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五案子結束之後江臨岸忙了一陣子,忙完去杭州呆了幾天,那邊有個行業峰會,他需要作爲代表上臺講話。
從杭州回來已經是七月中旬,老姚開車過去接,當時於浩也在,兩人一起坐後座。
難得江臨岸沒有拿電腦出來,而是安安靜靜地靠着椅子看窗外,大概是這段時間連軸轉真的忙累了,眼睛下面都有一塊很明顯的青影,側臉看上去也特別疲倦。
於浩在旁邊用手肘頂了他一下:“誒,昨晚沒睡好?”
江臨岸不理。
於浩笑着,繼續說:“聊聊嘛,反正長路漫漫,開到甬州得晚上了。”
江臨岸:“……”
於浩:“得,你不說是吧,那我問!”
江臨岸:“……”
於浩:“聽說那女人又不見了?前段時間你一直在找她?”
江臨岸:“……”
於浩:“看你這樣子應該也沒找着吧,不過我就納悶了,她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能夠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她身上貼?人都不願見你,擺明了想躲你,你還上杆子似的每次都去找,何必呢?”
江臨岸:“……”
於浩:“而且今時不同往日,以前你說她怎麼怎麼好我多少還能理解,就當鬼迷心竅嘛,可是現在你已經是有老婆的人,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這叫忘恩負義吃裡扒外!”
旁邊始終不發一言的男人總算有了點反應,他側過身來朝於浩翻了個白眼。
於浩哼笑:“別衝我橫,我哪句話說錯了?而且我還得讓你認清一個事實,就算你和她真想怎樣,以你現在的身份也絕對不允許,你們沒有未來的,別白費精力,所以我勸你還是好好珍惜眼前人,畢竟眼前這個纔是最適合你的。”
說完於浩頓了頓,輕輕拍了下江臨岸手臂,“年紀輕的時候折騰一下沒事,但是都到我們這個年紀了,有些事情應該已經看透,再說你真覺得自己非她不可嗎?別自欺欺人了,這世上哪來那麼多的至死不渝,說到底還是佔有慾在作祟,而你念念不忘的,無非只是因爲一直沒有徹底得到她而已……”
於浩就是一個局外人,站在旁觀者的立場說出這些殘忍的事實。
道理都對,每句話拆開來江臨岸也必須承認,可總覺得還有哪一部分不對勁。
肯定有,他篤定,但一時又說不清。
“算了,執迷不悟的人,連真主都懶得拯救你!”於浩神經兮兮地嗤了一聲,真的不再理江臨岸了,自己抱着手縮到另一側去閉目養神。
前面開車的老姚也聽到剛纔那段話了,忍不住從後視鏡裡偷看,江臨岸已經再度側過身去,目光看着窗外一逝而過的路牌和樹影。
那一刻老姚覺得後座上那個男人就像一個迷失的孩子,三十多歲了,商場上已經開始叱吒風雲,可是談到那個女人,他又會瞬間變成青澀無助的模樣。
不過自杭州回去之後江臨岸真的沒有再找過沈瓷,但也不是毫無她的訊息。
現在網友和狗仔記者都是無所不能的,真要躲也不可能完全躲得乾淨。
網上有人拍到一張照片,說是在某大型超市見到X賄賂案裡的沈姓女主,照片拍到沈瓷一個側臉,她穿了件簡單的白T搭配牛仔褲,長長的頭髮紮了起來,正拿着塑料袋在挑西紅柿。
照片的畫質還算清晰,白衣黑髮,側顏安靜,即使處在人潮熙攘的超市,江臨岸還是能夠感覺到她這段時間應該過得還算安寧。
是否真如周彥所說,放過她,也算放過彼此?
……
幾天之後溫漪回了蘇州,離開之前陪秦蘭吃了一頓飯,回去的路上給江臨岸發了一條短信:“我走了,回蘇州住段日子,剛好我媽這段時間不太忙,我也想花點時間陪陪她,不過你要是來蘇州的話還是可以約我一起吃飯……臨岸,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不會拒絕你!”
江臨岸看完這條信息,默默合掉,沒有言語。
八月初恆信正式推出“楠竹計劃”二期,並在酒店舉辦了隆重的發佈會,會議連同晚宴,熱熱鬧鬧地折騰了一整天。
江臨岸作爲創始人兼聯盛CEO,會議肯定是要出席的,晚宴也逃不掉,接受記者採訪,拍照,再被人拉着喝酒敬酒,天南地北地帶着面具亂侃,幾輪下來腦子已經開始發漲。
他找了個藉口走出宴會大廳,本只想透透氣,可外面比廳裡更熱,溼燥悶窒,感覺整個人被套在了一個狹小的容器中央。
剛巧旁邊柱子後面有兩名記者在聊天。
“剛見到江臨岸沒?”
