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范增帶人清點完一批剛從楚國運過來的物資,並囑咐跟在自己身後的幾名軍中書記官,將物資分類入庫。
這時一名侍從匆匆趕來,行禮道:“軍師,主公讓小的喚您過去,說是那件事有了結果,需要您隨着一起參詳一二。”
范增聞言微微嘆了口氣,熊心謀算項氏一事,總算有了結果,卻是不知熊心的下場會是如何?
這幾天,范增也曾試過再次勸說項籍,儘量留熊心一命。
然而范增剛一開口,項籍就左顧言他,幾乎不給范增勸說的機會。
甚至范增逼得急了,項籍就會惱怒道:“事情都還沒有結果,這麼早下決斷,有何意義?”
“去吧”,范增回了一句,揮手示意站在自己面前的書記官散去,大步往議事廳而去。
一腳踏進議事廳,范增就覺得氣氛有些凝重,心頓時沉了下去,只是臉上沒露出半點異常,對着項籍行了一禮道:“拜見主公。”
冷着一張臉的項籍,看到范增過來,臉上的僵冰稍微融化了一些,語氣平緩道:“亞父來的正好,吳苪剛從會稽回來,整件事情查探的一清二楚。”
“吳苪,將你這次查探的結果告知軍師,不得有半點遺漏。”
吳苪躬身應道:“謹遵主公之令。”
隨即吳苪朝着范增抱了抱拳,指着自己身後一人說道:“啓稟軍師,這人就是打探到楚王謀算項氏消息的那人。”
“據他所說,當日楚王遣散了護衛和內侍,與一位名叫呂臣的人,在書房密議了小半個時辰。他按慣例躲在書房一處隱秘角落偷聽,楚王與呂臣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全被他聽在耳裡。”
“由於楚王與呂臣說的話實在太多,他一時間沒記住多少,可按他理解,每一句,都不離謀算項氏,甚至還有提及尋找其他宗師,對付主公。”
“因談話內容除了楚王和呂臣外,只有他一人知道,無從覈查真假。但楚王與呂臣密談一事,在下從護衛和內侍打探得知,確有其事,當天晚上,楚王破例讓呂臣留宿宮中,極盡恩寵。”
項籍適時插了一句:“安插在王宮的密探,全都是項氏從小培養的死士,忠誠毋庸置疑,況且,若非謀劃項氏,奪回大權,熊心怎麼會如此看重那呂臣?”
“先有宋義爭搶兵權,後有呂臣謀害項氏,熊心亡我項氏之心,還挺堅定的。”
說到最後,項籍滿臉冷笑,伴隨而來的是濃郁的殺機。
范增低頭略微思考了一下,擡頭問道:“如這位密探所言,熊心謀算項氏,可謀算項氏這等大事,總不能只憑口說吧。這段時間,熊心可有什麼異動?”
項籍忍不住讚賞道:“亞父果然大才,連熊心異動都能猜到,吳苪,本君不是跟你說了不得遺漏嗎?還不快跟軍師說仔細點。”
“屬下遵命,”吳苪微微低頭,接着說道:“那日過後,熊心首次在朝會中發表自己的意見,主動開口詢問主公情況,並下令封賞項氏。”
項籍忍不住又插嘴道:“聽聽,他熊心若不是心虛,怎麼會想起封賞項氏?吳苪,你繼續說。”
吳苪接着說道:“第三日,熊心主動提出要關注楚國百姓生活,並堅持帶着一隊護衛,出了王宮,視察民情。”
“楚國百姓聽聞楚王視察民情,當即激動的三跪五叩,大呼萬歲。”
項籍呵呵冷笑:“收買民心,試圖藉助民意對抗項氏,這種粗劣手段,當別人看不出嗎?”
“亞父,熊心謀算項氏證據確鑿,本君欲根絕後患,請亞父助我。”
范增滿臉苦笑道:“可是……”
項籍臉色微沉,下令道:“你們先退下,本君想要跟軍師單獨談談。”
吳苪果斷伸手將有些發愣的密探拖了出去,甚至很懂事帶上了議事廳的門。
當大門關緊後,項籍方開口說道:“亞父是想說,留着熊心要好過殺了他對嗎?”
范增點了點頭:“爲了主公更加順利掌控楚國,留着他要好無數倍。”
項籍搖頭道:“本君覺得殺了他,獨霸楚國,纔是利大於弊。”
見范增想要開口,項籍搶先說道:“亞父別急着反駁,先聽本君把話說完。”
“在亞父看來,如今這天下,一名絕世強者,與一個齊心協力的王國,哪個更重要?換言之,本君這身修爲與楚國相比,哪個更重要?”
范增臉色大變,連忙問道:“主公何出此言?”
