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短暫的時間裡,每個人都緊盯這面前的噬靈蟲,腦子裡卻閃過萬千畫面。
每個人的經歷並不相同,但每個人的目標都是一致的。在萬千人中,他們生而有幸擁有一線仙機,不管他們出生如何,經歷如何,他們一直爲這個目標奮鬥,並活到現在。但此時,一切要結束了麼?
“是誰殺了我的慈兒——”陸北辰突然暴喝出來,整個塔層一陣抖動,與此同時,響起一聲清脆的咔嚓聲。
沙小鷗腦中一片空白,他眼前劃過一道道流光,讓他不知身在何處,身在何時。
也許這只是一個惡夢。
“噗嗤——”
沙小鷗突然從夢中驚醒,好臭,嘔——他忍不住彎腰嘔吐。
蘇芮無奈地看着蘇存得意地甩甩尾巴,一溜煙爬上她的肩膀:“阿姐,好餓!”
這麼餓肚子裡還有氣?
沙小鷗找回了點真實感,發現眼前的世界與九幽幻境出奇的相似,不過卻是漫無邊際的黃色沙海,頭上有天,卻沒有云也沒有風,更沒有鳥。
“我們在哪裡?”
“不知道。”蘇芮搖了搖頭,噬靈蟲啃破那看不到的屏障的時候,禁錮頓失,四層到五層的通路打開,蘇芮第一個抓起了沙小鷗飛入其內,但卻發現來到了這裡。
一路馭劍飛行,除了沙海還是沙海,前面無人,後面也沒有追兵,索性落了下來。
“這兒也比在塔裡好。”沙小鷗仰面躺下,那些沙子鑽到他的脖頸裡,粗糙卻讓他有活着的感覺。
蘇芮蹲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慢慢讓沙子從指間滑落。
沙小鷗躺了很大一會兒,蘇芮仍在玩那些沙子。
蘇芮手上的沙子突然抖動起來,她一把甩掉沙子,站起來道:“走!”
嗡嗡的聲音從天的盡頭傳來,很快便看到那如沙塵暴一般的噬靈蟲羣。
沙小鷗腳一滑差點從飛劍上掉下來,拼命飛了一會兒,卻落後蘇芮很遠。蘇芮無奈,折回來抓住沙小鷗同騎在蘇存背上。蘇存速度夠快,卻仍只能與噬靈蟲羣保持着一定距離。
這方空間極其廣闊,飛了兩個時辰,仍沒有擺脫噬靈蟲羣,蘇芮正待與蘇存更換一下,對面忽然飛來三道流光。
那三道流光轉眼便至,原來是被追的極其狼狽的張子山、王進和常春。
只見他們一面強撐着護體結界,一面用武器擊打飛近身邊的噬靈蟲。
噬靈蟲以靈力爲食,根本不能用靈力攻擊,這三人渾身修爲卻像被螞蝗盯上的黃牛。而在他們後方,則是一大羣密密麻麻的噬靈蟲。
在噬靈蟲的後方,還有一個人——陸北辰。
張子山等三人不但是被噬靈蟲纏的狼狽至極,後面還跟着陸北辰。看他們的模樣,似乎快到了極限,擡眼看見蘇芮及蘇芮後方盡頭的那一片可怖沙塵暴時,王進阻擋噬靈蟲的動作忽然停下了。
還是常春反應快,一劍劈掉一隻噬靈蟲的腦袋,大喝道:“王進!”
王進木然擡手,指向蘇芮後方。
一瞬間,常春的眼裡現出絕望。
“水!水!”張子山忽然大叫。
蘇芮也看到了,在兩方中央的沙海里,竟然有一個小湖,這絕不是幻境。
身後噬靈蟲捲起的沙塵呼嘯而至,天地間都充塞着這種蟲子的嗡鳴,就在這一瞬間,四道流光同時躥入水中。
頃刻,黑壓壓的蟲子便覆蓋住了整個湖面,兩撥蟲子相遇,合爲一體,片刻的迷茫之後,發現了跟在後面的陸北辰。
陸北辰再想進入湖中,已經晚了,那小湖已被蟲羣牢牢覆蓋。
而此時,蘇芮、張子山兩撥五人都潛在小湖的底部,這小湖不過幾十平米的面積,最深處也不過四五米,更算是個水池,但就是這一點水,卻救了他們。
噬靈蟲雖然可怕,也不是沒有弱點,弱點就是懼水。從水面往下一米的高度都擠滿了噬靈蟲的屍體,這是被噬靈蟲羣踩下來淹死的同類。
五人在水底沉默地呆着,不知什麼時候整個噬靈蟲羣才能飛過,它們又會不會一直呆在這兒,而陸北辰又會怎樣……
直到兩個時辰後,那些嗡嗡的聲音才消失了,五人並不敢輕易出來,又過了小半個時辰,常春才悄然出手,先放了一把火燒去水面上的噬靈蟲浮屍。
出來一看,噬靈蟲羣已經遠去,陸北辰也不知所蹤,地面上到處是噬靈蟲的殘肢,這是最好的情況,但五個人沒一個覺得輕鬆。
此時誰是殺害雲慈的兇手已不重要,更大的威脅來自於陸北辰和這莫名其妙出現的噬靈蟲。
王進忽然恨恨看了一眼蘇芮,若不是此人,他也不會被連累進塔。
出乎意料,張子山身子一轉,擋住了王進大半視線,側臉看了蘇芮一眼後道:“如今再找誰算賬都不是最明智的。”
王進袖子一甩,卻沒半點仙風道骨,他那袖子早在噬靈蟲大戰中被扯得爛七八糟。
張子山見他收了殺意緩緩道:“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其實我做東方明玉的丹童不是爲了我自己,而是想爲我師傅求一顆凝嬰丹。”
雖然衆人都很疲憊,但張子山突然吐露這等隱秘仍叫人吃了一驚,王進和常春以前也聽說過傅青山這對師徒的一些事情,傅青山接近大限遲遲不能突破,雖然一粒凝嬰丹就能解決問題,但整個學院會煉製凝嬰丹的只有東方明玉一人,這凝嬰丹百年也不過只出一兩顆。換個人也就罷了,據說傅青山和東方明玉年輕的時候曾爲一女修大打出手,傅青山又豈肯低頭求藥?
