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星君坐在評委席上,目送黛玉下了臺。
過一會兒,待【牡丹亭與羅密歐與朱麗葉】和【秦淮景】兩組選手再度回來時,黛玉已經脫下了杜麗娘的行頭,卸了臉上的油彩,青絲放下來,用緞帶攏住,換回了主題曲時穿的淡白色繡綠萼的袍子,和隊友一起坐到臺下專爲選手開闢的一排憑几上。
他低頭看看自己,今天穿的也是白袍,一把淡綠色的摺扇插在腰間。
演出殿堂的仙氣太重,冰涼似水,叫他冷不丁打了個哆嗦。
臺上漆黑一片,隱隱有水滴聲慢慢滴答作響,接着是靴子踏在臺面上的“咚咚”聲,與水滴形成呼應,又有指甲噠噠敲在金屬上的聲音,多聲合一,似有律動傳來。
北靜星君見臺下的黛玉精神一振,看來所有人最期待的重頭戲【芝加哥·監獄探戈】要上場了。
這一首曲子來自人間數十年前美利堅共和國學院獎的獲獎影片,也是歌劇改編,講的是六個女人因犯“殺人罪”被囚禁在芝加哥庫克郡立監獄等待審判的一夜,這六個女人用這首歌描述了“犯罪”的過程。
歌曲本就濃烈,歌詞更是大膽,每個唱段每個角色都有故事性,加上整支舞曲結合了探戈和芭蕾舞,妖異動人。薛寶琴、王熙鳳、平兒幾個,都是在初評級舞臺上表現不凡的,練習室直拍視頻傳遍了仙界的朋友圈,好幾個熟悉的仙君談到那豆莢網上好幾個關於第一次公演的匿名投票,這首歌都是第一熱度。
黑暗中迎春突然現身,一身黑色緊身皮裙,頭髮燙成大波浪,鮮豔而大膽的紅脣,高跟皮靴閃閃發亮,與平日裡那個膽小內向的迎春仙子彷彿兩人。
一道鐵欄杆從舞臺地步升起,彷彿監獄鐵窗,迎春順着律動,眼神冷豔,一把抓住金屬欄杆,嘴角狠狠裂開,唱了一句:“啪!”
薛寶琴、李紈、平兒、王熙鳳、茜雪五個人踩着鼓點現身鐵欄杆前,像猛虎撲向人間,每一個都是眼神兇狠又嫋娜多姿的女殺手。
“六!咯吱!啊!啊!西塞羅!利普賽斯!”
六個人眼神凝聚一處,又齊齊望向臺下,六雙高跟皮靴拍打地面。
“他罪有應得!”
“他罪有應得!”
“他只能怪他自己!”
“如果你也在那裡!”
“如果你也看到了!”
“我打賭你也會這樣做!”
“六!咯吱!啊!啊!西塞羅!利普賽斯!”
鐵欄杆從中間一分爲二,向兩側緩緩打開,賈迎春邁着颯爽的貓步走出來,“你知道有些人總有讓人煩躁的小習慣,比如伯尼,伯尼喜歡嚼口香糖,不,不是嚼,是吹。”
她“啪”地一聲做了一個吹口香糖的動作,“某天我心情煩躁地回到家,我正需要一點安慰,伯尼躺在沙發上,喝着啤酒嚼着口香糖,我跟他說,你再把口香糖吹破一次……然後他又吹破了一次,於是我取下了牆上的霰彈|槍,兩次,警告他……”
迎春挑起眉梢,對着臺下比了個射擊的手勢。
臺下掌聲熱烈,北靜星君看見正站在臺前攝影的那個仙君兩眼盯着迎春的纖長手指,已經看得呆了。
迎春退向身後的黑暗,一束光打在薛寶琴臉上,她邁着舞步走上前。
“兩年前我與來自鹽湖城的楊邂逅,當時他告訴我他是單身,我們當晚就在一起了,白天他去上班,晚上我會爲他調酒。”她展現了一段極爲大膽的舞姿,美麗又香豔,臺下好幾個男觀衆面紅耳赤,“之後我才發現,單身個鬼!他不只是結婚了,他還有六個妻子……所以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我像往常一樣給他調酒,加了些作料,你知道,有些人就是無法拒絕……”
接着是李紈,她敘述了一個嫉妒的丈夫,向她手中的刀衝了十次的場景。
而平兒不同於其他人,亮相時一身縞素,跳着冷色調的芭蕾,一臉悲慼。
“我來這裡做什麼?因爲那些警察這麼說,我襲擊了我的丈夫,但是我真的沒有這樣做,我真的是無辜的!”
