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明亮,夜蟲唧唧,王山踩着單車悠閒騎行。
空氣中淡淡的花香味越來越明顯,清楚地提醒他目的地就快要到了。
很快耳邊就響起呱呱的蛙聲,還能看到被景觀燈照亮的小橋與荷葉,近岸水邊滿是綠色的碩大葉片,其中夾雜多多粉花,有的含苞等待朝陽,有的展演吐露荷香,也有的花瓣凋零隻剩蓮蓬。
當年,在此任教的朱自清就是在這片位於校園西側的池塘邊上,寫下《荷塘月色》這片文章,然後被解讀出種種涵義成了考點。如今荷花按時綻放,草叢蟲鳴蛙聲不斷,天上的月光也還算美麗,唯獨少了一個穿長衫梳分頭,憂思難寐的青年教師。
後來爲了紀念這位中文系主任,校方特地爲他塑了一尊漢白玉坐像,卻安置在旁邊的水木清華園裡,就連掛着“荷塘月色”匾額的小亭也放在那邊,幾十年來不知道誤導了多少遊客。
所幸手機app的導航足夠完善,倒是沒把老王給拐到那邊去,雖然那兒同樣有精緻的建築和亭亭的荷葉,卻不是他今晚要去的地方。
發佈會結束後,馬競的助理就給他發來消息,說馬董暫時有事,一小時後將在近春園接受他的專訪。王山沒有回到暫住的快捷酒店,乾脆租了一輛共享單車,晃晃悠悠地騎進來夜遊校園。只是這個時節卻不適合遊覽,暑假夜晚的校道空曠無人,只有路燈互相守望,這種環境下人會下意識地加快速度,朝更熱鬧更光亮的地方運動。一來二去,他就早到了。
找個地方把自行車停下,拿起手機掃碼結賬,王山走近這片荷塘。
夜幕下荷葉田田,被風兒吹着搖曳生波。受此影響,腦海裡散碎的課文片段開始在盤旋重組,似乎要噴薄而出。
然而,最終從老王嘴巴里出來的卻是“我像是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爲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王山表示這真心不怪他,全都是隔壁夕陽紅廣場舞團的鍋,不來這裡誰又能想到鳳凰傳奇已經攻陷水木年華大本營了呢?
荷塘中間有座小島,原本有着亭臺建築,是咸豐帝奕詝當四阿哥時的舊居近春園。在圓明園被八國聯軍火燒焚燬之後,島上建築就被拆成木石材料,準備那去修圓明園,最後卻沒修成,這園子也變成了荒島。
1979年,荒園得到重修,變成近春園遺址公園,以爲師生休閒娛樂之所。不過大多數時候,這裡都是廣場舞團的地盤,畢竟附近就是教工家屬區,大媽們掌握地利優勢。
月上中天,夜冷露重,舞曲終了,衆人開始收拾東西打道回府。
“老王,怎麼來得這麼早?”
聞言轉頭,王山看到馬競正站在自己側後的臺階上,身上的西裝已換成短袖pl衫加淺色褲子的休閒打扮。
見他看過來,後者敲敲左腕上的手錶,“咱們約的時間還沒到呢!”
王山擡腕一看,發現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纔到來,尷尬笑笑,“哈,在酒店呆着也沒什麼事,過來看看大學裡的廣場舞也挺不錯。”
後者點點頭,和他一樣坐在臺階上,隨意問道:“怎麼樣?看出什麼區別了麼?”
“都一樣。沒想到大學老師也聽鳳凰傳奇。”
“這有什麼奇怪的?老師也是人啊,喜歡流行口味完全不奇怪。”
又聊了會兒晚飯吃了什麼、現在困不困之類的閒話,馬競纔對他揚揚手,說道:“好了,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我們過去吧。”
說完起身,穿過石橋上島走進那座古式長廊“臨漪榭”,工作人員已經在廊道里擺放好了摺疊桌椅,桌上放着小爐陶壺,瓷碟乾果,外面還有夜風荷香爲佐,儼然一副老友夜話聊家常的場景。
兩人在一張摺疊桌前分賓主坐下,王山從包裡拿出錄音筆放在桌上,又掏出他的蜜蜂筆記本找到採訪提綱請人家看過,這才說道:“那,咱們開始吧?”
