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彥輕輕籲口氣。
“要不下去打聲招呼?”遂一側手打開車門,身旁沈瓷卻突然傾身過來,“啪”地把車門又關上。
“別,別開門,千萬別開門!”
如此過激的反應弄得周彥有些奇怪。
“你不是想見他嗎?”
“沒有……” WWW.тт kΛn.C〇
“你不想見?”
“不是不想見,是不能見……”
“爲什麼?”
“因爲我答應過溫漪,以後再不會跟他見面。”
更何況在這裡見面了她該如何解釋?解釋她大雨天來香山只是爲了溫從安的忌日?
沈瓷搖頭,自言自語:“不能見,也不能讓他知道我在這裡……”
說這話的時候周彥明顯感覺身前的人開始往下軟,低着頭,肩膀輕顫,到最後幾乎是窩着身子縮在那裡。因爲頭髮遮擋周彥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卻能清晰感覺到顫抖和戰慄。
那份相見又不能見,思念與絕望糾纏的焦灼,明明都快要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卻要被生生壓制住。
沈瓷不敢擡頭,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直到那道身影最終消失在雨霧中,周彥輕輕拍了下她的後背。
“好了,走了……”
沈瓷這才鬆開死死拽住的門把手,而身體卻因爲失去支撐往下滑,周彥只能掐住她兩側肩膀將她扶起來。
兩人終於面對面,他近距離看到沈瓷的眼睛,溼濡的,幽然的,裡面藏了多少絕望與剋制。
周彥幾乎不忍看,只能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而沈瓷像是經歷了一場曠世之戰,費勁直起身,一下倒在椅背上,最終閉上眼睛,重重地嚥了一口氣。
窗外雨還在下個不停,視線所到之處都是一片模糊,模糊的山影,模糊的丘陵,而在重重雨霧中依稀可見一條小徑通往山上,小徑上有幾個黑影在挪動,黑影越來越小,越來越不清晰,最終徹底消失在雨霧中……
沈瓷覺得自己心裡像是有塊石頭落了下去,可擲地卻無聲,而是被投到了萬丈深淵中,心裡痛得很,被針刺一般,明明很難受,卻還不能喊疼。
“抱歉,我想抽根菸。”她嘴裡沙啞地說,動作卻很快,直接拉開包扣從裡面掏出煙盒和打火機出來,將火點着,迫切低頭吸了一大口,白色的煙霧從她嘴裡和鼻息裡溢出來,而她再度重重跌回椅背,閉着眼睛,像是總算緩了一口氣過來。
周彥第一次見到她如此急躁又迫切的模樣,輕嘆一聲,開了窗,任由窗外的雨水和涼風一起刮進來,有一些雨水剛好刮到沈瓷臉上,她閉着眼睛,睫毛輕顫。
這時候的沈瓷就像一隻受了傷的小動物,沉默,無言,躲在這裡靠菸草和尼古丁自行療傷。
車內一片沉寂,只聽到外面的雨聲和風聲。
周彥別過頭去,看了眼不遠處的小徑,說:“其實你不必這樣。”
沈瓷不開口,繼續抽菸。
周彥:“如果你真想見他就去見,沒人能夠阻止。”
沈瓷還是不說話。
周彥:“或者當做偶遇也可以,我想溫漪不會真的把你怎麼樣。”
正常邏輯就應該是這樣,想吃什麼就吃,想去哪就去,想見一個人,天亮以後就應該去見他,道理就這麼簡單,根本不需要過於矯情。
沈瓷怎會不懂?但她仍然剋制,爲什麼?
旁邊的人捻着菸蒂輕笑一聲:“好,就算我去見了,可見過之後呢?見過之後一切還是照常,我們之間的問題還是存在,甚至可能更糟,那見面又有什麼意義?”
周彥:“……”
沈瓷:“更何況溫漪身後還有一個梁文音,我瞭解她的脾氣,她不可能再容忍我第二次的,當年爲了阻止我見溫從安最後一面,她不惜在他病危的時候安排轉院,甚至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話說到這裡她又別過頭去,周彥見她肩膀沉了沉,擡手又繼續抽菸,連續抽了好幾口才再度轉過身來,低着頭,說:“算了,當年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不能重蹈覆轍,更不能冒這個險。”
“那你就真的打算以後再也不見他?”
“不見!至少不會主動去見!”
“那我們現在……?”
沈瓷掐了煙,把窗戶重新關上。
“再等等吧,等他們下山。”
……
這是江臨岸第二次來香山公墓,還是那塊空白的墓碑,溫漪半蹲在雨裡把拜祭的東西一樣樣擺出來,旁邊有下人撐着傘,弄完之後虔誠地磕頭燒紙,完了轉身輕輕扯了下江臨岸的袖子。
“你腰還沒好,別跪了,就站着拜一下吧,我相信我爸也會理解。”
江臨岸照辦,走到那塊無名碑前叩首鞠躬,可是當時他的感覺很怪異,大概是因爲碑上什麼都沒有,感覺自己像是拜了一塊山裡的石頭,而梁文音從頭到尾一直站在衆人身後,獨自撐傘,沒磕頭,沒拜祭,寒着一張臉,甚至連句話都沒有說,倒是溫漪,見江臨岸拜完之後突然退後一步纏住他的手臂。
“爸,您看到了嗎,這就是臨岸,您將來的女婿,我們快要結婚了,可惜您不在,不能親手將我交到臨岸手裡,不過希望您在天有靈,能夠保佑我和臨岸幸福美滿。”
下山的路上雨小了一點,司機撐着梁文音走在前面,江臨岸撐着溫漪走在後面,又路過那頂涼亭,早有人候在裡面,見他們下山便撐着把破舊的傘小跑過來。
“溫太太啊,老遠瞅着像您,沒想到還真是…”來人是上了年紀的老大爺,身上裹了件變形起球的羊毛衫,邊說邊還樂呵呵地笑,笑得滿臉都是褶子。
江臨岸想起來了,這位大爺去年他來這也見過,好像是香山公墓的守陵人。
梁文音似乎與他認識,但態度卻是淡淡的,也沒接老爺子的話,只是朝旁邊司機使了個眼色,司機立馬從包裡掏出一條煙出來。
“王師傅,還是老規矩!“
老爺子推卻,嘴裡嘀咕:“哎喲不要的,哪能一直拿您東西。”可轉身抽了煙就揣自己腋下,繼而收了傘,湊過身去對梁文音說:“溫太太放心好了,那姑娘今年好像沒來,就算來我也不會讓她上山的,會替您看得死死的,您儘管放心好了。”
梁文音聽完點了一下頭,卻突然轉身瞥了江臨岸一眼,江臨岸心裡有疑團,卻因爲梁文音飄過來的目光而心口微微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