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婉晴還是認爲可能他會要求唐家交付一部分財富,於是安然道:“若途中生變呢?”她看着軒轅暮,希望從軒轅暮眼中得到對自己猜想的肯定,但是目光相接,她也無法看透他。
軒轅暮道:“不會。”
“這麼肯定?”唐婉晴沒有看出什麼,自己也有些鬱悶。
軒轅暮笑而未答,是的,他就是這麼肯定,歐陽生辰那一晚他就肯定了。
“天香玉露,婉晴,你纔是好品味啊。”那日在閣樓,因爲有踏雪香,將天香玉露微微的清香掩蓋了,今日水閣中雖也燃了香,但點的是尋仙草,爲的是配合水流的氣息,使客人更真切體會到水閣之樂。草映紅花,如此一來天香玉露隱隱傳來的一些清香就易被察覺了。
唐婉晴笑着答話:“天香玉露確是滋養聖品,只是因爲胭脂紅菊太過珍貴罷了,不過想必軒轅不會陌生吧。”
軒轅暮苦笑道:“跟我說話有必要句句帶刺麼?”
唐婉晴端起酒杯輕抿了一口,道:“你可是一直惦念着剷除我唐家的人吶,於情說,我當視你爲敵,於理說,你是九五至尊,今天突然化敵爲友,總要給我些時間適應的。”
“呵呵,我總算知道你爲什麼躲着我了。就這樣,你就讓我這九五至尊,一個人瞎轉了這麼多天?”軒轅暮笑出聲來。
唐婉晴端起酒壺爲軒轅暮斟滿了一杯:“沒錯,不過即已化敵爲友,就當禮尚往來。這杯酒作爲我的回敬,不管怎麼說唐家都有了一線生機,如今我是否該祈求上天,好讓你的條件容易一些?”
軒轅暮接過唐婉晴雙手遞過來的酒:“或許吧。”說罷一飲而盡。
“其實現在看來你這個人也不是那麼壞嘛,至少肯答應放過唐家。”
“哦?這麼說我以前看起來很壞咯?”
“呵呵,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沒想到你看起來柔柔弱弱的,酒量卻怎麼好。”軒轅暮笑道。
唐婉晴似乎對他稱自己柔弱有些不滿,秀眉輕蹙,隨後笑道:“沒想到,你這忙於朝政的九五至尊卻也是海量。”
清水湖畔,一襲白衣的軒轅暮爲唐婉晴撐起紙傘,兩人緩步之間引起諸多關注,一個是影子俊美,一個是傾國傾城,即使隔着面紗也能看出唐婉晴美的動人心魄。
軒轅暮看了看身邊這些注視的眼神,無奈道:“唐府離這裡甚遠,你爲什麼不坐馬車?”
唐婉晴輕笑道:“爲了揣測你的用意順便仔細想想怎麼應對。”
軒轅暮笑道:“你倒是一點不遮掩。”但或許正是這樣才讓他如此喜歡。
此時已是將近晌午,唐婉晴道:“我要回唐府,你呢?”
“自然一起。”
提到回家,唐婉晴突然想起了花燈節舞臺的事,這要在今天以前怕是夠她頭疼了,不過時至今日:“軒轅?”
“嗯?”軒轅暮條件反射般做出反應。
唐婉晴突然停下腳步,笑望着軒轅暮,軒轅暮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道:“你有什麼企圖?”
“企圖?沒有啊,哪裡有?”兩個人繼續向唐府前進,唐婉晴尋了個他放鬆警惕的機會,道:“傳聞軒轅暮帝精通六藝,學貫古今,那麼書畫一定很擅長咯?”
軒轅暮心知這女子又要釣魚了,這一次居然學姜太公用的是直鉤,他嘴角略微上揚道:“略知一二。”
唐婉晴臉上一抹狡黠一閃而過:“既然是朋友,那麼朋友有難是否應當全力相助?”
軒轅暮大笑道:“自當盡力。”
“跟聰明人說話真是不必多費口舌,下午雅居聽雨閣。”唐婉晴一下子釋然,舞臺的事終於找到人搞定了。
軒轅暮卻是苦笑道:“我……不便去雅居。”
唐婉晴一臉疑惑的望着他,道:“你不是去過了麼?”
軒轅暮輕笑,許久道:“梅雨如今我還不便見她。”
“怎麼?你知道雅居主人是……呵呵,怎麼說你此番前來蕪城,還另有它事?”
軒轅暮眼眸輕閉,緩緩道:“如你所想。”
唐婉晴卻是一陣輕笑:“你莫不是怕她暗殺你?誰讓你知道小雨的父親分明清白,卻遲遲不肯爲他平反,小雨恨你難道不應該,其實不就是被刺一刀嗎?忍一忍就過去了,再說小雨也不能真的殺你,她那麼溫柔善良,一定會給你留一口氣的。”
軒轅暮略顯吃驚,隨即又是一臉無奈的表情道:“婉晴,若我真正受了這一刀,你會怎樣?”唐婉晴滿臉疑惑,但其實他想問,你會不會心疼?但終究是忍住了。歐陽與她相知這麼多年,她都只視他爲朋友,何況我這個剛認識幾天的人呢?
