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花落花開,轉眼已是六年。時光許是真的可以磨平一個人的棱角。這年,慧能二十六,白馨二十五。
“慧能,我們這是到了哪兒啊?怎麼這麼熱鬧?”白馨是天生的路癡,何況在這種沒有地圖、走了這麼遠簡直不辨東西的情況下?
“今日是印宗法師講《涅槃經》的日子。”慧能也是聽路邊人說道。
“原來是這樣,嘿嘿,我也要去看看,我還從來沒見過法師說法呢。”白馨一臉興奮的笑容,晃得慧能的眼一花。自從自己離開山澗寺的這六年,白馨可沒有這樣開心地笑過了。
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爭執不已。白馨無趣地撇嘴道:“慧能,這兩個人好無聊啊,明明都在動好吧,還爭得跟着真的似的。”
白馨一回頭卻見慧能已沒了影子,再一看時,他倒已上了高臺:“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
“好好,敢問法師師承何人?”那印宗法師眼前一亮,連聲稱好道,領了慧能入內去將經去了。
白馨見慧能把自己一人撂下,有些不開心地扁了扁嘴,也是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印宗看出白馨是一女子,跟在自己後面多少有些不喜道:“敢問女施主找貧僧何事?”
白馨卻也不好說太多,以免拂了慧能在印宗心裡的印象,眼珠骨碌一轉道:“法師慧眼,小女子有一事請教。“
慧能見白馨如此,便是知道她又要作弄人了,但他卻只是抿嘴一笑,不出聲阻攔。
印宗也不好拒絕,只是道:“但問無妨。”
“昔人云:‘紅顏禍水’,不知法師如何理解?”
“紅顏最誤修行,當遠離。”印宗心裡有些不耐煩道。
“哦?我當是法師定力不夠纔是!“白馨輕哼一聲道。
“子曰爲證:唯女子與小人難教也。“印宗冷哼一聲道。
“哦?大師竟不是女子生養所出,真乃高人也!”白馨諷刺道,不再願意與他多說一詞。
那印宗臉色忽白忽紅地變了幾變,卻竟也無話反駁。
慧能眼底竟是笑意流轉,好個伶牙俐齒!他笑雖是笑,卻還是出來圓場道:“法師勿惱,貧僧也曾被白馨姑娘辯得啞口無言。白馨姑娘深諳佛法,慧能自愧弗如。”
印宗這才臉色好看了些,卻還是對白馨有說不出的隔閡。
偏偏白馨還嫌不夠道:“餘嘗聽聞出家人無嗔無怒,竟只是傳聞。”
印宗腳步一頓,終是加快了步伐,估計是氣自己栽在這小姑娘手裡了。
白馨挑眉看向慧能,卻見慧能輕嘆口氣道:“哎,你啊。”說着追上前面的印宗。
白馨有些不甘地撅了撅嘴,也跟了上去。沒辦法,她不認路啊。
夜色漸濃,慧能終於抽出空來找白馨。“白馨姑娘。”
“嗯。”白馨悶悶地擺弄着手裡的頭髮,有些不甘情願地應道。
慧能知道白天恐怕是惹惱了她,賠笑道:“白馨姑娘,貧僧錯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貧僧可好?”
“你何錯之有啊?”白馨撇了撇嘴懶懶道。
“貧僧不該把你一個人丟下。”慧能無奈道。
“嗯,你明知道我不認識路,又沒什麼本事,萬一我找不到你餓死了怎麼辦!哼,好了,我原諒你了,吃飯去吧。”白馨起身道。
慧能舒了口氣,總算把這關過了。
白馨與慧能一路向南,不覺到了江南。或許在你印象裡,江南是魚米之鄉,然而這是千年前的江南。放眼望去,滿目只見雜草叢生,看不到屋舍,唯有荒蕪。
“呼,慧能,你說我們跑了怎麼多天,連個鬼影子也不見,再這樣下去我們豈不是要斷糧餓死了?”白馨抹了把汗,儼然已是有了些村姑的模樣。
“再往前走走吧,就是貧僧餓死了,也不會餓死你的。”慧能伸手拭去了白馨鼻翼上的汗珠溫和道。
白馨心裡一動,自己的性命在他心裡甚至是比他的還要重要嗎?“我們都不會有事的。”白馨堅定地開口。
又一天,白馨和慧能終是尋到一處村落。好吧,其實也就是些破敗的草棚。沒有白馨想象中的那種祥和美滿,相反,白馨看到的是冷清和死氣。
突然一個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人衝出來抱住了白馨的腿,嚇得白馨連忙往慧能那裡竄去。
“施主,請問您這是……”慧能有禮的開口,卻又因那人凶神惡煞而欲言又止。
“臭和尚,滾開,老子都沒飯吃,你來煩什麼煩!“那人狀若癲狂。
白馨擔憂地看向慧能,開口道:“慧能,怎麼辦?”
慧能滿目不忍,卻也終是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這時白馨忽然眼前一亮道:“有了!慧能你還記得我們沿途有那麼多草嗎?“
慧能也是眼前一亮,道:“如此甚好,只是你怎知哪些沒毒……”
“這交給我就好。”白馨笑道,她也是好運,有專門學過辨別草藥。雖說她的專業中醫在後世可能並不如何討喜,特別是在年輕的時候,但起碼這也讓她學會辨別一些簡單的藥草和其他的毒草。
白馨的笑容感染了慧能,慧能潛意識地選擇相信她。多年的同舟共濟讓他對於白馨早已沒有太多的顧忌和猜疑。
“你就不怕我一個不小心毒死你?”白馨突然擡頭笑道。
“白馨不怕,貧僧又怎會怕呢?何況貧僧相信你。”慧能滿眼笑意,眼底的那抹溫柔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白馨一怔,回以一個燦爛的微笑。謝謝你,讓我不是一個人,讓我還有最後的堅守。白馨自認若是沒有慧能,在這樣一個摸不清東南西北的時代,自己只會餓死,沒有第二種可能。
“謝謝。”白馨低聲開口,聲音帶了些哽咽,也不知慧能聽到了沒有。
晚上
白馨發揮了自己那不甚拿得出手的廚藝,煮了一鍋青菜湯。
月光皎潔,白馨和慧能坐在山頭上,各自想着自己的心思。
淚滾落,白馨不覺已是熱淚縱橫。“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可惜這月亮間竟也是隔着千年的光陰。“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了。”
慧能見白馨如此,只當她想念親人,脫下自己的僧衣,蓋在白馨身上,輕嘆一聲:“起風了。”
起風啦,可是那又怎樣,風能夠吹斷我的思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