一滴淚從平兒臉上緩緩滑下,北靜星君看見身邊的賈母史老太君捏着帕子擦眼睛。
王熙鳳上前,摟住平兒的腰肢,與她轉換了位置,齊耳的黑色短髮在光束中搖晃,雙瞳閃閃發亮,復古而華麗。
“我和我的的妹妹是雙人舞演員,我丈夫和我們一起在巡迴演出……這天晚上是表演前夕,我們在西塞羅酒店休息,我出去拿了一些冰塊,等我回來打開門,看到維羅妮卡和查理,正在做雄鷹展翅的動作……我當時完全懵了,眼前一黑,然後什麼事都不記得了,直到過了一會兒之後,我才發現我正在洗掉手上沾的血跡。”
舞步隨着六個女子的高跟鞋在臺面上鏗鏘作響,最後一個越過監獄之門的是茜雪。
在她的故事裡,身爲藝術家的丈夫找了一個又一個女伴,夜夜笙歌,她忍了,但最後一個伴侶,竟然是個男人,於是丈夫喪命於她手下。
六個女子的背影在探戈舞步中漸行漸遠,監獄之門緩緩降下,燈光也黯淡了下去,重新歸於黑暗。
臺下的沸騰達到了鼎峰,掌聲經久不息,賈母和警幻仙子對薛寶琴交口稱讚,說她大氣、有野心,有樣子。
北靜星君挑了挑眉,這場舞臺雖然好看,但黛玉那場也並沒差到哪兒去,不過一個是濃烈而飽滿,一個是寧靜而動人,只是對於大多數觀衆來說,氣氛更熱鬧的總是會更能留下深刻印象罷了。
他望向臺下,黛玉倒是心胸寬廣,一直在鼓掌,不住地向從側邊下臺的薛寶琴、平兒和王熙鳳微笑致意。
下面一場舞臺是賈元春領隊的【歌劇魅影】。
北靜星君看見元春繞過寶琴一隊,從側邊上臺時已經擰緊了眉頭,似乎【芝加哥·監獄探戈】一組給了她很大的壓力。
元春穿了銀色的低胸禮服,顯得珠圓玉潤,渾似古典西方油畫上走下來的美人。北靜星君向寶玉小聲道:“元春仙子又唱歌劇,倒是和初評級舞臺一致,沒什麼突破。”
寶玉點點頭,笑道:“我也覺得元春姐姐這場舞臺選得不好,太剛愎自用了些,原應該多去嘗試別的風格。”
只見襲人、麝月、司棋、紫鵑、鶯兒五個人穿着一樣的黑色燕尾服,黑色的圓頂禮帽,銀色的面具遮住半邊臉。
寶玉嘖了嘖嘴:“看來元春姐姐是打算讓五個魅影,烘托她一個克里斯丁了。”
龐大而磅礴的管絃樂響起,幾乎是驚心動魄,元春嫋嫋婷婷走上前來,滿頭點綴的銀色髮飾,像夜幕中的星星,開口便是醇厚而悠長的美聲。
“熟睡中爲我歌,悄悄地入我夢,那聲音召喚我,呼我的名。難道是又一夢境?現在我找到了你,那歌劇院的幽靈,在那裡有我內心的魂靈!”
襲人走上前,努力壓低了嗓音:“只有在夢魘中,你我共鳴,這離魂夜未央,你不甦醒,留你脆弱心靈,在我身旁,這夜半魅影歌聲,不停地向你呼喚!”
賈元春點頭看着她唱,似乎還算滿意,“你是禁錮幽靈,爲夜而生,我爲你活白晝。”麝月的唱段只有一句,“訴我心聲”,接着便是與元春合唱的段落。
“我的靈魂和你,歌聲相連。這夜半魅影歌聲,不停地向你我呼喚。”
北靜星君看得不住搖頭,元春的唱腔雖然驚豔而無可挑剔,但襲人、麝月、司棋、紫鵑、鶯兒五個選手每人只能分到一句,這可是女團表演,應當展現團隊風采,而不是元春的個人秀。
他朝臺下望去,果然,臺下表演完的幾個選手面色都凝重起來,連身邊的警幻仙子也收住了笑容,停下了對元春表演的不住褒揚。
在元春一浪高過一浪的花式女高音中,【歌劇魅影】舞臺結束,臺下掌聲依然響亮,只是有幾分稀稀落落。
最終的評審結果顯而易見,【芝加哥·監獄探戈】以高票勝過了【歌劇魅影】,元春臺上依然舉止大氣,下了臺後嘴角已是控制不住的下垂。
【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和【Last dance】兩個舞臺在分詞上就做得相當公平,一人兩句,沒有獨自霸佔C位的情況出現。
這一場的【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請了樂隊,清新好聽,朗朗上口。
小紅自己寫了rap的歌詞,浪漫而溫柔,靈活又張揚,史湘雲往臺上一站,低音在現場聽來穩重又帥氣,閃現着靈光和功底,爲這首浪漫的情歌增添了好幾分少年氣的瀟灑,彷彿夏夜晚風拂面。
邢岫煙和柳五兒都是溫吞的性子,妙玉雖是個有主意的,但似乎也沒對這場舞臺提很大意見,因此【Last dance】改編不大。
像是開啓時空的按鈕,過去時代的炙熱回憶與當下的冷酷境地合併一處,邢岫煙和柳五兒唱得端正,而妙玉卻收放自如,唱得如陳酒般濃郁,惜春、李紋和李綺表現平平,不能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兩場聽畢,北靜星君揉了揉眉頭,最後一組的兩個舞臺曲風相似,呈現出的舞臺效果也差不多,很難預測哪一組可以取勝。
果然,最後出來的兩組大衆投票極爲接近,只差了10票,有史湘雲和小紅帥氣加持的【想見你想見你想見你】險勝。
要知淘汰何人,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