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在沉吟了片刻後,黑伯爵似乎想到了什麼,低笑一聲。
“此前我曾猜測,那四隻羊可能是通過特殊的召喚術,召喚出來的特殊生物,擁有特殊的能力,這才圍困住了速靈。”
特殊這個詞,本意是指異於常態的事物。異於常態,即爲鮮見。
黑伯爵一連說了三次“特殊”,這三次“特殊”在語意上可不是平等的,而是遞進的。可以理解成在大海里面鎖定所有蚌貝,在所有的蚌貝里鎖定能產珍珠的蚌貝,在能產珍珠的蚌貝里還要鎖定其中能產出最完美珍珠的那唯一的蚌貝。
可謂說罕見中的罕見,篩選中的篩選。
這種概率非常的低,無限趨近於零。
所以黑伯爵在說出這番話後,也忍不住自嘲:“現在想想,還挺可笑的。”
“那大人現在的看法是……?”安格爾問道。
黑伯爵:“應該與召喚術無關,而是這個牧羊人的能力。”
“我能確定的是,這個牧羊人肯定是風系的韻律學徒,但他又不僅僅是韻律學徒。”
多克斯皺了皺眉:“雙系天賦?”
黑伯爵:“不,他就是元素側風系的,只是他的風,有一點點特殊。”
黑伯爵說到這時,看向卡艾爾:“你直面過他的風,你覺得他的風有什麼特點?”
卡艾爾愣了一下,開始回憶在競技臺上時,感知到的牧羊人之風。那風,有溫和也有厚重,有狂暴也有靜謐。他的風非常的多變,而且,他的風給卡艾爾一種特殊的感覺……
卡艾爾思索着措辭,猶豫了許久才道:“總感覺他的風,宛如活的一樣。”
黑伯爵:“你的感覺倒是敏銳。”
“真的是活的風?!”卡艾爾訝異道,“我的意思是,風也有活的?”
黑伯爵:“爲什麼不能是活的呢?速靈,不就是活着的風。”
黑伯爵又看向安格爾與多克斯,多克斯和卡艾爾的表情很像,一副沒明白的樣子;而安格爾,則眯着眼,似乎想到了什麼。
黑伯爵注視着安格爾:“怎麼,你有答案了?”
安格爾搖搖頭:“沒有,只是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見黑伯爵還看着自己,安格爾輕聲道:“與此事無關。”
黑伯爵:“你應該知道,靈感不會毫無緣由就誕生的吧?”
安格爾:“我知道,不過我想到的人,的確與此事無關。”
黑伯爵深深看了安格爾一眼,沒有再就這話題延伸下去,而是重新說回了正題:“關於牧羊人的能力,我之前還無法確定,但速靈所說的情況,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霜月聯盟有一位能力很有趣的巫師,曾經在《位面徵荒錄》裡發表過一篇論文。這篇論文很有意思,叫做《火焰的意志》。”
“《火焰的意志》這篇論文,講述的是如何主動賦予火焰以意志,當火焰擁有意志之後,如何進階成爲火焰生物。”
黑伯爵說到這時,多克斯突然道:“我好像看過這一期《位面徵荒錄》。”
多克斯:“這篇論文,還是當期《位面徵荒錄》主推的文章,佔了接近一半的頁數。但裡面提到的都是各種猜測,根本不可能實現,連撰寫論文的作者都說這是他的合理推測。”
“合理?呵,應該不是合理推測,而是理想化的推測。”
“正因此有這一篇論文,那一期的《位面徵荒錄》被很多巫師詬病,就連我的酒館裡,都有人罵過這件事,說這篇論文是走後門登的《位面徵荒錄》。”
“這件事之後,霜月聯盟後幾期的《位面徵荒錄》都沒有再刊登過任何論文,這才挽回了發酵的輿論。”多克斯頓了頓,回憶道:“我記得那一期,好像是第245期的沐息增刊。”
多克斯在說話的時候,安格爾也在回憶。當初他去深淵前,爲此惡補過大量《位面徵荒錄》,瑪德琳巫師還爲他擬定了一系列的期刊目錄,言述哪幾期值得讀,哪些不值得讀。
其中第245期,有春祭增刊與沐息增刊,瑪德琳只推薦了春祭增刊,沐息增刊並未列在值得讀的期數。
聽到多克斯給出的期數,安格爾這才恍悟,他之前還奇怪自己明明看了那麼多期《位面徵荒錄》,爲何偏偏不記得有這篇論文,原來是恰好跳過了這一期。
不過聽了黑伯爵與多克斯說的情況,安格爾倒也理解爲何瑪德琳巫師沒有推薦這一期。
——賦予火焰意志、讓火焰成爲元素生物。這聽上去就不靠譜,而且根據多克斯的說法,連作者自己都是“合理推測”的,說白了就是“腦補”,那更加的不切實際,瑪德琳不推薦倒也正常。
安格爾估計就算自己看了那一期,大概率也會吐槽。不過,黑伯爵如今突然提到這篇論文,難道這篇論文裡的論點,還真有實現的可能?
