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值得一提的便是花燈會,這一晚會有專門設置的舞臺,舞臺建成之後便不再拆去,後一年可以延續前一年的舞臺繼續置辦花燈會,也可重新建設,不再拆去的舞臺便有專人打掃成爲人們閒暇時休憩的地方,作用跟涼亭差不多了。
清晨的太陽已經升起,透過閣樓緊閉的窗戶斜斜的灑進些許陽光,稍稍顯得有些斑駁,顯然是被閣樓前高大的梧桐阻擋了一部分。牀榻上安靜的躺着一個人,她睡得很沉,睫毛卻不停地跳動,表情極淺。
也難怪她睡得這樣沉,前一天晚上子時過了才睡。一早軒轅暮來過一次,聽門外的青羽說,小姐睡得很晚,便沒有打攪她,並交代青羽不論誰來都不要叫醒她,等她自己醒過來。
辰時過了三刻唐婉晴才漸漸醒來,門外的青羽聽到了小姐起牀的聲音,便問道:“小姐,起牀了嗎?”
唐婉晴似是倦意未消,懶懶答道:“恩,青羽進來吧。”
得到許可青羽推門而入,洗臉的水早已準備好,也被青羽一同帶了進來,放在一旁放臉盆的木案上。
“青羽,什麼時辰了?”唐婉晴帶着一臉睡意走到臉盆旁邊洗臉。
青羽則一邊爲小姐整理被褥,一邊回答:“回小姐,辰時三刻了。”
正在洗臉的唐婉晴發出一聲驚呼:“這麼晚了,青羽,爲何不叫醒我?”她的語氣中沒有任何責怪的意思,反倒自責自己怎麼睡了這麼久。
青羽不緊不慢的道:“因爲剛到卯時的時候袁公子來過,他特別交代要我不論誰來找小姐都不要叫醒你。”
唐婉晴正在用汗巾擦拭臉上的水,聽聞此語手上動作一滯:“他……來過了?”
青羽俏皮的說道:“當然啦,小姐可真是遇到了好人呢,袁公子多關心你啊,小姐生病的時候他一刻也沒離開過小姐牀邊,照顧的比青羽都好呢,那幾天他幾乎都沒吃過飯睡過覺……”發覺小姐的表情有些不對勁,青羽很知趣的沒有再往下說,手上動作卻不慢,很快牀鋪便被收拾的十分整齊。
唐婉晴放下汗巾,緩緩問道:“他真的很好嗎?”
青羽倒沒想太多,條件反射的答道:“青羽覺得他很好,至少對小姐非常好。”
這一刻唐婉晴竟笑了,這一次是真心的笑了,或許嫁給軒轅暮也不錯,如今看來至少他不會讓自己受苦,而他也並不招人討厭,只是不知道若他今後有了寵妃該當如何,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今後的事情,她從來不願意多想,隨遇而安便好,她就是如此一個女子。
“青羽,除了袁公子,還有其他人來過嗎?”唐婉晴靜靜走到妝臺前,細細的塗着天仙玉露,青羽在身後爲小姐小心的梳頭。
“方纔芸香來過,說是夫人請小姐去用飯,沒有其他人了。”青羽隨意的回答道,隨後問小姐要梳個什麼樣的髮髻,又問今天是花燈節是不是要梳的稍微正式一點。
唐婉晴沒有聽到她想聽到的結果,其實這樣也好,歐陽是真的開始放下了吧,她承認她對歐陽鴻的感情比友情深一些,卻比愛情少一些,說起來可能很接近愛情了,但她始終沒有讓這樣的感情前進一步,於是感覺起來便更像是親情,以後就認歐陽做哥哥好了,她心中暗自決定。
青羽見小姐許久沒有說話,便喚了一聲:“小姐?”
唐婉晴意識到自己走神,隨後回過神來,立刻道:“不用在意,梳的越簡單越隨意越好。你家小姐這麼怕麻煩,要梳的太複雜還不把我累死啊。”
青羽俏皮一笑:“知道啦。”她可知道小姐的性子,三下兩下便挽成了一個簡單的髮式,從首飾盒中挑出了幾朵珠花插了上去,又在兩朵珠花之間加了流蘇簡單卻很漂亮。
唐婉晴看到也直誇青羽手藝好,確實是簡單,但如此簡單的髮式卻更加突出了唐婉晴的清麗脫俗,之前定做好的衣服樣式也很簡單,是桃紅色,但衣服的樣式卻十分別致,以大氣的樣式完全掩蓋了桃紅色給人小家碧玉的感覺。
穿戴完畢,唐婉晴給人的第一感覺完全是大家閨秀,知情知禮,十分合適。青羽一見立時張大了嘴巴,半晌說不出話來:“小姐……你這完全是天女下凡吶。”
唐婉晴急忙求饒,“青羽,你就別損我了。”
青羽卻顯得十分認真,“青羽沒騙小姐,不信小姐可以問夫人。”
唐婉晴想起今早芸香來過便道:“走,再不去母親那兒,她該擔心了。”
兩人不再打趣,一同前往百花居。
東苑客房。
軒轅暮端坐在書案後,面前一旁擺放了一盞做工精美的蓮花燈,是他今早從唐府外臨近的街道上買來的。而他自己手裡拿着的卻是一盞沒有完成的蓮花燈,蓮花的骨架已經做好了是用竹籤做的,彩紙還沒有粘上去,看上去稍稍有些窘迫。
他正在仔細的往骨架上塗抹着漿糊,小心的拿起一旁裁剪好的彩紙粘着。彩紙有些掉色,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已經沾了不少的紅色。軒轅暮做的十分認真,額頭上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顧不得擦去,依舊一心放在花燈上。
