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死亡與重生的新世界(上)
在殘存的土耳其人慢慢收拾家當,陸續退出布爾薩城之後,自覺這回總算是大功告成、勉強鬆了一口氣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終於得以趾高氣揚地策馬踏進了這座久戰不下的城市。
早已被烈火和濃煙燻黑的城門附近,爲數不多的猶太人和希臘基督徒代表,畏畏縮縮地沿街排成兩行,然後派出了代表,按照古代風俗獻上面包和鹽,歡迎東羅馬皇帝的駕臨,或者說又一位征服者的到來。
粗看上去,小亞細亞的布爾薩城,應該算是一座很有多元文化特色的城市,阿拉伯、古希臘和東正教風格的名勝古蹟,無數歷史興衰的印跡,還有時代變遷跌宕的悲歡離合,都被濃縮在這方寸之地裡面。
但若是入內細看,就會發現這座小亞細亞最繁榮的城市,已是慘不忍睹——在經歷了這段時間的鏖戰之後,布爾薩城超過一半的街區都被烈火燒成了焦黑的廢墟,曾經寬敞整潔的道路一片狼藉。蘇丹的行宮也被拆毀了大半,用於蒐集材料修補城牆。而靠近城牆豁口的蓄水池裡,則滿是被泡得發白、發脹的屍體……
東羅馬帝國的僱傭兵和民兵們,在進城之後就一鬨而散,猶如禿鷲和烏鴉一般四處翻翻撿撿,試圖從廢墟之中尋找出一些財物。可惜,由於是和平地交出城市,所以土耳其人在撤走之前搜刮得很乾淨,除了一些吃不光的糧食之外,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剩下,讓想要搜刮戰利品的士兵們深感失望。
接下來,這些東羅馬帝國士兵們更是遭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狀況——城市裡居然還有人在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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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讚美安拉!至高無上的主!他賜我們以真實的信仰,用信仰帶來的歡愉和和平福佑他弱小的僕人;願主賜福先知穆罕默德(願主福安之),他是全人類無盡的驕傲,是他把人類從黑暗帶入了光明!
先知穆罕默德(願主福安之)的學生們,把信士們引入了正途。在他們廣闊的精神家園裡,偉大的精神財富蘊藏其中,多彩的春風暢漾其間。願主讓這美麗的春風吹拂我們的心靈,願安拉讓我們的心靈從這偉大的精神家園裡獲得崇高的精神財富!
即使偉大的智者們已經逝去,他們的心靈卻不會腐朽,不朽的心靈會繼續影響我們的精神世界,有着不朽的心靈的人也會繼續活在我們中間。人的肉體在泥土中很快就會腐爛、化爲灰燼,但用不朽的心靈創作的作品卻遠遠超出了人的壽限,它們散發着永恆的芳香,直到最後的審判之日……只有那些從內心深處摒棄世俗、不爲虛名所動、並且完全遵從安拉的意志的人,纔有可能接近安拉的寶座……”
布爾薩城內最大的一座清真寺前方的廣場上,一場激烈的巷戰一觸即發。
聽着寺廟內那些信徒們狂熱的宣講聲,看着他們用傢俱、石塊、雜物和泥沙在清真寺門外堆砌而成的簡陋街壘,還有街壘後面林立的長槍和戰斧,原本以爲能夠和平接收這座城市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不由得深感頭疼,“……土耳其人都走了,他們這些二鬼子回教徒到底是要鬧哪樣啊?”
——在根正苗紅的土耳其人或者說突厥人撤出這座城市之後,本地的回教徒改宗者卻堅持留了下來。
這些此刻貌似狂信徒的傢伙,原本也是信仰東正教的希臘人,祖上世代都是東羅馬帝國的忠實臣民,但是在被奧斯曼土耳其人征服之後,爲了在回教徒的國度裡獲得上升渠道,就逐漸放棄了原本的信仰。
按照原本的歷史發展,這些回教化了的希臘人,在若干代之後應該會逐步被土耳其人同化,最後融合到土耳其人之中。但在土耳其人準備回草原放羊的此時此刻,這幫希臘人改宗者頓時就有些抓瞎了。
作爲城市裡的居民,他們既不肯去草原上放羊,也不懂得怎麼當一個遊牧民,可又無法放棄對真主的信仰,不能接受東正教希臘皇帝的統治,更不肯背井離鄉,把辛苦積攢的家業拱手讓給歐洲來的希臘同胞。
結果,在無法讓土耳其人改變決定的情況下,他們就聚集在全城最大的清真寺,收集了兵器,搭建了街壘,儲存了大量的食物和水,一邊高聲唸經讚頌真主,一邊準備跟來犯的東羅馬帝國軍隊死戰到底。
——說起來也真是好笑,奧斯曼土耳其的皇室已經絕嗣了,國家已經滅亡了,廟裡的土耳其人神職人員都跑了,可這些改宗沒多久的希臘信徒卻要跟自己的同胞死戰到底……天曉得他們到底是在爲誰而戰!
剛剛看到這幫人企圖負隅頑抗的時候,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本着同胞之誼,還派了個使者過去問了問,想知道他們有啥要求。誰知他們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或者是把自己看成了什麼無所不能的神人,居然要求東羅馬帝國軍隊立即滾出這座“真主的城市”,讓他們在這裡建立一個信奉真主的自治城邦!
