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新月旗之殤(續)
但君士坦丁十一世也知道,自己實在是沒什麼可抱怨的——眼下他的糧食、藥品,支付給僱傭兵充當軍餉的香料,還有生產希臘火的原油,甚至是青銅大炮上使用的黑火藥,都要靠穿越者同胞們的支援呢!
如果沒有穿越者的幫助,他的軍隊和帝國早就已經自行瓦解了!
所以,這位精神壓力很大的東羅馬皇帝,最後也只得一臉憂鬱地嘆了口氣,然後翻開自己的日記本,提筆寫下幾行最新的感想。
“……對於一個國家來說,最有價值的士兵,並不是那些從小就被訓練如何殺人的騎士。這些騎士雖然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戰鬥力強大,但培養的週期實在太長,耗費的資源也實在太多了。而且,這些昂貴的騎士們一旦死傷過多,君王們很多年的心血就會付之東流,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獲得補充。
至於那些拿錢賣命的僱傭軍,則更加不可依賴,他們只在乎誰給的錢更多。一羣爲了金錢不惜出賣自己生命的人,根本不能寄予絕對的信任,因爲沒人知道他們會不會被敵人收買。在形勢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身爲肩負成千上萬人性命的統帥,除了要考慮敵人的威脅之外,還要時刻防備着自己人可能的譁變,那真的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即使這些僱傭兵只是陽奉陰違、出工不出力,在很多時候也已經足夠致命了……”
寫完之後,他把鵝毛筆隨意一丟,揉了揉酸澀的眼皮,同時小聲嘀咕着作出了最終決定。
“……不管怎麼樣,等到盧卡斯帶着援兵過來之後,就再試着進攻一次吧!”
又過了幾天,帝國海軍司令盧卡斯大公,帶着七千生力軍和整個東羅馬帝國艦隊抵達布爾薩城戰場,給已經有些士氣低落,萎靡不振的攻城部隊,再次注入了一支強心劑。
趁着這個勢頭,在命令艦隊封鎖了布爾薩城的海上交通線之後,皇帝又一次下令發動總攻。在用火炮轟開了城牆豁口的填塞物之後,大約兩萬名東羅馬士兵氣勢洶洶地涌入城區,向土耳其人發射箭矢,投擲石頭和標槍,用長矛和彎刀跟守軍展開了長時間的肉搏戰……但在猛攻一天之後,終究還是敗退了下來。
於是,爲了儘快結束戰事,君士坦丁十一世只得捏着鼻子寫下了一紙諭令。
“……唉,居然能把朕逼到這一步,還真讓人感到火大……幸好,圖拉罕帕夏雖然是一個勁敵,這裡卻並非他的主場。到了這一步,他已經沒什麼支持力量可以動員,只等着一個總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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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類的歷史上,幾乎任何一個青史留名的偉大帝國,都有着一段充滿傳奇或浪漫色彩的建國傳說。
而在傳說之中,雄踞西亞和東歐的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這個在某一時空讓全歐洲都爲之顫抖的近東大帝國的誕生,就如同狼孩建立羅馬城的故事一樣,同樣籠罩着些許傳奇和浪漫的迷霧。
在土耳其的建國傳說之中,有一位名叫奧斯曼的年輕戰士,與當地教長謝赫.艾德巴利的女兒瑪爾赫頓墜入了愛河。但問題是,奧斯曼雖然英俊瀟灑、武藝出衆,但卻實在太窮了,根本無法湊到足夠的聘禮,去迎娶他的心上人。他認爲自己唯一贏得愛人的希望,就只有在沙場上奮力拼搏,獲得榮譽和財富。
在一次戰鬥中,奧斯曼擊敗並俘虜了赫蒙西克要塞的主人,希臘人克澤.米哈伊爾,並惺惺相惜,與之結爲好友。就在這一天,年輕的戰士奧斯曼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隱隱感到這是真主安拉賜予自己的預兆,又驚又喜,便找謝赫.艾德巴利這位教長和未來岳父去傾訴。
他對謝赫.艾德巴利說,自己在夢裡看到一輪皎潔的明月,從情人瑪爾赫頓的胸膛裡冉冉升起,同時在奧斯曼自己的胸膛上長出了一棵極偉岸的大樹(古代突厥人的圖騰),樹冠直入雲霄,與明月遙相輝映,而樹根連通着四條大河(底格里斯河、幼發拉底河、尼羅河和多瑙河)。正當他看得目眩神迷之際,突然有一陣狂風吹起,大樹上那一片片猶如寶劍一般鋒利的葉子,立刻齊刷刷地指向了君士坦丁堡……
按照奧斯曼本人的看法,這個夢似乎僅僅是說明了他和心上人瑪爾赫頓必定終成眷屬。但是,謝赫.艾德巴利卻興奮的告訴他,事情遠沒這麼簡單,這代表着上天啓示他必將統治世界!
