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新月旗之殤(下)
直到這個時候,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還以爲自己這一戰差不多已是勝券在握,卻沒有預料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他麾下的兵力不夠!
按照兵法的描述,進攻一方通常需要有十倍的兵力優勢,才能強行攻城。
可問題是,此時聚集在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麾下的部隊,即使算上所有的雜牌軍和剛剛拉起來的民兵志願軍,也只有一萬多人而已。
而在得到圖拉罕帕夏的兩千生力軍之後,守在城內的土耳其士兵,加起來也有差不多一萬的數量。
先前,土耳其人之所以一直被並沒有明顯優勢的東羅馬帝國軍隊壓着打,是因爲布爾薩城被瘟疫和混亂給折磨得羣龍無首,人心惶惶,沒有一個能服衆的領導人,無法有效地動員城內的人力物力投入作戰。
——正所謂“這世上沒有真正無用的垃圾,只有放錯了位置的資源”。
可是,在圖拉罕帕夏帶着兩千生力軍,長途跋涉來到布爾薩城之後,不僅暫時穩住了城內的軍心士氣,也讓布爾薩城的各種力量被動員起來。雖然主動出擊尚有很多困難,但在城市裡堅持抵抗還是有把握的。這樣一來,攻入城區的東羅馬帝國軍隊,很快就在狹窄曲折的街巷之間,遭遇了空前強韌的阻力和反彈:
城內的回教徒市民們舉着門板、彎刀和粗糙的長槍,在狹窄曲折的巷道里組成古老的方陣,殊死抵抗。婦女們從樓房的窗口丟下石頭和瓦罐,讓腦袋不慎中招的東羅馬士兵當場頭破血流、兩眼發花。
少量的土耳其騎兵在廣場和大街上不斷髮動反衝鋒,每一次反擊都能把亂糟糟的希臘人踩翻一大片。爲數有限的土耳其弓箭手佔據着屋頂和塔樓等制高點,準確地用箭雨收割着進攻者的性命。連土耳其小孩也用彈弓和投石索,不時地抽冷子偷襲,把東羅馬帝國士兵的盾牌和頭盔敲得叮噹響。
——布爾薩城雖然曾經是東羅馬帝國比提尼亞行省的首府,但此時已經被土耳其人佔據了一個多世紀,隨着成千上萬的土耳其遊牧民,走下乾旱荒蕪的安納托利亞高原,源源不斷地涌入降水充沛、植被茂密的西部沿海港口,布爾薩城內的居民早已被清洗和更換了一遍,從基督徒城市變成了回教徒城市。
儘管奧斯曼皇族此時已經基本死絕,但被數百年漫長遠征從中亞草原帶到愛琴海畔的土耳其人,卻依然不肯服輸。他們本來就是彪悍嗜血的遊牧民族,如今到了已被逼入絕境的情況下,更是爆發出了120%的戰鬥力。哪怕是婦孺和老人,也都用石塊、用棍棒、用拳頭,甚至用牙齒跟東羅馬帝國軍隊死戰到底。
沒辦法,過去的這些年裡,土耳其人佔了希臘人的傳統地盤,把原住民清洗了一遍,彼此之間的仇怨已經是比天高比海深,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一旦戰敗就是最悲催的下場。所以,在圖拉罕帕夏的激勵和號召之下,這些土耳其人全都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無論如何也要血戰到底,寧死也要拉幾個墊背的基督徒。
無論是爲了金錢而作戰的僱傭兵,還是爲了信仰而戰的狂信徒,在這種垂死掙扎面前都顯得有些無力。
因爲,此時的土耳其人是在爲生存而戰,這是最本能,也最純粹的戰鬥原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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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十餘萬市民的拼命抵抗,東羅馬帝國的軍隊幾次殺進市區,又幾次被狼狽不堪地打了出來,除了破壞掉幾座城門,把城牆爆破得到處是洞之外,始終不能取得任何有意義的進展。
最後,紅了眼睛的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下令縱火焚城——伴隨着希臘噴火兵被投入戰場,一顆接一顆的火油彈被投入街道兩邊的建築,讓一縷縷的烈焰從這些建築物中升起,吞食着所有可燃燒的材料來壯大自已。那些還有勇氣來試圖撲救大火的土耳其人,全都被趁亂進攻的基督徒阻礙了行動。
於是,逐漸擴散的火頭,在城市內密集的建築物羣中引起了恐怖的熱風,把火焰更快更猛地推向更多的地方。街道上空瀰漫的黑煙把白晝成了黃昏,黑色的灰燼像是雪片一般四處飄撒……
由於事先缺乏規劃,火勢很快失控,不論是回教徒還是基督徒,全都陷入了無邊的焦炎火海之中,對火焰的恐懼,使得人們如潮水般地在街頭狂奔涌動。 沒有人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有些人嚇得只會大聲哭喊,有些人沿着大街沒命地亂跑,全力遠離濃煙與火焰,還有一些人則努力衝向碼頭,企圖出海離開這座城市。
而已經打得精疲力盡,並且同樣被燒得焦頭爛額的東羅馬士兵,也只得紛紛抱頭鼠竄,從敞開的城門和炸開的豁口逃了出去,以此來躲避追在屁股後面的火苗,就連督戰的軍官也根本約束不住。
