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普通殭屍而言,烈日是比火焰都還要致命的殺傷。雖說屍毒要在適宜的溫度和溼度環境纔會異變,並將其可怕的自我複製和吞噬能力發揮到極致,但太陽帶來的至陽之力又能最大限度限制甚至是完全中止這種能力的發揮,讓它們連最基本的運動能力都喪失掉。
屍毒的異變程度越低,抵抗至陽之力的能力也就越低。有些殭屍在夜裡兇猛無比,可一見天光,就會化爲飛灰;有些殭屍雖然行動遲緩,攻擊性也不強,似乎連最普通的人都能將它大卸八塊,可它卻不懼天光,還能在太陽之下活動,便是因所攜屍毒的變異程度足夠高。
關天養所瞭解的關於殭屍的知識都是了定告訴他的,但他還不能做到純熟的運用,所以辨識每一具殭屍所攜帶屍毒的異變情況都須得近距離觀察。這樣一來,就極大降低了他對整片區域觀察的效率,原本打算在天黑前趕到九夏城一探情況的,也不得不推到明日。
不過,半天的奔波也是收穫不小。
單從殭屍分佈的情況來看,並沒有出現他所擔憂的有組織、成規模地向九夏周邊發起攻擊的情況。儘管屍毒的異變程度隨着時間的推移在不斷地加強,但還遠沒到無法對付的程度。
就算玄武宮不能施以援手,只要物資齊備,給府軍都配上破煞辟邪的裝備——這可是極好祭煉的,只要有符籙,普通人也能夠完成——要將殭屍剿滅殆盡也不難。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屍毒的異變程度就會越來越高,一旦到了連太陽帶來的至陽之力都無法剋制的地步,真正的麻煩就來臨了。
什麼樣的麻煩呢?
屍毒一旦異變到連至陽之力都不畏懼時,殭屍的能力也會獲得空前的提升,甚至還有可能進化出並不亞於人的高度智慧。殭屍有了智慧就不再是殭屍,而被稱之爲屍妖,屍妖再往上屍變,就是屍魔。屍魔有多可怕已經不必贅述,單從當年堪與盤淵匹敵的摩迪迦就能一窺斑豹。
當年若不是盤淵將摩迪迦斬殺,單以瞭然與衆修行者之力,怕是未必能將其降伏。一旦任由摩迪迦逃出,其危害性雖不及鬼魔,但也絕非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搶時間,一定要搶在屍毒異變到連陽光都不畏懼之前發起清剿之戰。至於能不能辦到,這就要看朝廷上下能不能意識到九夏危機的可怕了。
回到打漁鋪時已經上燈了。由李忠奎統帥的府軍兵士已經啓動了夜間警戒機制,縱是關天養回來,也必須得按規定回答問題,若是答不上來就會遭到經過【破煞符】祭煉的箭矢的射擊——這些天來,不少於百隻殭屍被這種低成本強化出來的武器給焚成飛灰——雖說關天養不怕,但又免不了一通麻煩。
李忠奎和關天養是老熟人了,早在十年前便已經認識。當時還是齊世武主政三楚,他也不過統率五千人馬的從五品校尉。十年之後,雖三楚主政者換成了嚴榮,但他也靠着功績和威望升爲從三品提督,執掌一省軍務。見關天養回來了,遠遠地就迎上來,詢問九夏城的情況。
關天養深知李忠奎不是個孬種,沒有別的官員那麼多機心。只因沒有經歷過大的戰陣,於見識上頗有些欠缺,但小打小鬧的鬼心思着實不少。想到他今日在會上反對挑選敢死之士進入九夏城運取藥材,關天養雖說也能理解他不忍活生生的士兵前往送死,但還是覺得他的心思過於狹隘了,就站住問道:“老李,今兒的事你是怎麼想的?”因彼此間的交情已有十年之久,且李忠奎又是軍人,關天養也就沒有繞彎子。
李忠奎愣了一下,將親兵支了開去,這才問道:“關老闆說的是我不同意派兵進城的事吧?當時我是沒給你面子,但這事關兄弟們的性命,我不是不慎重。眼下能調用的人手連五千號都湊不夠,明知是送死的的任務我是不會同意的。你若因此覺得我老李沒給你面子,往心裡去了,那也沒法子。眼下救人是重要,但也沒必要拿人命去換人命。我也就這點淺見識,若有什麼說錯話的地方,還請關老闆海涵!”
關天養笑了一笑,突又神色嚴肅地說道:“你這確實是淺見識,但我還不至於跟你計較。當兵吃糧,就該唯上司之命是從,特別是在這個時候,就更該挺身而出,不是爲你手下那一小撮人的生死安危計較。若是每個將軍都像你這樣,試問還要不要清剿殭屍,還要不要收復九夏,還要不要守天下、護百姓了?”