當然,自治歸自治,城內蔓延的瘟疫、缺乏的物資,堵塞的高架水渠,這些麻煩還是要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來解決,爲此還開列了一張長長的單子,向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索要各種物資。
而他們這些改宗者的回報,則是什麼都沒有,連向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下跪效忠都不願意,只是勉強答應“跟異教徒保持和平”,讓人簡直要搞不清楚,究竟誰是勝利者,誰是失敗者?
於是,東羅馬皇帝君士坦丁十一世立即氣炸了肺——喵了個咪的,就是他們的土耳其主子,也沒敢把話說得這麼狂妄,把他這個堂堂東羅馬皇帝當成免費勞動力啊!合着在這幫無節操瘋子的眼中,整個天底下大概人人都欠着他們的債,這世上的一切都應該是圍着他們轉嗎?如果真有這麼唯我獨尊的威風氣概,當初爲啥不在土耳其人來襲的時候好好展示一番?
很顯然,這幫瘋子妄圖分裂國家的要求,是絕對不能答應的……對於這幫任憑土耳其遊牧民驅策欺壓,卻朝着本民族同胞橫眉冷對的希臘人回教徒,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深感鬱悶,都不知道該如何吐槽了。
“……有什麼辦法呢?他們的處境,其實我也可以理解。他們信了真主之後,肯定要自恃高貴,偏偏土耳其人不把他們當成自己人,他們又不把自己當成希臘人,結果現在就落了個沒下場……”
跟隨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進城來觀戰的小鳥遊真白前首相,看着這些宛如瘋子的希臘人改宗者,聳着肩膀如此吐槽道,“……這就是背叛自身民族者的可悲之處啊!”
“……貴國在二戰失敗的時候,好像也在我國和朝鮮留下了很多這樣的傢伙啊!”王秋斜了她一眼。
“……但日本在那時候搞的皇民教育,可沒有阿拉伯人這麼厲害。”小鳥遊真白嘆了口氣,“……整個北非和西亞的幾乎所有居民,都被同化成了阿拉伯人,而我國卻沒能在海外培養出多少新的日本人啊!”
對此,王秋倒是深有同感——要讓一向封閉保守排外、連自己這個島國內部都族羣分明、門閥林立的日本人,搞什麼天下大同、民族同化,實在是有些過於難爲人了——就他所知,在網絡上曾經有這麼一個吐槽的段子,頗爲生動地形容了日本舊帝國時代對臺灣殖民地的同化工作,做得是何等的失敗:
臺灣:不幹!我不要當日本人啦!
日本:想造反?你敢!死啦死啦的!
臺灣:好吧!我怕了你啦,那麼從今天開始,人家就是日本人了。
日本:呸!賤貨!你這東西也配當日本人?
——雖然只是一個網絡段子,但也可以看出,日本人在民族同化方面,做得是多麼的糾結和失敗了。
相形之下,伊※斯※蘭※教的同化能力,就太過於驚人了,幾乎是只用了短短一兩個世紀,就向西擴張到大西洋,向東擴張到太平洋,無論是基督教還是佛教,在它面前都只有招架之力,罕有還手之功……但不管怎麼樣,既然這些希臘人改宗者的態度,猶如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又臭又硬,比真正的土耳其回教徒還要沒法交流,東羅馬帝國方面也只好把他們統統送上天堂,去向真主去索要那七十二個純潔少女了。
所以,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嘆息唏噓一番之後,便舉起手中的寶劍,指着前方的清真寺,重重地劈了下來,對着身旁和身後那些早已躍躍欲試的僱傭兵們,發出了全面進攻的決戰命令。
“……向這座異教徒的寺廟發動進攻!把這幫背棄上帝的叛徒統統都給砍了,一個也不用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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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小時之後,伴隨着陣陣歡呼聲,清真寺上方冒出了一縷縷黑煙,而戰鬥的嘶喊卻低落了下來。
雖然這些回教徒改宗者的戰鬥狂熱毋庸置疑,但戰爭從來都不是隻靠熱情就能打贏的。
——攻城重炮發射的實心彈,輕易轟塌了他們倉促間胡亂搭建的街壘工事,而小型火炮的霰彈,還有十字弩射出的箭矢,則狠狠地撕碎了他們脆弱的肉體。穿着全身鎧甲的僱傭兵,帶着嗜血的猙獰笑容,如同利刃切開黃油一般,迅速突破了清真寺正面的防線。而同樣洋溢着狂熱鬥爭的希臘狂信者民兵,則對殘存的本民族改宗者回教徒進行了殘酷的掃蕩——雖然雙方的刀法劍術一樣糟糕,紀律號令一樣混亂,但得益於穆罕默德二世蘇丹的“慷慨饋贈”,希臘人這邊裝備的甲冑和刀斧,明顯都要比對方精良很多。
而撤離城市的土耳其人,顯然沒有給他們那些忠誠的改宗者狗腿子留下太多的好裝備。
接下來,沒等到清真寺內的殘敵被消滅乾淨,數十個最虔誠的基督徒,就憑着狂熱的宗教信仰,冒着生命危險,攀上了這所宏偉清真寺的光滑圓頂,用鑿子、錘子、鐵釺等工具,將清真寺頂上巨大的新月標誌拆卸下來,狠狠地拋落在地,摔得粉碎,隨即又安上了他們臨時趕製的木質十字架。
而清真寺內部那些刻滿古蘭經文字的石膏牆板,也被這些狂熱虔誠的基督徒們逐一破壞,並且抹上一層厚厚的泥灰,然後貼上耶穌、聖母、聖約翰、聖保羅、熾天使等基督教的聖像畫卷,又佈置上鍾鈴、祭壇、聖水池等祭祀用的物件,把這裡從清真寺變成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