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忌日

周彥從沙發上起來,渾身都有些痠疼,畢竟在沙發上肯定睡得不舒服,擡手看了下腕錶,早晨七點左右。

沈瓷不在房間,門口卻依稀傳來她的說話聲音。

“沈衛九月份的治療費我已經繳清了,不過住院費能不能緩一緩?……我知道,我知道這不符合院裡的規矩,但真的很抱歉,最近我手頭有些緊,月中吧,月中我儘量湊一部分過來交齊……實在對不起,我會給你們周主任打電話的,不會給您添麻煩……”

沈瓷的聲音壓抑中帶着些許低卑,周彥站在門內看着,看她與一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在對話,對話內容斷斷續續地傳進來,持續了大概幾分鐘,最終醫生還是答應了沈瓷的請求。

“那行吧,看在沈衛在這邊住了這麼多年的份上,這次就破次例,不過你抓緊些,月中一定要把錢繳上,畢竟規矩在這。”隨後將一張欠款單遞給沈瓷,讓她在上面簽字。

簽完字後醫生拿着單子離開,沈瓷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手裡擰着筆,繼而輕輕喘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剛好與周彥的目光撞上。

彼時初秋的晨光和熙,周彥一點點靠近。

沈瓷笑了笑:“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周彥搖頭,看了眼她死死擰住筆的手指。

“是不是缺錢?”

“沒有,只是一時手裡不順。”

“只是一時嗎?”

“嗯。”

“那下個月呢?”

“下個月會好一些,我接了幾篇稿子,已經通過兩篇了,月中稿費就會到賬。”

“什麼時候的事?”

“嗯?”

“你在外面接稿子,什麼時候的事?”

“……”

沈瓷抿緊脣不再說話,周彥看她這樣子突然有些氣憤:“你不是拿了江家350萬麼,難道你撒謊,根本就沒拿?”

沈瓷搖頭:“拿了!”

周彥:“那錢呢?”

她又低頭不語,只緊緊拽着手裡的筆,眼看筆都快要被她掐斷了,周彥別過頭去閉了下眼睛,再轉過身來,輕輕握住她的手。

“算了,我不問了,但是沒錢你爲什麼不跟我說?”

沈瓷趕緊把手抽回來:“沒什麼可說的,沒你想的那麼嚴重。”

周彥:“沒我想的這麼嚴重?你以爲我不知道你在初芒的薪水?”

他大略估算,這種級別的療養院,住院費和治療費一般都不便宜,她還長期請了個阿姨,初芒那點薪水哪裡夠,更何況她自己還有開銷。

周彥皺着眉:“我以爲我與你之間已經沒什麼秘密,經濟上若是有困難你不必瞞着我,我可以幫到你,你也不用在醫生面前受這份委屈。”

周彥的意思很明白,他想替沈瓷分擔一些,可是沈瓷只能苦笑。

沈瓷:“你的心意我都懂,但我不能接受。之前你無償給我提供房子已經讓我很過意不去,但僅此爲止,我不能再要求更多。”

或者換句話說,但凡她還有一點結餘,絕對不會這麼不明不白地住在周彥的房子裡,她的性格決定了她的處事方式,筆筆帳都要算清楚的。

沈瓷:“你應該瞭解我,我不喜歡虧欠別人東西的,所以經濟上的困難我會自己解決,謝謝你的心意。”遂又輕輕笑了笑,“好了,你在房間裡等一會兒,我下樓買早飯。”說完轉身要走。

眼看沈瓷已經走出去幾步,周彥突然咬了下牙根,擡高聲音問:“那江臨岸呢?據我所知你媽當初的住院費和手術費都是他付的,那筆錢不是小數目,你是不是也覺得對他有虧欠?”

沈瓷聽到身後的聲音一時站住,卻沒回頭,消瘦的背影在光線中慢慢擡起頭來,周彥看不見她當時的表情,卻清清楚楚地聽到她回答的聲音。

她說:“沒有,你和他不一樣,更何況我欠他的又何止是一點手術費,我欠他的早就已經還不清。”

周彥聽完心口恍然一顫,對啊,他替她擋槍,他捨得把命都給她,而她又甘願爲了他的成功而委曲求全,他們不計後果地爲對方犧牲,生命,幸福,痛苦與孤獨,看似殘酷,可裡面蘊含了多少力量和勇氣?