李忠奎神色慘然地道:“這些道理我又何嘗不知道?可是……”頗爲膽怯地瞅了關天養一眼,又才嘆道:“不瞞你說,我是一點信心也沒有。我是不止一次地想質問嚴大人堅守打漁鋪的目的是什麼,是爲了尋機奪回已經淪爲廢墟的九夏城,還是爲了他的烏紗?手下的兄弟們也都是軍心渙散,沒人願意打這一仗,都說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成爲殭屍,死了連個歸宿都沒有。我就安撫他們說:關老闆和杜姑娘都與我們並肩戰鬥,殭屍是一定能夠清剿乾淨的,九夏城也一定能重建。他們跟我一樣,都是因爲對你和杜姑娘十二分的信任,不然……”
下面的話就算不說出來,關天養也能體會出是什麼意思,頓時說不出的意外。
李忠奎見關天養不言語,又哈哈笑了起來,說道:“我知道,我們的想法太……”尚未說完,關天養就擺手道:“不,你們的想法很實在。只是我沒有料到你們對我和杜姑娘的期望如此之大。害怕也是人之天性,你們能夠剋制,留下來堅守,已經是很了不起了。”拍了拍李忠奎的肩膀,笑道,“放心吧,我不會教你們失望的,我們一定會取得最終的勝利。”
李忠奎猛地點頭,說:“我相信你!我們都相信你!”
關天養嗯了一聲,大步地走進了鎮裡。別看他步子邁得又輕又快,其實心下沉重得像壓了一座山,怎麼也想不明白李忠奎等人爲何寄予瞭如此之高的厚望。就因此他的人面廣,打交道的都是修行者麼?還是因爲他手裡有錢?
正走着,不妨一人迎面撞來,忙閃身避開。那人卻莫名其妙地失了重心,一頭栽倒在地,跌得個七暈八素。關天養認出是總督府的護衛,就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問道:“這是怎麼了?”
護衛神情慌亂,乍見關天養,當即驚叫道:“關,關老闆,快,快……”拉起關天養就跑。關天養意識到出了問題,也就沒有多問,隨着他跑了去。
巡邏的士兵都在朝着安置傷員的帳篷集結,九夏府的差役也都沒頭沒腦地跟着跑,局面頗爲混亂。關天養頓時意識到杜若那邊出了問題,腳尖一點,拔地而起,朝着聚集了最多人的帳篷撲了過去。
杜若在帳篷門口,兀自面帶微笑地說道:“……我的藥本來就是救人的,怎麼會不給你呢?”帳篷裡有人怒吼道:“把你丹藥全給我,都給我。我知道你有,你一定有……”情緒非常的激動。
關天養悄無聲息地從天而降,除了杜若,竟沒能引起別人的注意。杜若見他回來了,明顯地鬆了口氣,以傳音之法說道:“這人精神崩潰了,綁架了一名傷員,要我把所有的丹藥都給他,不然就殺人。你來幫我把他制住。”
關天養往裡一瞅,見綁架者是名紅衣公差,將明晃晃的佩刀架在一名斷了條腿的婦女脖子上,神情激動得很,連雙眼都因充血而通紅,看上去確實有些怕人。可就算如此,杜若也不至於拿這人毫無辦法,小小的一個【定身術】就足以讓麻煩迎刃而解。他也知道現在不是詢問原由的時候,點了點頭,一個【逐日】搶將進去,趁着那公差尚未反應過來,一指朝其印堂點下。
關天養這一指暗含的力量不可謂不巨大,毫不亞於當頭一記重棒,那公差連哼都不哼曾一聲,就當場昏倒過去。鋒銳的鋼刀也被關天養給穩穩地抓在了手裡,連婦女的一絲皮肉都沒有傷着。
帳篷外的人見關天養制住了公差,都長長地舒了口氣,發出了此起彼伏的歡呼之聲。那婦女頗爲鎮定,強作笑顏道:“多,多謝關老闆救命之恩!”
杜若走了進來,先是問婦女有沒有傷着,就又蹲身查看公差的情況。關天養這纔看出她真元耗盡,一舉一動都控制不住手腳的顫抖,說不出的吃力,便知道下午她定是又開爐煉製【上清化毒丹】了,不然豈會連一名公差都制不住的?當下搖頭嘆道:“你這又是何苦?”
杜若正要回答,嚴榮也領着人趕到了,大怒之餘,他便着人將那名九夏府公差拿下去砍了,以儆效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