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那一瞬間離若明白了什麼,從開始他就知道不是自己的對手,一剎那的虛弱其實只是在賭注般等待着自己的遲疑,甘受幾乎可以致命的一掌,然後找到唯一的機會挑開了面紗,而他成功了。

利用了人性與本能,即使明知道付出慘痛代價也要達到目的的男人啊,到底是個城府多深的人。

他終於開口了,看着少女清麗白皙的面容有一刻微微帶着懊惱的表情,卻很是得意。“咳……雖然我輸了,但按照約定,呵呵……你今生都不可以再覆上面紗”。像是細細欣賞着她的容貌後宛若嘆息的疑惑,“這麼美的臉……咳咳,爲什麼……要藏起來呢?”一道血痕順着他微微勾起的嘴角蜿蜒而下,看來傷得不輕,但即使是在這樣的重傷之餘,他的眉梢脣角依然有嘲弄的笑意。

少女站在了他的面前,纖細的手掌完全不帶任何勁力在他的肩膀上。卻彷彿因爲這樣的觸碰散掉了所有的力量,蕭靖雨的身形一晃,手中的墨魂劍就這樣掉在了地上,鮮血不停的從他的嘴裡大口的吐出。

衆人驚疑不定,這場賭賽實在太出人意外,數年後突然歸來的蕭靖雨費盡千辛萬苦闖進了已經有離若坐鎮的朝雨樓,付出差點丟掉性命的代價,難道只是爲了挑開她的面紗?

更讓人難以想象的是,蕭靖雨緩緩單膝跪在了這個少女面前,他承認自己的失敗,並承認將在有生之年任她驅策。美麗的少女就這樣看着在自己面前低下了頭的年輕男人,神情冷淡。

“我不會叫你樓主的……”即使虛弱如此,他卻還是這麼強硬的堅持。

可離若卻意外的沒有不悅,她朝他伸出了手,“如果願意就叫我阿離,但是記住,今生今世你能跪向的人只有我!”

擡頭,那樣高傲的態度冷漠卻又決然,她似乎已經把自己劃爲所有物了呢!蕭靖雨忍不住這麼嘲諷的想着。可離若卻伸手扶起了他,把他引導到了自己的坐椅之下。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分身。在我不願意或是無法出現的時候處理一切朝雨樓主人需要做的一切。”

衆人皆驚,那是多麼微妙的位置,即使只是個代理樓主,那也代表了無上的權利和地位。但卻又奇妙的壓抑住了蕭靖雨真正的身份,只要離若出現,他就永遠只是她身後的一個影子。

可是,以現在的情況來說,離若沒有趁機殺了蕭靖雨以絕後患還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隨時威脅地位和安全,簡直是件讓人不能想象的事情。

衆人眼裡好奇的光芒漸漸斂下,誰也不想因爲這幾分無謂的好奇心被樓主施以顏色,齊聲恭祝後,拜倒在那兩個人的腳下。

……

“如果恨,就有一天殺了我取而代之吧。”那個瞬間蕭靖雨很清楚的聽到她在自己的耳邊低低的話語,沒有人察覺,那雙清冷的瞳眸竟這樣輕易就在他那微笑的面具後看穿了他的憤怒的想法。

很好!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也算不枉此行吧。“咳咳……會如你所願的,在我還不能殺了你的這段時間裡好好利用我吧,你會等到所期待的那一天的。”他是如是回答。

微愣,然後離若的臉上露出了絲奇怪卻燦爛的笑容,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的是什麼。

從那一天開始,朝雨樓多了一位新的主人,雖然只是個分身,只是個影子,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男人的加入讓如日中天的朝雨樓更加興盛鼎旺起來。

也是從那天開始,朝雨樓的主人離若不再那麼神秘到不可琢磨,她除下了面紗,併爲了對一個人的承諾,終生不再覆上。

——

“咳咳……先把這件事情處理完,然後我再安排下一步計劃,事關重大,絕不能有絲毫差錯。”一個清冷的聲音輕咳着這樣吩咐,彷彿在還有寒意的春季不能適應這樣的氣候,即使他的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但眼神卻銳利得有些冷酷,在處理公事的時候總是這樣。下屬沒有任何疑問,立刻領命而去。

這幾年來,他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直到摒退所有人,蕭靖雨才按着胸劇烈的咳喘起來。三年前的那場比試,沒有任何抵抗的接下了離若那幾乎可以讓人致命的一掌後,還是給他留下了隱患,那震傷了他心脈的傷始終一直都沒能痊癒。雖然大部分不算是離若的錯,她也什麼都沒說過,但幾年來卻一直不間斷的替他尋找着各種靈藥與名醫,看得出她也很爲當初那不留情的一掌引爲歉疚。

