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的是,老孃哪怕對着馬的後腦勺,也不想對着你這張死人臉。好看有什麼用,連笑一下都欠奉,那還不如馬毛瞧着舒服。
然而,北堂繆聽了她的話,卻是皺了皺眉,目光落在她的裙襬上,問:“騎馬?”
“有何不妥?”
“……無妨。”移開目光,北堂繆道,“沐小姐想去便去。”
“多謝!”大大地鬆了口氣,沐疏芳喊了一聲停車,便逃也似地下去,將北堂繆的隨從飛沙的馬搶了。
飛沙坐在車轅上,看沐疏芳乾淨利落地翻身上馬,忍不住感嘆一句:“京都少有閨秀善騎馬,這位倒是不同。”
坐在車裡看不見外頭情形,北堂繆想了想,實在有些好奇,便低聲問:“她着羅裙,如何騎得?”
飛沙小聲稟告:“那羅裙……裙襬裁剪不似尋常,小姐下着馬絝,很是輕鬆。”
竟有這樣的?北堂繆抿脣,沉默許久,輕輕撩開旁邊的小簾子,往外看了看。
沐疏芳噠噠地騎着馬在車前三步遠的地方走着,背影挺直,情緒比方纔高漲許多,還與後頭跟着的隨從玩笑,道:“我這般,像不像迎親的新郎官?”
隨從奉承:“像,大小姐英勇,跟別家嬌弱的女兒大不一樣。”
北堂繆低頭看了看“嬌弱”地坐着馬車的自己,心生不悅,掀開車簾道:“再牽一匹馬。”
“將軍?”
“時候不早,也不好慢悠悠坐車叫人久等。”北堂繆下車,牽了另一匹馬,身影如風,捲上馬背便揚鞭飛奔出去。
馬蹄揚起的灰塵撲了沐疏芳一臉。
沐疏芳愕然,心想這什麼毛病啊?一言不合就飈馬?誰還不會騎馬了怎麼的?
怒意一起,她也揚鞭追上,把身後一羣隨從護衛給嚇了個半死。
“將軍,小姐!不可疾馳啊!”
沒人聽他們的話,北堂繆跑得極快,沐疏芳也不甘示弱,兩匹馬一前一後飛馳在去往懷渠的路上,驚得行人連連避讓。
本來麼,這樣的情形之下,接下來就應該是兩人風風火火跑出十幾裡,然後沐疏芳疲憊墜馬,北堂繆英雄救美,兩人冰釋前嫌,一起去懷渠見武親王。
完美,和諧。
但是很不巧的是,北堂繆一年沒回京都,京郊外的路改修了,他不知道,這一狂奔出去,半個時辰後,就尷尬地停在了一個陌生的路口。
沐疏芳氣喘吁吁地追上來,擡頭一看也傻眼了:“這哪兒啊?”
北堂繆沉聲答:“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跑那麼快?”沐疏芳愕然。
“……原先這邊,是可以走去懷渠的。”北堂繆皺眉,“現在好像變了。”
“那怎麼辦?”沐疏芳回頭看了看,隨從已經被他們甩開了十萬八千里,想求救,四下也無人。
北堂繆沉默,一張臉冰冷冰冷的——實在不是他在這個關頭還要端架子,而是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被自己帶偏了路的沐疏芳。尷尬,太尷尬了!
“原路返回吧。”看看天色,沐疏芳道,“來時咱們經過一個小村,若是現在回去,還能在村裡用午膳。”
北堂繆“嗯”了一聲,調轉馬頭跟着她走。
來時紅塵滾滾,返回倒是垂頭喪氣的,沐疏芳覺得有些好笑,餘光打量旁邊這人,覺得他其實也有人味兒,任性起來還會同她拼騎術,只是話少,實在難以親近。
北堂繆垂眸捏着繮繩,心想這姑娘性格也還不錯,走錯這麼遠的路都沒抱怨,那將來也必定不會欺負長念。真要成親,他就不攔着了。
“今日殿下有說去忙什麼事麼?”行至半路,他問了一句。
沐疏芳嚇了一跳,回頭左右看了看,瞪大了眼:“您在問我?”
眯眼看了看四周,北堂繆擡了擡下巴,意思是你看看還有別人嗎?
“哦”了一聲,沐疏芳道:“殿下說是要去行宮看看,三皇子那邊似是有意要殿下幫忙。”
北堂繆向來不涉爭鬥,也不清楚這些個皇子的心思,只問:“周全麼?”
沐疏芳想了想:“她帶了不少護衛,應該是周全的。”
說完,又挑眉:“將軍很關心殿下。”
“殿下與我交情甚篤。”北堂繆道,“若有人慾對殿下不利,我必拔劍先斬之。”
這話是他故意說給沐疏芳的,想嚇唬嚇唬她,叫她以後老實些。
然而,沐疏芳絲毫沒有害怕的意思,反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別開頭小聲喃喃了一句:“遠看冷清,近看怎麼傻里傻氣的?”
北堂繆:“……”
這人是不是不知道習武之人耳力好?
“有將軍這樣的人守着殿下,那我也就放心了。”沐疏芳回頭笑道,“往後若是殿下有難,小女便去找將軍求助。”
“……嗯。”
兩匹馬噠噠地回去小村莊,馬蹄聲聲,和幾十裡之外的容華道上響起的聲音一樣。
長念坐在馬車上,羨慕地看着葉良騎馬,然後沉着臉問他:“你怎麼也來了?”
“奉主子之命,護殿下週全。”
左右看了看,長念勾手示意葉良靠近些,然後道:“你已經有官職,是朝臣了,卻還稱國公爲主子,這是有犯上之嫌的。”
葉良一愣,繼而擺手:“無論在下身居何職,他永遠是主子。”
長念不明白了,葉將白這人除了有錢,還哪兒好了?怎麼身邊的人一個個忠誠得都跟親生的似的?
容華道通往東迎山,山上行宮是在一個老寺廟的基礎上改修的,地基早已打好,修葺起來十分迅速,在山腳下都已經隱隱能看見輪廓。
經過一片林子,葉良的神色凝重起來,長念都能感覺到他渾身的戒備,手放在劍鞘上,指節發白,行了一炷香的功夫都沒鬆開。
“這裡是官道,又是去東迎山的必經之路,不必如此驚慌。”長念笑道,“就算有刺客,前頭不遠處也有崗哨,能搬救兵的。”
葉良不答她,眼神凌厲地盯着前頭某一處。
風過樹動,日蔽進雲,有什麼細微的聲音,自遠處輕輕一響。
說是遲那時快,葉良勒馬揚蹄,立刻大喝:“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