馬競點頭。
“馬董,能說說爲什麼找上9麼?”話一出口,老王又補充一句:“發佈會上那些套話就別說了。”
“哈哈,”馬競笑了笑,“不讓用標準答案啊,那我得好好想想。”
“簡單來說,就是我們感覺人手不夠用,所以只能尋求合作。而校長們也希望看到新技術對教學質量的促進,所以我們一拍即合。”
“你們不是還有百萬臨時工麼?怎麼還會缺人?”
“a並不能包打一切,特別是某些冷門課程,像是古生物學、文物學,外面就不容易找到資料,研究這個的人也沒有大學裡面多。”
“校長們欣然加入工程,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增加冷門就業?”
“也許吧,整個課程r化工程可能要持續很長時間,需要的人手是海量的。”
“那麼其他高校呢?可以參與進來麼?”
“當然。我們隨後會上線專門網站,國內外有興趣的個人和團隊都看見加入進來。”
“可惜我以前學到的都還給老師了,不然也去摻一腳,”老王隨口自黑,接着轉換話題,“那麼,馬董能說一下你送給幾位校長的禮物麼?似乎是兩部手機,而且都不是市售機型。”
發佈會結束時,雙方有按慣例合影留念並交換禮物,馬競等人收到的是印有各校標誌風景的手工瓷盤,而他們送出的卻是裝有兩部手機的精緻禮盒。
盒蓋上有一黑一白兩款手機的熄屏圖片,王山注意到它們的攝像頭都被放到下方,外觀極富特色,明顯不是任何上市機型,來的路上就把這個問題臨時加入採訪提綱。
馬競點點頭,打趣道:“你還真是眼尖,那麼遠都能看見。”
“那是當然,畢竟是吃這碗飯的。再說蜜蜂所有正式機型我都有印象,這兩款明顯不是,”王山自得說道,“這次送的是工程機還是新機型?”
蜜蜂的量產機數量有限,但工程機的數量卻要多得多。那些可生產性不佳的機器無法量產,卻有着出色的性能和外觀,經常被拿來送人,畢竟這可是限量絕版。
“當然是新機型,下週的發佈會就是爲它們開的。”
聽到自己感興趣的話題,王山眼睛一直,緊緊盯着馬競的臉,期待能聽到更多勁爆消息。
不過後者的表現卻讓他很是失望,勾起好奇心後,人家就把注意力轉到小爐上,提起正在噴氣嘯叫的陶壺,手法嫺熟幫倆人各衝了一杯綠茶,“這會兒還有點兒冷,喝杯熱茶暖暖。”
“謝謝,”接過茶杯放下,老王手指鍵盤,求懇道:“內容還不夠啊,幫幫忙再來點兒乾貨!”
馬競點點頭,“那就再給個提示吧,白色那款是aqua系列的新機型,主打自拍功能,人像拍照進步很大。”
老王瞭然地點點頭,aqua透明系列是典型的女性手機,改進自拍功能並不意外,“話說這種卵圓外形當年可是女性手機標配,現在卻很少見到了。”
“是啊,”馬競感慨道:“以前女性手機是越做越小,恨不得小到變成首飾掛脖子上。現在卻是越做越大,大到裝不進口袋,只好用掛繩吊脖子上,倒也是殊途同歸了。”
“潮流啊,”老王又問道:“那黑色的呢?這就是你們的下半年旗艦?攝像頭下置的設計還真少見。”
“少見而已,又不是沒有。傳統的外觀設計逐漸走進死角只能和天線較勁,所以我們只好另尋靈感重頭開始。”
收到馬競的暗示,老王飛快地敲下幾個字,準備回去找找類似的手機設計,然後繼續問道:“那麼它們的處理器呢?是539還是636?”