其實蕭靖雨一直隱瞞了件事情,這個舊患雖然是離若那掌使之變得更加嚴重,但那在之前,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有了。這個身體已經被自己透支,他好像有點難支撐了,這樣下去,他似乎註定了這輩子都要任她驅策了啊。忍不住這麼笑了起來,還是咳到連氣息都調不均勻。

等氣息稍微平和後,又重新拿起了案頭上的那些從各地送來要處理的事件和內容。自從他回到朝雨樓後,離若好像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他,自己清閒起來,除非必須由她出面或處理的事情,否則不會輕易干涉。

每天周而復始的解決着無數棘手的問題,讓蕭靖雨忽然瞭解到當初離若的負擔之沉重,以一介女流和稚齡之際管理這個諾大的朝雨樓,她所遇到的一定要比自己處理的難上數倍也不止吧。可她以柔弱的肩膀挑起了這樣的重擔後,還把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不由不讓人衷心歎服,難怪會有那麼多的願意爲了她而拼死賣命。

沉思間,一個碧色的人影綽約而來,手裡還拿着一隻的藥盅。

“……少主,你的藥送來了,請儘快服用。”她把那碗藥放在案頭,神色恭敬。從三年前那一夜後,整個朝雨樓沿用了從前的舊稱,稱呼他爲少主。真是嘲諷,因爲屬於自己的位置被人佔有,他就只是“少主”。

蕭靖雨沒有擡頭,只是邊處理着事務邊吩咐着。“放下吧,等一下我會喝的。”

碧色的女人站在他身邊頷首,卻一動不動。

“……還有什麼事情嗎?蝶舞!”終於還是無法就這樣無視這個過分安靜的女人。

“樓主吩咐一定讓屬下看着少主喝下藥才能離開。”蝶舞低下頭,只是認真的在執行樓主所吩咐的指令。

蕭靖雨玩味的看着眼前這個女子,她原是離若的貼身護衛,卻在三年前被調配在了自己身邊。當時離若只是冷冷一句,“你無權拒絕我的任何安排,她只是我放在你身邊監視動向罷了,怎麼?不願意嗎。”冷淡的眉宇間帶着幾分挑釁的神色,就這樣,蝶舞在自己身邊伺候了三年,但卻所有的事情都始終以另一個主人爲尊。

“這麼叮囑啊,這裡面有毒藥嗎?阿離就如此擔心我不把它喝下去?”雖然端起了碗,但蕭靖雨還是忍不住譏笑着。臉上那慵懶的笑容看起來卻帶着幾分意味深長。

看了他一眼才道,“樓主要屬下轉訴,如果少主這麼問起,就問你是不是在擔心如果真有毒藥就不敢喝?她並不強迫你,你若承認害怕,我就立刻把它端走。”即使已經習慣了他們的相處模式,可蝶舞依然覺得誇張得有點離譜,離若竟連他要說的都提前預料到,若不是對蕭靖雨瞭解之極,那就是心思實在是深不可測。

蕭靖雨聽罷卻笑了,像是嘆息着。“從來沒想過……阿離會是這個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仰頭,把那碗藥喝了下去。

蝶舞接過藥碗便行着禮退下,垂下眼瞼微微掩飾過些許奇異的光芒。她一直不明白,樓主和少主之間微妙的關係,明明兩人份屬對立,雖不至於你死我活,可卻因對方的存在威脅彼此的地位。少主對樓主來說是個隱患,她卻把他留在了身邊,任他漸漸取代自己的存在。樓主對少主來說是敵人,可少主卻在某些方面極度信任,完全不存戒備之心。

雖然也有意見不合而針峰相對的時候,可不知道爲什麼總有人會先退一步,將所的問題慢慢化解,就是這樣,兩人卻依舊裡應外合,配合默契。

還記得一年前朝雨樓遭逢大敵的時刻,那兩個人並肩作戰,浴血奮戰,危急時刻都以對方安全爲首要,就這樣在他們的率領下,朝雨樓有驚無險度過了那一關,從此平順興旺。

那個時候他們似乎忘了,只要他們之間任何的一個人死去,另一個人就可以再無顧慮的成爲整個朝雨樓的主人,成爲真正獨一無二的霸主。

那一役後,他們成了朝雨樓所有人景仰的對象。也許,大家都很明白,跟着這樣英明神武的主人,很快就會有在武林上聲名顯赫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