派了一個僞身前來就要刑天之主親自下場,怕是贏了也顏面大損。
“怎麼,當年聯合逼走了我家獄主,如今卻沒有膽量上來了結因果?”冷冷的譏諷緩緩從少年道人口中吐出。
不少命曇修士都脹`紅了臉,卻是無力反駁。
當年逼走鬼母,雖然沒有誰居中串聯,但人心所向,慢慢就偏向了溫潤沉穩的默劍。
一點點地偏過去,也一步步將那氣性如天的鬼母,逼出了命曇,最終導致其遠走北疆,甚至成爲了妖廷棟樑。
也曾有人後悔,不過看着命曇宗在刑天之主的帶領下蒸蒸日上,又暗自慶幸當初的決定。
世上難有堅心法,愚人癡人漸移情。
“不若我來做你對手如何,姬催玉,鬼母讓你來了結因果,不是讓你來叫囂的。”清如朗月的聲音宛若冰玉,好似雷霆,清冽冷凝而又浩瀚沛然。
一道身影踏在天風中,眉彎中似有吹不散的凝重,氣如虹霓似畫中之身,彷彿寫到水窮天妙,不似塵土間人。
脣紅齒白的少年啞然失笑,豎起指頭輕輕搖了搖,“我命曇宗的因果關你麒麟什麼事?
命曇八峰,你算哪一峰?也敢自稱來了結因果。”
鄭景星沒有說話,環視了爭鋒臺四周的雲臺,方纔隨口說道,“我鄭家和命曇宗的關係,不用多說,神魔之主有兩位是鄭家人。
我和刑天之主的關係也不用多說,不管是蓮醍天子還是龍宮,我都還欠他因果。
論關係,我鄭景星算半個命曇宗的人,怕是沒有問題。
而且這爭鋒臺的神通比試,他宗修士也是可以上臺的,你既然到了這臺上要落他顏面,就沒想過也會有人拿你來還因果?”
“麒麟,你說得倒是也有道理。
不過,你莫不是以爲天地中就只有你敢直面天子妖聖?
既然敢來,那就分個高下生死,也不枉我辛苦從北疆過來。”
少年道人倏地一笑,耀眼得就像早晨的太陽浮在水面上,也如那溫和的風吹拂着柳枝。
長刀提在右手,左手則是擎着一盞燈,他鄭重地開口了,“那麼,這生死一戰,可以開始了麼?”
鄭景星將手中的玲瓏牌坊輕輕一拋,似那孤鬆獨立,如那玉山巍巍,
“當然,我很高興,可以將因果了結。”
下一個瞬間,雷火如潮涌,長刀若雪崩,攪到了一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