蜂芯的命名規則簡單粗暴,編號第一位代表架構版本,第二位代表面向平臺,第三位用1或偶數代表核心數,用0、7和9代表性能調整。老王作爲蜜蜂通自然曉得這些,539和636都是他自己推測出來的,暫時沒有官方證據。
馬競輕抿一口熱茶,“還是536。至於改進版處理器,暫時只有439和430兩款中低端。”
老王對這些準備賣給第三方的處理器興趣不大,只是隨口問了句:“28納米?”
28納米制程固然落伍,但技術相對簡單成本更低,可代工的晶圓廠遍佈國內外,是多數中低端芯片的必然選擇。
看到馬競點頭,他又拾起剛纔的話題,“真沒有636?驍龍820/821已經上市,蘋果a10也快了,我都替你們着急呢。”
“急也沒辦法,自主架構的研發本來就要慢一些,636就算有,也是明年的事了。而且我們對536的性能表現感到滿意,不認爲需要加核心提頻率那一套。”
“總不能讓它包打一年吧?”
“所以我們爲它準備了幫手,這兩款手機上都搭載了我們自研的ai芯片brain1,可以爲用戶帶來全面的體驗增強。”
“相當於多少歲的智力?”老王好奇道。
馬競苦笑搖頭,“相當於100萬神經元,大概是蜂腦的水平。”
“這樣啊,”王山頓時泄了氣,pu用幾十億晶體管,人腦有近千億神經元,百萬模擬神經元完全不夠看呀。
對面自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並沒有多做解釋,坦然地笑了笑,“不是越複雜就越好的,採用什麼模式纔是最重要的。以現在的技術水平,說有幾歲智力只是打比喻,根本不回事。4歲小孩可以經過訓練升級成5歲小孩,ai可以麼?”
“蜜蜂研究了這麼多年,也只能做出接近蟲腦水平的芯片,在雲端平臺的支持下可以實現各種應用,或者把它當成本地加速器會比較好。”
人工智能技術在上個世紀就曾經火熱過一陣,語音識別、語音合成、筆跡識別等應用當時都已經出現,1997年ib深藍超算打敗國際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更是讓人們樂觀地相信未來不遠。然而等到相關產品真個上市,用戶發現使用效果簡直差的離譜大感失望,相關企業看到風頭不好就都放棄了研究,倒是大學裡還在堅持着。
而隨着計算機性能的提高,語音、指紋、虹膜等生物信息的識別終於變得可用起來,再加上智能手機對生物識別的強勁需求,使得公衆和業界對ai重燃熱情。ggle旗下深度學習實驗室打造的超算打敗圍棋冠軍,一下子讓深度神經網絡nn、卷積神經網絡nn成了網絡熱詞,從中既可以看出公衆對ai技術的強烈興趣,也能看到ai的光明前途。連號稱無法攻破的圍棋都搞定了,其他還不是灑灑水?
不過在馬競看來,這一輪熱潮其實泡沫很大,因爲我們現在還是不知道智能怎麼產生。
大腦是個黑盒子,智能也是個黑盒子,我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因爲未能正確解釋相關機理,人工智能研究同樣是在對着黑盒子摸索。雖然手上多了神經生物學、數學的研究工具,模擬器的硬件規格也提升了好幾個數量級,卻不能改變本質。
這種情況下,盲目樂觀只會導致更大的錯誤,所以他寧願審慎一些,保守一些。
“我想起來了!”老王忽然驚叫一聲,嚇得蛐蛐青蛙全都躲起來,周圍頓時一靜。
“想到什麼?”馬競悠然問道。
“你們的蜜蜂博士已經考上大學了麼?這還不能代表18歲高中生水平?”
“還差得遠吶!合格的高中生是要能改變世界的,至少也要有這個潛質。”
“你也看網絡小說?”
“看啊,有些腦洞還是有參考價值的。”
互相交換了推薦書單,王山又把話題繞了回來,“那也很厲害了,至少日本那個高考機器人到現在還沒考上。”
“不一樣的,日本大學都是自主命題的,而他們的目標東大又以題目困難著稱。就算是我們也不一定能搞定,我們成績最好的理科生不也照樣沒夠不上這裡的分數線麼?”
“那也不錯啦,這新聞當時真的嚇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