黑伯爵:“你說的沒錯,那篇論文的確遭遇了很大的非議,不過據我瞭解,那篇論文並非是走後門,而是的確出了一點成果,只是那位作者沒有寫上去罷了。”
“大人的意思是,通過那篇論文的方法,真能賦予火焰意志?”多克斯訝異道。
黑伯爵:“那篇論文是否能賦予火焰意志,我不知道。但這個作者,在進行了一些對照組實驗後,的確發現了一些擁有異常活躍度的火焰,看上去是有意志被賦予的情況產生。不過,礙於這個作者的身體原因,他沒辦法持續的作嘗試,所以這個實驗也就到此爲止。”
說到這裡時,黑伯爵補充了一句:“這些消息應該無誤,因爲是我和蒙奇巫師交流時,他親口提到的。”
和蒙奇閣下交流?!是霜月聯盟的最高執掌者?
多克斯驚訝的看向黑伯爵,但很快,他又釋然了。好像也對,黑伯爵可是和蒙奇閣下同個等階的存在,蒙奇閣下想要晉入傳奇的慾望衆人皆知,與同儕交流以此精進,也很正常。
安格爾看向黑伯爵:“既然大人無法確定那篇論文的有效性,爲何又提到這篇論文?還有,這篇論文與牧羊人又有什麼關係?”
黑伯爵:“我的確無法確定《火焰的意志》是否有效,我也從未將這篇論文放在心上過。只不過,當我看到牧羊人的時候,我發現他和這篇論文的作者有一個共同點。”
“牧羊人看上去是普通的風系學徒,而那位作者,看上去則像是普通的火系巫師。”黑伯爵特意在說到‘普通’時,加重了語氣:“可他們真的普通嗎?一個普通的火系巫師,怎麼能夠賦予火焰以意志?”
黑伯爵在說到這時,終於說出了這篇論文的作者之名。
“這個不普通的火系巫師,也是那篇論文的作者,名字叫做……溫徹斯特。”
溫徹斯特?!安格爾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僅僅是因爲他見過溫徹斯特,還有……隨着這個名字的出現,他也算是明白爲何黑伯爵突然講述起了一篇看上去和牧羊人毫不相干的論文。
原因現在明瞭了,因爲這位外號“燃血之焰”的火系巫師,是一位極其特殊的火系巫師。
他是一位——火之質變者!
說來也巧,此前黑伯爵在說到,牧羊人可能不僅僅是一位普通的風系學徒時,安格爾腦海裡也聯想到了一個人。
當然,不是溫徹斯特,而是娜烏西卡的好友,也是曾經差點將安格爾阻截在天空塔三層的水系學徒:“沉睡的瀝之息流”希留!
希留和溫徹斯特一樣,都是元素質變者,希留是水之質變者!
當這些線索連接在一起的時候,安格爾就明白黑伯爵的意思了。
“風之質變者?大人的意思是說,牧羊人是風之質變者?”
黑伯爵有些意外的看向安格爾,他可還沒有揭曉最終的答案,沒想到安格爾就已經猜出來了。
要知道,溫徹斯特是火之質變者這件事,可是鮮爲人知的。
“沒錯,我猜測牧羊人可能就是風之質變者。”黑伯爵:“溫徹斯特是火之質變者,也是蒙奇巫師的學生。我聽蒙奇談起過,溫徹斯特的那篇論文可能只有元素質變者才能實現。”
“溫徹斯特算是踏出了小半步。可惜的是,溫徹斯特的體質偏弱,使用能力後會大量吐血,所以他也只能通過猜測來寫出了那篇論文的後半部分。”
“假如那篇論文的核心論點沒有錯,且蒙奇巫師所作的猜測也是正確的,那麼能人爲賦予元素以意志,甚至讓元素意志擁有進階元素生物雛形的,那麼就只有可能是元素質變者。”
“答案也不言而喻,牧羊人不僅僅是韻律學徒,他其實還是一位風之質變者。”
衆人聽到這,也恍然大悟。
從這些線索來逆推,雖然還是有一些瑕疵,但邏輯總算是能說通了。的確,牧羊人只有可能是風之質變者,纔有可能賦予風元素以意志。
這可比之前黑伯爵所說的“特殊的召喚術,召喚出來特殊的召喚物,這個特殊的召喚物還有特殊的天賦”這個猜測,要可靠的多。
黑伯爵道:“不過,風之質變者真的能那麼輕易就賦予元素以意志嗎?那些奇怪的羊,以及那隻牧羊犬,爲何會有實體?我想,牧羊人或許看過那篇論文,受到了一定的啓發,但他應該還藏有其他的秘密。”
黑伯爵說到這,便停了下來。
具體牧羊人還藏有什麼秘密,光是分析是很難得到了。
不過,黑伯爵只是通過速靈的一些線索,就猜測出牧羊人是風之質變者,這還是很令安格爾佩服。
閱歷與經驗的差距,還有判斷能力的高低,往往就是在這些細節上體現的。
“如果速靈的判斷沒有錯,那幾只黑麪羊真的能在不久後進階成爲風元素生物……”安格爾沉吟道:“那我倒是很期待,它們的未來了。”
不僅僅安格爾露出期待之色,多克斯和卡艾爾都忍不住點點頭。
縱然他們都不是元素側,可元素能力幾乎是每一個巫師的必修課,而且成爲正式巫師後,元素夥伴也是每一個巫師都會去尋覓的。
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所有的巫師都會對與元素側相關領域的論文、元素生物相關的情報,非常的在意。
哪怕多克斯這種非學院派,都很想知道這一類的研究:到底人爲培育出來的風元素生物,和天生天養的元素生物有什麼區別?