“見到了,拍了個側臉,不過沒見他太太陪他一起出席啊。”
“對哦,貌似兩人結婚之後很少見他帶太太一起出席活動,可能他太太比較低調吧!”
“屁,哪是低調,明明是兩人感情出現了危機。”
“危機?什麼危機?”
“你居然不知道?江臨岸在外面一直養着女人啊,就前段時間鬧得很大的X賄賂案,那女人叫什麼來着……好像姓沈,對,沈瓷,就這名兒,以前是大塍黃玉苓的兒媳,後來跟陳遇離婚之後她就榜上了江臨岸,據說兩人已經保持這種不正當關係有一年多了,江臨岸還給那女人另外買了房子車子,好像孩子都有過,但江家一直不肯承認她的身份,她只能把孩子流掉了。”
“真的假的,聽着怎麼像是電視裡纔有的情節?”
“當然是真的,圈裡一直在傳呢!”
“可那女人不是背景不乾淨麼,以前跟好幾個高G睡過,還跟聯盛前任老總爆出過X視頻。”
“對啊,視頻我都看過,綁在浴室裡搞的,弄得地上身上都是血,跟兇案現場似的。”
“行了行了你別講了,真噁心!”
“噁心吧?可有錢人就好這口,她還到處跟人說是被逼的,被強迫的,還厚着臉皮在法庭上指證,拜託,聯盛老總要什麼女人沒有,至於用這種手段?她是欺負死人說不了話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真的啊?那貴圈也太亂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這女人是真有本事,自己聲名在外都髒得不行了,還能把男人勾得五迷三道,手段可不是一般的強悍啊!”
“……”
“……”
兩個記者越聊越HIGH,江臨岸聽了一個囫圇,聽完忽然想起之前周彥在菩提包廂對他說的那段話:“我也心疼她,但是我知道我不適合,或者更確定點說,你我都不適合。越是風口浪尖對她來說越是折磨,所以放過她吧……”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存在,他的靠近,對她而言已經成爲一種折磨和殘忍,可又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只要他走近一點,與她的名字擺在一起,她便會一直被輿論架在烈火之上,遭受非議和辱罵,潑各種髒水,永遠受烈焰灼燒,得不到片刻安寧。
彼時蟬聲起,盛夏當頭,熱潮難忍。
江臨岸拿出手機給於浩打了通電話:“我喝多了,先回去。”
他起身走出酒店,老姚已經在門口等,江臨岸拖着步子坐上車。
“先送我回家!”
老姚有些拎不清,問:“江總,您今晚回哪個家?”
對啊,江宅,公寓,錦坊,再不濟還有他和溫漪結婚後住的那套婚房,這麼算起來他的“家”可真多啊,可現在恍恍惚惚,他發現自己竟沒有想回的地方。
“算了……”後座上的男人突然擺了下手,開門下車,“你先回去吧,我自己逛逛!”
老姚:“……”
車子一時也不敢走,以15碼的速度在機動車道上龜爬,幾米之外的江臨岸拖着西裝,慢吞吞地在旁邊的人行道上踱步子。這種組合持續了大概兩公里,再往前開就沒路了,江臨岸轉身。
“走吧,我一個人醒醒酒。”
老姚也沒轍,想了想還是乖乖把車子調頭,很快駛出街口。
江臨岸站在路邊抽完一根菸,酒勁上來,腦袋漲得越發厲害,他最後攔了一輛的士,自己爬上去。
司機:“先生,去哪裡?”
江臨岸:“等等!”
他從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開之前保存的那則新聞,指着上面的照片說:“金橋大道,沃爾瑪超市!”
從酒店到金橋大道有二十幾公里,司機很快上路,車速拉得很快。
後座上的江臨岸一直閉着眼睛,身子半崴着看上去很不精神,加上身上酒氣重,司機一路留意他的狀態,最後終於忍不住問:“先生,您是要去沃爾瑪買東西嗎?可現在都快十點了,估計趕到那邊超市已經關門。”
“您要是等什麼東西急用,我介意不用趕那麼遠,我知道附近有間華聯,規模雖然比不上沃爾瑪,但東西都挺齊全,要不我載您去那兒?”
司機一副熱心腸,就怕江臨岸大老遠跑去沃爾瑪會撲個空,可後座上的人就是不啃聲,最後司機也懶得多管了,索性開了電臺,正好是一檔夜間節目,兩個男主持人在那兒天南地北地亂侃,笑料很足,逗得司機只顧笑,很快就忘了超市關門的事。
直到車子上了高架,後座上突然傳來一句低低啞啞的聲音。
“我去那邊,見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