如此,不但張子山背叛師門,改投東方明玉門下的理由豁然開朗,張子山的行爲反令人欽佩。
王進、常春看張子山的眼神裡已沒了先前那種輕蔑,張子山總也算個有情有義的人,雖然路子不太對。
張子山瞧見他們表情,也不解釋,只苦笑道:“我原想對東方明玉盡心盡力,能換得一枚凝嬰丹,哪知因前些日子東方明玉命我去取師傅那把長生劍,我沒能取回來,他便對我起了疑心。他一是記恨我師傅,二是垂涎我這身異火靈骨,正愁找不到機會殺我,正巧雲慈出了事,陸北辰要的是讓你等陪葬,而東方明玉要的是我的命。我本來也沒機會能找人幫忙,可想必大家也發現這問心塔出了問題,機緣巧合咱們逃到一塊了,何不聯手闖出去?”
衆人無語,卻是在心裡盤算有多大可能。
王進、常春是看不上蘇芮和沙小鷗的,但加上張子山,一共只有三個金丹期修士,雖然他和常春都是金丹後期,但東方明玉和陸北辰哪一個也不是剛剛跨入元嬰期。
難,太難了。
張子山眼裡閃爍着光芒:“也並不是不可能,若是能讓陸北辰和東方明玉反目爲仇,那我們便能絕處逢生。”
常春幾乎要爲張子山這主意拍案叫絕。
王進卻譏笑道:“你這主意是好,可他們倆若是能鬥起來,又何必一同進塔?”
張子山看向蘇芮:“其實這裡面最關鍵的是師弟你,只要你說你是受東方明玉指使殺害雲慈的,陸北辰就算不信,也會懷疑東方明玉。”蘇芮擡眼看張子山:“只怕我還沒靠近陸北辰,就被他一掌拍死了。”
張子山搖了搖頭:“師兄陪你一起去,礙於東方明玉,陸北辰暫時不會傷我,屆時我將東方明玉想取我命的事告訴他,拿你向他邀功,你便有機會說話。”
蘇芮道:“可我也沒命活着了。”
張子山鄭重道:“所以此事必需由我們合力完成。”他取出一個小巧的戒指,招呼幾人過來細看,原來這是張子山自己煉製的一方芥子空間。
芥子空間與儲物空間不同,儲物空間只能裝死物,芥子空間卻能裝活物,但芥子空間極難煉製,一旦成功,那都是人人瘋搶的東西。
這等於隨身開闢一個小世界,若是遇到敵人,往裡面一躲就成了。
故而聽說張子山說戒指是他煉製的,王進等人的眼神都變了。
“不過,因爲我技藝不精,這芥子空間實際上還不算成功,只能裝一個人進去,而且也不能自己隱藏……”
聽張子山這麼一說,王進、常春也鬆了口氣。
流光一閃,王進竟鑽進了戒指中,一息之後就出來了:“太小了,我都得彎着腰,不過憋不死人。”
常春也鑽進去試了試,和王進說的差不多。
張子山衝蘇芮揚了揚戒指,蘇芮無奈,也進去試了一下,果然小的可以,只能彎着腰躲在裡面。
“入塔之前,東方明玉曾給了我一道召喚符,道是我遇到性命危險可以向他求救,實則他早料到陸北辰會濫殺無辜,也希望到時候能順利找到我。等師弟你藏入戒指後,由王兄、常兄兩人合力將戒指收回,我則將東方明玉引來,這樣陸北辰就無暇顧及我們了。”
這個主意中風險最大的反而是張子山,王進和常春沒有意見,沙小鷗瞧瞧蘇芮的臉把話給嚥了下去。
蘇芮表示同意,把蘇存交給沙小鷗,讓沙小鷗好生帶着蘇存。
一切準備就緒,張子山忽然想起一件事,拉着王進道:“王兄,我聽聞你精通符籙,你可知這是什麼符?”
說着,張子山以指爲筆,在空中畫了一個極爲複雜的圖案。
饒是王進過目不忘,仍是道:“子山你再畫一遍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