那四隻懂得配合,也擁有靈智的黑麪羊,在他們眼中,算是真正的——未來可期。
唯一可惜的是,估計很難看到這些疑問的結果了。畢竟,未來充滿了變數,牧羊人能不能夠培育出風系生物,這還是一個未知數。就算真培育出來了,他們也不可能日日盯着牧羊人,只能寄希望於未來,牧羊人真的成功後,願意如溫徹斯特那般,將成果分享出來吧。
不過,應該很難吧。牧羊人沒有什麼背景,且南域巫師界非常缺元素生物,牧羊人冒頭之後,可不會像溫徹斯特那般有蒙奇閣下這座大山來靠,很有可能就直接銷聲匿跡了。
衆人想到這,忍不住搖頭嘆息。
在衆人關注着牧羊人的時候,場上的決鬥也進入了白熱化。
瓦伊對戰魔象,按照正常情況來看,瓦伊幾乎沒有贏的空間。但是,這一場戰鬥,魔象作爲血脈側的學徒,卻是有些失了水準。
能夠看出,魔象一直表現的心不在焉,而且戰鬥的時候有些自縛手腳。
如果說是因爲擔心傷害瓦伊,登上諾亞一族的黑名單的話,也不太像。因爲之前鬼影也有這樣的困惱,可鬼影卻沒有一點負擔。
這讓衆人有些不解。
不過,魔象的束手束腳也給了瓦伊機會。
瓦伊本來就處於憤懣狀態,他激活了諾亞血脈,配合着大地之力,防禦力極其強大,直接和魔象扛着打,也不輸魔象太多。
如今打到白熱化階段,瓦伊甚至還小佔了一些優勢,這讓圍觀的衆人都很訝異。
尤其是多克斯,嘴裡嘖嘖稱奇。此前還以爲瓦伊這麼多年宅在美索米亞,戰鬥意識已經廢的差不多了,但沒想到,瓦伊還是有熱血的嘛。
怒意之下的戰鬥,往往會因爲一腔熱血而變得莽撞,但瓦伊不一樣,能明顯看到,瓦伊的攻擊手段雖然激進,但真到了魔象反撲的時候,卻是進退有度。
通過發狂來增加勇氣與力量,卻還能在發狂中尋找到理智的,這是多克斯都很難做到的一件事。
在這種情況下,瓦伊逐步的擴大着自己的優勢。
魔象則是越打越被動,也不知道其心理負擔是什麼。不過從他頻頻望向灰商與惡婦的眼神可以猜測,或許魔象如今的境況,與灰商、惡婦有關。
又過了數分鐘。
瓦伊在張弛之中,竟然將諾亞秘術給施展了出來,魔象一時不察,幾乎完全陷入了地刺的包圍。
如果繼續被地刺限縮活動範圍,最多不過兩分鐘,魔象必然落敗。
在這個時候,魔象終於下定決心。
他緩緩摘下了褐獁象的面具,露出了一張看上去非常憨厚老實的面孔。
緊接着,在衆目睽睽之下,魔象掏出了一樣血紅色的物什,按壓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那血紅色的物什看上去像是一個半透明的玻璃球,可當它觸碰到魔象的額頭時,“球身”上開始不斷的蔓延出血色觸芽,這些肉芽不斷的變長,並且深深的插入魔象的顱骨之中。
整個畫面給人一種生理上的不適。
數秒之後,魔象的額頭上多出了一個宛如眼睛的血紅色器官。
看到這裡,安格爾還在猜測那額頭上的血色眼眸是什麼。多克斯卻是臉色一變,沉聲道:“這是……無主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