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顆藍光閃閃的能源彈,闖入了剛剛轉過街道拐角的,肖恩的余光中,擊射進街道對面的牆壁裡。一個留着一臉絡腮鬍子的男人,通過最左邊的破洞,與肖恩對視了一眼,並舉了舉手裡抓着的半瓶白酒,往嘴裡灌了老大一口,不知道他是在慶祝肖恩躲過幾發子彈,還是在爲牆壁的破洞歡呼,終於可以下決心翻新牆壁了。而右邊的另外兩個破洞內,一個拉了一條花被單,將身體前半部分草草遮掩的女人,指着站在她對面的光身男人破口大罵,大意是“在白天做這種事果然是要受到詛咒的”!男人分開雙手,伸在面前,如同託着兩個無形卻有重量的西瓜,漲紅了臉,不知道是因爲太累,還是被女人的牽強說法氣壞了。
最終,受了一肚子氣的男人衝出屋外,指着剛剛拐過轉角,追過來的三個武裝衛兵破口大罵,還從破洞處挖了一塊碎石,遠遠地朝着他們扔了過去。差點兒被扔到屁股的一個武裝衛兵,及時地避過了這塊碎石,又朝男人的家開了一槍。被能源彈剃掉一排頭髮的男人閉了嘴,可臉色變得更紅,轉過身去,回到房間裡,走到女人跟前,狠狠地給了她一記耳光,直接把她打飛到了牀上,然後,拉起花被單,轉身走到破洞前,掛了起來,將破洞暫時擋住了。不到半分鐘,女人殺豬般地呻8吟聲就經由破洞,遠遠地衝了出來……
與此同時,肖恩他們三個人消失在了這條街道與另一條街道的交匯處。他們的逃跑路線非常不理想,最近的,可以逃離貧民窟的街道,被十幾個埋伏在兩邊房屋以及垃圾箱、廊柱、能源車等物體背後的武裝衛兵用火力徹底封鎖了。僅僅是在繞進去的街角露了一個頭,街角的一間房子就被能源彈毀去了一半。林予對於危險的敏銳直覺,又救了幾人一命,險險避過這堆瘋狂的能源彈後,三人只能繞進另一條唯一沒有武裝衛兵朝他們衝過來的街道里。
這條街道應該是貧民窟的集市,街道兩旁擺着許多用木頭或者金屬製造的架子和展示桌,上面掛着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以及食物。不難想象這裡在某個時間段應該會很熱鬧,但應該不是現在,此刻,往來的行人以及擺攤的攤主都是並不是很多。
這樣的地方,固然利於隱藏,可反過來說也容易遭到偷襲,然而,此刻已經是無路可逃了,肖恩他們只好跑了進去,儘量往人多的地方走,將自己混在人前人後,一邊往前面移動,一邊警惕地前後張望。後面的武裝衛兵很快會追過來,是必然的,可前面未必不會有武裝衛兵包抄過來。
可奇怪地是,直至走到這條街道的一半,非但前面沒有出現包抄過來的武裝衛兵,就連追擊他們的武裝衛兵,也沒有追上來。
“哥哥,那條項鍊真好看。”
正在苦思怎樣脫困的肖恩,驀然間聽到從耳邊傳來的,彷彿與這個塵世毫無關係的清脆聲音,不禁停止了一切思考,轉頭看向身邊,竟然擁有這種聲音的人——林予的妹妹。
“林薇……”林予抓了抓頭皮,臉色有些尷尬,“還是改天再看項鍊吧……”
“好吧。不過,那條項鍊真地很好看。”林薇的目光仍然鎖定在一塊掛滿項鍊的貨板上,沒有稍稍偏移哪怕一度。
“要是喜歡,就買下來吧,是哪一條?”肖恩摸了摸鼻子,他不是覺得林薇可愛,所以想送她禮物。他在她眼裡看到了小孩子想得到什麼東西時,那種不會講任何道理的,純粹地願望。如果不滿足她這個小小的願望,他擔心待會兒她鬧情緒,在這種時候,那絕不是什麼好事。肖恩已經掏出錢包,只等着林薇從掛滿貨板上的上百條項鍊中,指出她看上地那一條了。
林薇瞥了一眼肖恩的錢包,低下頭,小聲說:“不,我不要,我只是覺得它好看。”
肖恩長長吐了一口氣,他第一次覺得自己老了,老得連一個小女孩是想看還是想要一條項鍊都分不清了,將錢包放回兜裡後,他又前後看了一眼,“快走吧,我有一種很不好預感。”
然而,肖恩發現,不僅是林薇沒有對他的話作出任何反應,就連林予,也呆在意原地不動,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街道對面的一個地方。
肖恩眉頭一皺,順着林予的目光,轉頭看去,心臟“撲通”地跳了一下,從街道對面的一簇人叢中,剝離出一個明顯異於旁人的身影,竟然是安妮!