項籍一臉認真道:“不瞞亞父,不出半年,本君就有可能突破神魂境。”
范增一臉驚喜道:“這是好事啊。”
項籍搖了搖頭道:“沒那麼簡單,宗師境突破神魂境,關鍵在於神念蛻變成神魂。和神念需要信念類似,凝聚神魂亦需要貼合武者心神之道,方有可能成功。”
“不巧的是,本君修習的是霸道,霸道者,最忌有人壓制,尤其是身份地位。故熊心一日不死,壓在本君頭上,本君突破神魂境的兇險,將會被無限放大。”
“在突破神魂境和熊心之間,本君遲早要做個選擇。而這個選擇幾乎沒有懸念,本君不可能爲了熊心,斷絕武道之路,故熊心非死不可。”
范增怔了怔,長嘆口氣道:“既然如此,只能讓熊心去死了。只不過熊心既爲楚王,就算要將其幹掉,也要仔細謀劃一番,以求將影響降到最低。”
項籍一臉認可道:“亞父說的在理,這種事本君實在不擅長,故請亞父多多費心,本君會讓吳苪全力協助你。吳苪手下有一批精通暗殺的好手,絕對可靠。”
范增臉上浮現一絲堅毅之色:“既然如此,此事就交給我了,請主公放心,不出十日,定然妥善處理此事。”
說實話,范增打心裡不想放棄自己最開始擬訂的計劃,只不過事到如今,亦無法再執行下去了。
正如項籍所言,他一個人,遠遠比楚國要重要。
況且此事謀劃的好,影響也不會太大。
一刻鐘後,范增帶着吳苪從議事廳離開。
而後范增與吳苪單獨聊了一整天,直到傍晚,吳苪才告辭離去。
當天晚上,吳苪就帶着人離開了壽春,趕往會稽。
……
雖是嚴冬之季,可當太陽徹底升起後,地處南方的會稽城,仍然有一絲溫暖。
街頭上,一位身穿錦衣的少年,帶着一隊騎士,縱馬前行。
這位少年正是當今楚王熊心。
熊心一邊享受着策馬奔騰的樂趣,一邊大聲朝身旁的呂臣喊道:“先生,今日我們還去城外農莊嗎?”
呂臣微微笑道:“回稟大王,農莊您都去了幾次,去多了並非好事,今日我們要去的是會稽山下的軍營,大王身爲一國之主,理應關注一下兵事纔對。”
熊心哈哈一笑道:“先生所言極是,孤王要去看看我大楚的勇士。”
說話間,熊心已經帶着一隊騎士,出了會稽城。
在他沒注意的天空,有一道身影急速飛過,比他騎馬卻是快了許多。
當熊心來到一處山林時,猛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此刻他身後的兩名騎士,突然對視了一眼,點了點頭,加快速度越過呂臣,擋在兩人之間。
不等呂臣感到不對勁,山林中突然數支利箭,箭箭指向熊心要害。
可憐的熊心,十三歲之前都在放牛,都不曾接觸武道。
繼位楚王以來,雖在資源堆積下,突破到了武道二品,卻連半點臨戰經驗都無。
面對六品武者放出的暗箭,熊心連閃避的反應都來不及,就被利箭穿身,從馬上直挺挺墜落了下去。
呂臣想要救下熊心,卻因兩名騎士橫在二人之間,根本就越不過去。
當看到熊心被利箭分別貫腦而過,以及穿心而過,只覺渾身冰冷,熊心死了,自己的前程也全都毀了。
直到熊心從馬上墜落,那羣騎士才反應過來,驚呼道:“不好了,大王遇刺了。”
將熊心和呂臣隔離的兩名騎士,當即發難,指着呂臣說道:“此事絕對有預謀,大王是被他忽悠出城,一定是他要害大王。”
“抓住他,他是秦國奸細。”
呂臣猛然一驚,回想兩名騎士剛剛怪異的行爲,哪裡不知自己遭了算計,當即反駁道:“你們纔是奸細。”
可呂臣一個新人蒼白的話語,哪比得上那兩名騎士。
或是爲了逃避責任,其他騎士面色不善圍了過來。
呂臣心知被抓住,自己就是個死,當即真氣爆發,奪路而逃。
那些騎士一時不察,竟被他逃出了包圍圈。
這時,原本只是有些懷疑的騎士,立刻篤定呂臣有鬼,當即追了上去,一邊喝道:“抓住他。”
剩下幾名騎士沒動,而是將熊心的屍體護在中間,以免屍身收到損害。
隔離熊心和呂臣兩名騎士之一,對着其他人說道:“發生這種事,你我責任是避免不了的了,爲今之計,只有立刻將消息傳遞給武信君,請他回來主持大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