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念被他嚇得一個激靈,直接跌坐在了馬車裡。
周圍護衛齊動,刀劍出鞘,圍在馬車四周,可半晌,外頭也沒見着人。
扒拉着窗沿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長念小聲道:“是不是聽錯了什麼?”
葉良沒答,安靜地等着。
倏地,一支短箭破空而來,速度之快,像疾鷹掠過,“鏘”地就打在了葉良的劍刃上。
或者說,是葉良拔劍,精準地打下了那短箭,力道之猛,隔着五步遠都能聽見劍刃的嗡鳴聲。
長念看傻了眼。
四周護衛,有一半是她從王府裡帶出來的,另一半是葉良帶過來的。她帶出來的護衛個個一臉茫然,葉良麾下的人卻是井然有序,四個圍在車邊,另外四個飛快地往短箭射來的方向而去。
“殿下小心。”葉良低聲囑咐,哪怕已經攔下一支短箭,神色也不輕鬆,更是沒有要邀功的意思,下馬回到她身邊,便道,“已經派人去求援了,殿下若是實在害怕,便跟緊在下,莫要亂走。”
本來沒看見什麼人,還不覺得是大問題,但一看葉良這表情,長念腿肚子都跟着抖起來,點頭道:“我聽你的。”
葉良趕下車伕,自個兒去駕車,調轉馬頭就往另一條大路走,車廂劇烈顛簸,長念就跟個球似的在裡頭彈來撞去,撞得眼前全是小星星。半晌之後,不知道是遇見了什麼,葉良急急勒馬,馬車驟停,長念骨碌碌地就滾向了車廂口,堪堪被葉良攔住。
“殿下坐好。”葉良聲音緊繃,“別露面。”
長念聞言,立馬坐回了位置上。
外頭響起了打鬥聲,刀劍入肉,慘叫不斷,偏生沒人說話。長念抱着胳膊想,這個時候要是跟戲臺子上唱的那樣,來個人自報家門,揚言要取她性命什麼的也好啊,她也不會覺得窒息一般的恐懼。
葉良不讓她露面,她也就不敢看,但長劍碰撞聲離她越來越近了,馬車門口發生了推搡打鬥,她聽見葉良一聲悶哼,接着就有一隻血淋淋的手抓上了車簾,狠狠掀開。
長念嚇得臉都白了,擡眼看向門口那張陌生的臉,下意識地摸着袖子裡的匕首便要拿出來。
不過,葉良的反應比她更快,長劍一送,從背後直接貫穿這人的胸膛。
刺客雙目圓睜,不甘心地看着長念,倒了下去。血腥味充斥進整個車廂,長念沒忍住,爬出車廂就“哇”地吐了。
吐完擡頭才發現,護衛死折過半,剩下的人還在與刺客搏鬥。她一下車,那些個刺客瞬間轉了目標,齊齊衝她而來!
“殿下後退。”葉良身上也負了傷,長劍橫在她身前,卻是氣勢十足,“莫要濺着血了。”
長念連連後退,貼着馬車站着,有護衛護到她身前,低聲道:“已經去崗哨求援,殿下莫慌。”
她不是沒見過死人的場面,但死這麼多人的還是頭一次見,尤其地上倒着的幾個人中有她親近的護衛,長念心裡堵得難受,想去探探他們還有沒有氣,卻是無法靠近。
葉良以一敵三,身上一道道地添着新傷,長念看得着急,問:“援兵怎麼還沒來?”
護衛搖頭,又放了一個信號煙,再等了一炷香,近在小半里之外的崗哨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看見葉良身上飛出血花,長念恍然就明白了。
三哥沒有要與她冰釋前嫌的意思,今日引她來,就是爲了置她於死地。這荒郊野外地遇了刺,誰也無法怪罪到別人身上去,只能算她這個七皇子不得人心。
她從未想過手足相殘,但她的哥哥們,一個比一個狠。沒有人考慮過皇子若是凋敝殆盡,大周江山會如何,他們心裡最重要的,都是自己。
氣極反笑,長念拔出匕首,對護衛道:“去幫葉大人,這裡我自己站着便是。”
“可……”
“快去!”
葉良武藝很好,但要護她,那些個全衝着她的刀劍他就不能躲,只能接下,於是節節後退,負傷累累。護衛上前幫忙分擔,他才得空喘一口氣,飛快地扯了腰帶將自己流血不止的手臂捆起來。
場面混亂,好在刺客死傷較多,半個時辰之後,刺客見實在拿不下來,便齊齊拖着同夥的屍體撤退。
葉良轉身問:“殿下可安好?”
長念手背捱了一刀,皮肉翻開,形狀可怖,但比起葉良身上的來說,實在不算什麼。她搖頭,扶他上車,讓護衛立馬回府。
“殿下傷着了?”葉良自責不已,“是卑職護駕不力。”
“我還活着,全靠你們,說什麼護駕不力?”長念替他纏着身上的大傷口,眼眶紅得厲害,“若沒有你們,現在躺在外頭馬背上的就是我了。”
八個王府親衛,三個嚥了氣,四個重傷,一個輕傷,長念實在難過,捏着碎布喃喃道:“我的命就這麼值錢,要別人那麼多條來換?”
“殿下是皇子。”
“皇子又如何?”長念惱道,“都是爹生娘養的,都是人,那外頭馬背上的,又是誰家的丈夫,誰家的兒子?”
葉良一怔。
長念低頭,神色黯淡,輕聲道:“人缺自信而信仰他人,天子便是利用人性,以區區凡身居萬人之上,大周曆朝七十二載,在位之人究竟有幾個對得起天下人的?他們苟活在皇位上,還要踩着別人的屍骨,不覺得荒唐?”
“殿下……”葉良喉頭微動,看着她道,“若有一日殿下能登基,必定是一方明主。”
“非也。”長念抹了把臉,“我太懦弱,撐不起龍袍。”
“可殿下比誰都心善。”葉良微笑,“心有天下人,天下人心也必定有殿下。”
古怪地看他一眼,長念道:“你是國公的人,國公難道沒有野心嗎?你如此奉承於我,對國公又是何等看法?”
葉良拱手告罪,然後直言:“殿下,安世明主也;國公,亂世梟雄也。像今日這般的場面,國公自入朝開始,每月都會遇見幾次,他不會爲人命難過,只會殺盡所有欲殺他之人,是爲梟雄。”
長念呆了呆。
像今天這樣的事情,葉將白那個人,每個月都會遇見好幾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