就這樣,在未來岳父謝赫.艾德巴利的極力贊成之下,奧斯曼毫無阻礙的娶到了謝赫的女兒瑪爾赫頓,他以及他子孫後代的征服事業也隨之開始了——這位年輕戰士奧斯曼,就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的初代蘇丹,也是歷史上名聲最響的帝王之一,他的名字成爲土耳其帝國的國號延續了600多年,這個龐大的帝國地跨亞非歐三大洲,扼住大陸交通的咽喉,曾經長期是西方世界最強大,最繁榮的帝國之一。
(當然,這個故事基本上就像狼孩建立羅馬城一樣不靠譜,而真實的奧斯曼也從來沒有混得那麼慘過,他在一開始就是個酋長——順便一提,傳說中的那位老岳父謝赫.艾德巴利,是蘇菲派的長老,跟咱們西北維族這邊的教派屬於同宗……現在明白土耳其人爲啥吹噓自己的領土應該“從地中海一直到長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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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座斑駁陳舊的石砌塔樓上,俯瞰着腳下宛如廢墟的城市,圖拉罕帕夏忍不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作爲一名注重儀表、講究體面的頂級權貴,儘管身處於烽火圍城的殘酷戰場之中,圖拉罕帕夏的頭髮依舊被梳理得整整齊齊,但卻依然顯得有些枯黃和乾癟,。更糟糕的是,他的臉上蒼白得毫無血色,眼皮虛弱地耷拉着,精神顯得有些疲憊,顯然是很久沒有好好休息了。
實事求是地說,如今圖拉罕帕夏整個人都彷彿是一座由劣質石膏製成的廉價雕塑,雖然精疲力盡地想要繼續維持一個搖搖欲墜的體面,卻依舊隨時可能風化成一堆碎石和殘渣……
過去幾十天的血腥廝殺,不僅熬盡了圖拉罕帕夏的最後一點精力,也讓這座城市的模樣變得面目全非。
眼下,布爾薩城內許多豪華的宮殿和府邸都被拆毀了,用於收集建築材料,堵塞城牆上被炸開的缺口——爲了對抗東羅馬帝國軍隊連綿不斷的炮擊,守城的土耳其軍民必須用泥漿和磚灰,以最快速度加固和修補受損的城牆,或者用羊毛等軟物裝填的袋子,甚至貴重的掛毯去填充塌陷的地段。至於那些被完全炸開的巨大缺口,更是需要勇敢的木匠首先頂着炮火豎起一道柵欄,以此來抵擋敵軍的衝擊。然後把手邊能夠找到的一切材料,諸如石塊、木材、灌木甚至大量泥土,統統都亂七八糟地堆砌上去。
當然,土耳其守軍也不是光捱打不反擊。由於絕大部分的重炮,都被穆罕默德二世蘇丹帶到了君士坦丁堡城下,然後落到了東羅馬皇帝的手裡。所以,此時的守軍只好把小型火炮推上城牆,依靠高度優勢轟擊東羅馬帝國的炮兵陣地。這座做法雖然取得了一定戰果,但火炮的後座力對城牆和塔樓的破壞力也很嚴重,有一段城牆就是因爲己方火炮的後座力,而不是敵人的轟擊,在戰鬥中嘩啦啦地坍塌了下來。
此外,還有一些體型特別袖珍的小號火炮,即使推上了城牆也轟不到敵人的陣地。於是守軍就另闢蹊徑,將它們當作“散彈槍”使用。他們在炮管中裝填若干枚核桃大小的鉛彈,佈置在城牆後面,隨時移動,當希臘人士兵朝着城牆豁口處蜂擁而至的時候,就迎面轟擊——這些袖珍火炮雖然射程不行,但在近距離發射的鉛彈卻穿透力極強,常常可以刺穿一名身着鎧甲的士兵,擊中他身後的另一名士兵,隨即再次刺穿肉體,再擊中後面的下一名士兵,直至炮彈的動能徹底耗盡爲止。所以一發鉛彈常常一次便能殺死2到3名敵兵,一炮就能把一個扇面轟得血肉橫飛,讓東羅馬軍隊承受了預料之外的慘重傷亡。
然而,雖說布爾薩城內的存糧依然充足,土耳其守軍仍能一次次地擊退攻城的敵人,並且迅速修復城牆。而且,隨着季節逐漸入冬,寒冷的天氣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瘟疫的蔓延。但是,在如此慘烈的連續攻擊與密集交戰之下,土耳其軍民的戰鬥力已經被磨耗到了極限,僅有的十幾門小型火炮都已經相繼炸膛或報廢,而刀劍和長槍也都砍人砍到折斷或變形。至於過冬的房屋和柴薪,更是相當之緊缺。
由於房屋被燒燬,又缺乏建築材料,布爾薩城的很多市民甚至只能在廢墟上搭起窩棚來容身,天天都有人倒斃在布爾薩城的街道和廣場上,可是一直等到屍體腐爛,也未必能有人來收屍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