心情稍稍平復,軒轅暮道:“對於梅風卓,我確實有愧於梅家。原本只想待時機成熟便爲他平反,可沒想到他卻……”
看着軒轅暮嚴肅的神情,唐婉晴明白他不像是在說謊,眼底的自責她也看的清楚,如今卻對他心生憐憫,正是他害了小雨不是嗎?小雨在人前那麼堅強,可人後流的淚足夠匯成這清水湖了。她應該是恨他的不是嗎?但如今她卻怎麼也恨不起來,她似乎有些懂了這個君王與生俱來的無奈。
唐婉晴停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對不起,一國之君看似至尊無上,卻終究有着許多無奈,你放心,你在唐府的事我只告訴了歐陽,小雨並不知情。”
“沒有告訴你的家人?”軒轅暮疑惑。
唐婉晴笑道:“我纔沒那麼傻呢,知道的多,死的也快,我又怎麼會害我的家人?”
軒轅暮冷靜的說道:“梅雨一事,我自有主張,我會在合適的時候見她一面。”說罷,勉強一笑,心中卻暗道:婉晴,你竟如此同情一個前些日子整日想着要殺你的人,這樣的性格對你來說不知道是好是壞,會很容易受傷,不過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到你了。
軒轅暮的自責是真切的,當年陷害梅風卓的是太后的表親,官居正二品,名爲殷正。此人危害多端,他本想多方取證一舉至其於死地,讓太后也無法出面求情,可途中生變。他原本的想法是,在獄中至少能免受殷正的追殺,沒想到梅風卓難抵獄中酷寒,不幸去世,這也將他自己推入了兩難的境地。退一步,殷正繼續爲害朝政,進一步,不僅無法至其於死地,還會將他與太后的關係推入僵化,再如何那也是他的生母。
“那麼軒轅,既如此便到我的閣樓吧,今日午後。”
“好。”
兩人繼續向唐府走去,此刻卻從湖邊的垂柳後緩步走出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氣宇非凡,卻面若冰霜,樣子跟軒轅暮卻有幾分相似。
唐府東苑客房。
“知秋,你可看清楚了?真的是他?”
葉知秋一臉嚴肅道:“是的,相貌或許有相似,但神情氣度都如此相似,恐怕……”
軒轅暮峰眉緊皺,緩緩道:“恐怕就不是巧合了。”
“是。”
片刻沉默後,軒轅暮凝重的聲音響起:“我即刻起草一道密令,你今日下午便動身,直往京都。記住親手交到歐陽明丞相的手中。”
葉知秋有些擔憂的望向軒轅暮:“那麼您……”
“不用擔心我,他就算要動手,也還傷不了我,何況如今雙劍齊出,他更是不敢輕舉妄動。密令交給他人會很不安全,他的目的是我,所以唐府一定受到了他的監視,你易過容以後從偏門離開,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皇上。”
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袁公子,我家小姐請公子到閣樓一敘。”
軒轅暮輕笑道:“回唐小姐,就說我隨後就到。”
“是,公子。”
軒轅暮立刻伏案提筆。“知秋,這是密令,如遇險情務必想辦法將其毀掉,千萬勿要因此而令自己以身犯險。”
葉知秋感激皇上關心,片刻後道了一聲:“是。”眼神中卻是無比的堅決。
午後,北苑閣樓。
唐婉晴正對着一沓宣紙發呆,午後天氣陰沉沉的,她以爲又要下雨,靑羽被她叫去補覺了,這丫頭連續三天都守着自己,眼圈黑黑的做事都沒精神,她有些過意不去。
不知道是突然來了靈感,還是再沒有更好的方案,她嫣然一笑,懸筆描畫,不一會兒功夫,一座八寶蓮花臺躍然紙上。中央的圓形毯的花紋是蓮葉和蓮花組成的大型蓮花,是鮮豔的大紅色,毯的周圍是蓮色的紗綢鋪地,上面開滿了蓮花燭臺燈光溫軟,看上去十分溫馨。
“好一座八寶蓮花臺。”突然而至的聲音令唐婉晴一驚之下滑落了手中的筆,在畫有蓮花臺的宣紙上暈開了一抹硃紅色,然後輕蹙秀眉望向身後,不是軒轅暮又是何人。
唐婉晴無奈道:“軒轅,你可真是來幫忙的,越幫越忙。”
軒轅暮做出一臉無害的表情,聳肩道:“我哪裡想到堂堂唐家三小姐,武藝非凡,居然經不住一句話。”
唐婉晴起身笑道:“進人房間難道不敲門的嗎?”
“我敲過了,可是某人用心專注,沒注意到,我只有自己進來了。”
唐婉晴沒有再多說什麼,爲他沏出一杯茶,示意他坐在書案前,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完成這幅畫,二:另畫一幅。”
軒轅暮輕笑道:“作爲花燈節的舞臺麼?我還是選前者吧,我可是跟你一樣愛偷懶。“
唐婉晴坐在書案前的圓桌旁,笑道:“這麼記仇?不過才讓你一個人在蕪城轉了幾天,還不肯釋然?”
“你說呢,蕪城的管制情況可是令我大爲‘心悅’啊。”他話中帶着委屈讓人聽了很是心疼。
唐婉晴輕笑道:“行啦,幾個市井之徒怎麼能難得倒你?若非有十成把握,我纔不會做出會令唐家揹負弒君罪名的事。如此一來,你還能親自考察民情呢。”
“好了。”軒轅暮輕舒一口氣。
唐婉晴吃驚道:“這麼快?”一雙明眸望向軒轅暮,眼神中充滿了疑惑,“你該不會是直接將畫毀了吧?”說完後她就覺得自己低估了這位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