此刻的安妮,一身黑色皮衣,平時撒落至胸前的黑色長髮,以蜈蚣辮結合盤旋式的複雜樣式,被緊緊地盤在腦後,還特意編出一條手指粗細的小辮子,從額角垂落,形似蠍尾。兩根銀色髮簪,以倒八字貫穿髮髻而過,裸8露在外的四端,即便在陰沉的天空下,也閃閃發光。從髮簪頭部垂落下來的幾根尖刺,更是閃得人眼痛。往日裡多多少少都會掛在臉上的可愛,已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地肅殺之氣。腳下,黑色長統靴的每一次踏地,都如同石墜鏡湖,蘊藏在她軀體裡的殺氣,也如同水波般蕩向四面八方。
觀察她的腳步,好像走得很慢,可沒踏出幾步,就已經欺近到肖恩兩米之內。然而,安妮雖是盯着肖恩,最先說話的對象,卻是站在肖恩側後方的林予,“林予,我對你那麼好,你爲什麼要出賣我?”
林予有些發窘,儘管此刻的安妮看起來確實有幾分令他着迷的氣質,可他卻是微微低頭,不敢與她對視,“我不喜歡這裡,我想離開。”
“林予,不要忘了,你是穆爾先生花錢買來的。”安妮冷冷地說,“你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也會遭到嚴厲地懲罰,你的妹妹本來不必承受那種悲慘命運的,是你害了她!現在,到旁邊去對她好好道歉吧,不然,以後就沒有機會……”
“你說完了嗎?”肖恩打斷了安妮的話,他原想用手中的N16直接朝她開槍,可她背後,街對面來來往往的人令他無法無視。
“肖恩,我本來要殺了你的,可你惹火穆爾先生了,他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你活抓回去,你應該對自己不用死感到高興。”安妮露出了微笑,“我希望,你成爲機械玩偶之後,最好不要怨恨我,那隻會令你更痛苦。”
肖恩一臉冷漠,彷彿根本就沒有聽到這句話,同時他已經拉開了架勢,懾於暗客的恐怖,他也沒敢搶攻。
“怎麼,那麼怕我?你不是很厲害的嗎?希望除了上牀,你打起架來也能令我興奮。”安妮帶着微笑,緩緩地進一步走向肖恩。
肖恩額頭上都冒出了汗珠,確實,安妮看起來弱不驚風,然而,她很危險,這是經歷了無數生死相搏,纔會獲得的,超越經驗的直覺。
此刻的肖恩,就像看着一頭猛虎向自己走來,不敢輕舉妄動,可臉頰抽搐之間,肖恩知道,無論如何都得出手了,因爲安妮已經逼到了一步之外,不管她是猛虎,還是暗客,都必須放手一搏。而這樣的距離,也是肖恩的腿擊能夠發揮最大威力的距離!
風衣翻飛中,肖恩健碩的身形展開如老鷹撲食,匯聚全身傷害力的一腿,剎那間粉碎了安妮那份從容,帶着肖恩的憤怒,進一步要踢斷安妮的纖腰。
安妮既沒有格擋,也沒有閃避,只是在腿與腰的邊線碰觸之際,身影微微模糊,形成重影,三條纖臂由重影中鞭了出來,擺竹般擊向肖恩面門。肖恩只覺得自己確實是踢到了什麼,可感覺就像是踢到不倒翁,而不是一個人一樣。儘管心中詫異,可逼面而來的反擊令他無暇細想了,從一開始就做好各種防守準備的肖恩,當即豎起手臂擋在臉前,但竟然慢了一拍,已經不再是重影的一條纖臂,與肖恩的拳頭擦邊而過,一拳打中了肖恩臉頰。所幸,擦碰時已消減了大部分力道,肖恩動了動臉皮,並沒有到達被打麻的地步。
然而,這一擊只不過是安妮進攻的號角。肖恩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安妮剛剛重合的身影又再度模糊,要命的並非她的身體,而是由此作爲契機,誕生出來的重影手臂。沉默無聲中,三條手臂劃出手刀,朝着肖恩頸脖橫斬過來,與此同時,另外三條手臂也以勾拳擊向他腹部。
肖恩橫腕架住手刀,揮臂撥開勾拳,手與手的交觸明明看得很清楚,然而,卻總是慢了一拍的,頸脖被安妮的粉色指甲劃破,腹部被拳沿擦到肋骨。還來不及消化那份輕微的痛苦,一時之間,九記刀手,九個拳頭已經交錯接連襲來,塞滿手指的眼簾中,甚至都涌出了眼淚,左右上下格擋中,肖恩眼都花了。
不到一分鐘,肖恩的臉頰、頸脖、肩膀、腹部、手腕各處就增添了一道道或明或暗的傷勢,儘管這些傷勢都可以說是小傷,但一累積起來,已嚴重打擊了肖恩的自信心。更何況,他一直都處於被動挨打的局面,這樣下去,必敗無疑。肖恩並不是沒有想過要反擊,但安妮的速度實在太快,與穆爾相比至少高了一個層次,那些政客會被暗客暗殺,僅從身手的角度來說,他們的確死得不冤。
然而,僅從身手的角度來講,肖恩也不是那些成天養尊處優,玩弄權術的政客可比的。肖恩年輕氣盛的時候,曾經拿到過好幾界警界舉辦的自由搏擊冠軍,在他追捕過的,並且以徒手製服的逃犯當中,也不乏職業殺手與黑市散打王,他失手的次數很少,細數起來不超過五根手指,有兩次還是逃犯在打鬥過程中,意外身亡,令他遺憾終生。
肖恩認爲,安妮確實是他畢生所遇到的最強對手,但他還沒有陷入必敗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