沒多久,一盞漂亮的蓮花燈便完工了。他拿起來仔細玩賞,隨後滿意的和另一隻蓮花燈放在了一起。
花燈做的不如前一隻精緻,有些地方有着許多棱角,品相確實不如買來的花燈,但這是他第一次做,能自己研究做成這樣,在他看來是可以接受的。即便是尋常人看來也已經做的很好了。
他提起狼毫筆,在自己做的蓮花燈上不易察覺的一角寫下了一個字“暮”,在買來的燈上同樣的地方寫下了另一個字“婉”。
一整天軒轅暮沒有再去找唐婉晴,在他看來他應該給婉晴足夠的時間讓她漸漸接受自己,所以儘管他想念她,都快要發瘋了,也硬撐住沒有去找她。
沒有軒轅暮唐婉晴也落得自在,自己一個人在閣樓湖心亭中撫着吟花古琴。青羽在一旁聽的出神,她不知道這大概是小姐還能如此自在的最後一日了。
歐陽鴻卻也沒有去找唐婉晴,而是去了雅居。
聽雨居中,外室。
歐陽鴻坐在圓桌旁飲酒,梅雨在一旁陪同,房間內並沒有侍女斟酒,是梅雨將侍女支了開去。一桌子菜歐陽鴻一筷子都沒動,酒卻是喝了不少,盛酒的罈子在桌子上擺了一排,仔細看已經空了大半。
歐陽鴻的面色已經被酒勁催的紅了起來,端着酒杯的手已經在顫抖,怎麼也無法把酒杯送到嘴邊,顯然他已經喝醉了。
一向溫柔又好脾氣梅雨此時也有些生氣,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放在遠離歐陽鴻的地方。
歐陽鴻有些不滿,皺着眉頭道:“把酒杯還給我。”
梅雨仍是彆着一股勁不還給他,耐心勸道:“舉杯銷愁愁更愁,什麼事情說出來總比一個人喝酒好。”
歐陽鴻沒有理會梅雨,搖晃着站起來向聽雨居門口走去,臨出門前他停下腳步:“我的事誰也幫不了。”隨後黯然離開。
他語氣中的悲傷任深深刺痛了梅雨的心,她什麼都顧不下,拿起一旁白色的面紗跟着歐陽鴻出了聽雨居。她沒有接近他,只是在他身後五米之外靜靜跟着看着,一路走來他摔倒了不知多少次,吐了多少次,每吐一次他便清醒一分,這是他不願意感受到的,清醒了心中便不覺疼起來,梅雨漂亮的臉上不知不覺就沾滿了淚水。
歐陽鴻早已察覺到了身後的梅雨,他只覺得或許跟一段她覺得煩了,也就回去了。沒想到她一直跟着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歐陽鴻故意進了一條小巷走到最後一段,他突然回身,梅雨無處躲藏就這樣暴露在他的眼前。
“爲什麼一直跟着我?”歐陽鴻問道。
梅雨支支吾吾答不上來,不然她該怎麼回答,說她一直喜歡着他,說她不想看他這樣,她沒有勇氣。她知道歐陽鴻喜歡的一直都是婉晴,這許多年他看婉晴的眼神從來沒有變過,那是愛到至深的眼神,連她這個外人都看的出來,她想不清楚爲什麼婉晴看不出來,或許是看出來了又不想承認。
梅雨深吸一口氣,柔聲道:“我想知道你爲什麼會變成這樣?是誰傷害了你?”
歐陽鴻心中煩悶:“這跟你有關係嗎?”
這句話像是在梅雨心頭上戳了一刀一般,她臉上的淚瞬間滴落。
歐陽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扶着一旁的磚牆穩定身形:“對不起。”眼神中充滿了悲傷。
梅雨則猛的搖頭:“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能跟我說說究竟爲什麼嗎?”
他並不愛表露自己的心聲,尤其是跟婉晴有關的,他的心事從沒告訴過婉晴,但婉晴卻什麼都知道,那是因爲他的婉晴太聰明瞭,什麼事情從來都不用他點破。如今對梅雨也一樣,他什麼都不會說。
他只道:“別再跟着我了。”隨後一個瞬身不見了蹤影。留下梅雨一個人在小巷中不知所措的喚着歐陽。她並沒有武藝,自然無法追上武力深厚的歐陽鴻。
歐陽鴻一路沒有停歇,竟不覺到了花燈舞臺處,但這一次他並不是在舞臺附近,而是在遠離舞臺的對岸。柳樹的濃蔭替他遮住了午後濃烈的陽光,他靜靜的想,想着從初識到如今他和婉晴共同經歷的一切。
他知道,自己坐在這個地方心情會沒有緣由的慢慢平靜下來,但他不知道的是這便是十年前婉晴落水的地方,也成爲了導致他們無法在一起的直接原因。
他在這裡靜坐了一個下午,慢慢的想通了一些事,或許他應該看着婉晴幸福,那麼他也會開心不是嗎?他依舊可以是婉晴最好的朋友,他們依舊可以見面可以無所顧忌的開玩笑,可以比劍,可以做他們之前都會做的事,那麼又有什麼不好呢?他只要知道她曾經喜歡過他,這便是最好的回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