至此,東羅馬帝國對布爾薩城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攻擊,也最終以失利撤退而告終。
更可悲的是,城內的土耳其人以驚人的速度堵塞了缺口,修復了城牆,讓皇帝一時間再也無計可施。
事實上,如果不是布爾薩城內的瘟疫始終無法掐滅,天天都有許多人病死,而東羅馬帝國一方卻有現代藥物可保無恙的話,土耳其人早就能發動全面反擊,把新敗之後士氣低落的東羅馬軍隊驅逐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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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一次攻城失敗的沮喪回憶中清醒過來,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伸手揉了揉太陽穴,起身掀開帳簾,迎着呼嘯的寒風,望着遠方雖然破敗不堪、焦痕處處,卻依舊巍然屹立的布爾薩城牆,還有環繞着城牆,從山腳下一直延伸到海邊的東羅馬帝國軍營,不由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距離預想之中的戰略目標,明明只差臨門一腳了,但卻被卡在了這裡,遲遲不能凱旋,好生難熬。
對於國力衰微至極的東羅馬帝國來說,仗打到這一步,已經是進退兩難了。
皇帝非常清楚,他麾下的這些軍隊,雖然看似軍容鼎盛、氣勢浩大,但實際上卻是倉促拉起來的烏合之衆,僅僅是混了一身好裝備而已,既不耐苦戰,又難以久戰,紀律和軍事素養也很成問題。
在最初的那一陣宗教狂熱逐漸退潮之後,東羅馬帝國的軍隊,已經開始出現了一些厭戰情緒,很多人都想要帶着豐盛的戰利品風光回家,而不是繼續在這座充斥着頑固異教徒和恐怖瘟疫的城市外面繼續死磕。
而皇帝陛下之前突破道德底線,使用現代細菌武器大肆播撒瘟疫的副作用,如今也在慢慢顯現出來。總的來說,這種非常掉節操的招數,就好比是武俠小說裡的“七傷拳”,雖然確實能傷人,但更會傷及自己。
——雖然這一系列鋪天蓋地的瘟疫,極大地削弱了土耳其人的有生力量,讓純屬烏合之衆的東羅馬帝國軍隊,得以輕鬆收復大片失地。但也是同樣的原因,導致帝國剛剛收復的那些領土,不管是歐洲的色雷斯還是亞洲的比提尼亞,全都在瘟疫和戰亂中變得田地荒蕪,人煙稀少,至少這一年的收成是沒法指望了。
同樣的道理,這一場已經蔓延到意大利和西歐各地,導致數千萬倒黴基督徒在短時間內集體昇天見上帝的大瘟疫,雖然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威尼斯、熱那亞、比薩等意大利城邦的海上艦隊,對東羅馬帝國此次收復小亞細亞失地行動的干擾,但也使得原本活躍於地中海周邊的商船,在很短的時間內急速減少,海上貿易近乎於停擺斷絕,對君士坦丁堡這個貿易樞紐的經濟運轉打擊極大。
這樣一來,雖然東羅馬帝國軍隊劫掠到的金銀錢幣不在少數,卻根本無法換成急需的各類物資,尤其是至關重要的糧食——不僅君士坦丁堡這座大城市每天消費的鉅額糧食難以對外採購,就連前線軍隊的糧食供應都成了問題,若不是靠着來自蟲洞另一頭現代日本的“跨位面補給線”,這場圍城戰早就沒法打了。
最要命的是,這位穿越者皇帝能夠憑藉翻盤的最粗的一根金大腿,近來似乎也有了幾分靠不住的跡象。
——以本時空作爲現代世界核廢料傾倒場的有害廢品處理生意,已經快要做不下去了。
因爲,根據目前得到的最新訊息,華夏、俄國、印度和歐洲各國,都不太喜歡直接丟掉自己的核廢料,而是喜歡把核廢料深埋在無人區,以備日後再次利用——正所謂“這世上沒有真正無用的垃圾,只有放錯了位置的資源”。如今無法利用的核廢料,等到以後技術發展了,未必不能變廢爲寶。
就像當年西班牙殖民者開發南美銀礦山,幾個世紀裡先後遺留下來的數十萬噸礦渣,因爲近現代冶金技術和化工科技的進步,在二十世紀又被後人提煉出了不少銀子一樣。
而美國人這些年積累下來的核廢料,不僅境內有的是無人沙漠可以放置,更關鍵的是還要支援他們的坦克貧鈾裝甲或貧鈾彈的生產製造行業。這樣一來,諸位時空穿梭者們在處理完了日本的核廢料和輻射垃圾之後,就沒有更多的核廢料需要丟棄了。
因此,這個原本被預定爲核廢料堆放場的異世界,其利用價值就不可避免地大幅度縮水了。而他們對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的支持力度,自然也在明顯下降——具體來說,眼下已經不太樂意幫助皇帝打仗了。
虧得通過前段時間的縱兵大掠,君士坦丁十一世皇帝陛下從土耳其人的手裡搜刮出不少金銀珠寶,還有珍貴的雪松木和香柏木。憑着這些酬勞作爲誘餌,總算是勉強讓窮怕了的俄國人們再次客串了一回“瓦蘭吉禁衛軍”,幫助他在地道盡頭安裝炸藥,爆破了布爾薩的城牆……可惜最終還是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