他們之間的糾葛早就已經不是這點金錢利益。

沈瓷自覺已經還不清,所以甘願一生所欠。

周彥忍不住低頭苦笑,突然清醒地認清一個事實,即沈瓷與江臨岸之間,即使以後再也無法見面,即使要隔開半輩子的時光,他們之間的感情,大概誰都已經插不進去。

……

假期第二天便是中秋節,整個療養院顯得更爲安靜了,大部分工作人員已經回家過節,只留了必要的幾個值班人員,許多病人也都被家屬接走了,沈瓷樂得清靜。

她一日三頓爲沈衛擦洗,做簡單的身體按摩,其餘時間便趴在窗口那張桌子上寫稿,看書,或者聽新聞。

周彥也沒走,陪在房間裡,卻鮮少與她說話,兩人各自做各自的事,偶爾周彥從電腦前面擡起頭看,看到沈瓷的側顏,夕陽餘暉中把她的臉照得像是塗了一層金光。

她寫稿還是保持着最古老的方式,一疊紙一支鋼筆,趴在桌上安安靜靜地書寫。

這段時間他們呆在一起的時間其實特別多,一起逛超市,一起吃飯,一起散步,不知道的人肯定都覺得他們是一對親暱的情侶,可只有周彥自己清楚,這女人離自己的距離還很遠,即使像現在這樣共處一室,日夜都在一起,她還是給他很深的距離感,或者說她刻意把自己圈禁在一個密不透風的空間裡,外面牆上貼了“生人勿近”的字樣。

她似乎從來不會傷心,也不會悲痛,甚至沒有任何渴望,即使經歷了這麼多事也總是平平淡淡,心如止水,而周彥唯一見她情緒崩潰的一次也只不過是前陣子,她失眠過於嚴重,大概實在熬不下去了,於是半夜給他打電話。

她在電話裡用近乎哀求的聲音說:“我好想他,想到心都要裂了,你幫幫我……”

可是第二天醒過來她一切照常,照常吃飯,照常上班,照常像個沒事人一樣過日子。

周彥有時候感嘆她身上的自愈能力,可感嘆之餘便是濃重的心疼。

快十年了,自甄小惋死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感情。

“沈瓷……”

窗口桌前的人轉頭,手裡還握着筆。

“嗯,有事?”

周彥輕輕提了提鼻樑上的眼鏡:“忘了跟你說了,臨岸恢復得不錯,聽於浩說上週已經可以下牀了。”

窗口的人身子明顯晃了晃,繼而眉梢笑開,說:“真好,不然後面幾十年我大概都會寢食難安。”

她表現得很平淡,僅有的一絲歡喜和慰藉也僅在一瞬之間,或者融入在她眉梢那點笑容裡,之後又轉過身去,繼續埋頭開始寫稿。

這樣的反應令周彥覺得無奈,卻又在情理之中,她本就是這樣的性格啊,沒有大悲大喜,大哀大傷,於是周彥合上電腦,走到桌子旁邊。

“快寫完了嗎?”

“這篇還差一個收尾。”

“那一會兒出去吧,今天是中秋,我們出去找個地方吃頓飯。”

……

沈瓷一開始不肯,但禁不住周彥半哄帶騙,最後還是妥協了,她去叫值班護士幫她看幾個小時,抽時間跟周彥出去。

“我對這裡不熟,也不知道哪邊餐廳比較多,你推薦吧。”周彥開車,沈瓷帶路,開了大半個小時才抵達目的地。

周彥停好車,看了下四周環境,路對面是一排拆掉一半的建築物,路這邊是許多臨時搭起來的簡易棚子,不遠處是高架和正在修建中的地鐵站,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大型工地。

周彥:“在這邊吃?”

沈瓷:“嗯,往前走有個巷子,拐進去,裡面有家很好吃的小館子,不過車子開不進去,只能停這裡。”

周彥:“……”

兩人步行,沈瓷走在前面,路面不平,四周又暗,在巷子裡來回走了兩圈才找到縮在角落裡的那間館子。

沈瓷:“到了!”

周彥看了一眼,門面很小,不過店堂裡看着還挺乾淨,而且沒什麼生意,整個店裡除了一桌客人之外還有一個靠收銀臺邊玩手機的服務員。

沈瓷帶周彥進去,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喊了一聲那個玩手機的服務員纔拿菜單過來。

“還好,菜都沒有變。”沈瓷拿着菜單自言自語,隨後很熟門熟路地點了幾個菜。

周彥看她那架勢,笑着問:“以前是這裡的常客?”

沈瓷:“算是吧,大學的時候經常來這邊吃,以前這裡生意很好,老闆人不錯,價格公道,菜量也足,週末過來的時候都要排隊。”

“排隊?”周彥看了眼周圍空蕩蕩的店堂,“怎麼現在生意這麼冷清?”

沈瓷:“大學搬走了,周圍又拆遷,所以生意才這麼冷清吧。”

正說着服務員端了茶水走過來。

“可不是,自從校區搬走後我們生意少了一半,去年又開始修地鐵站,人都差不多搬空了,我們店裡也就營業到這個月底,月底之後就不做了。”服務員邊倒水邊嘆息。

沈瓷聽了心口微微一頓:“你們也不做了?”

服務員苦笑:“對啊,不做了,店面下個月到期,老闆也實在做不下去了,你看這生意…只能關門大吉!”服務員走後沈瓷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周彥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怎麼?捨不得?”

沈瓷這才輕輕抽了下嘴角:“捨不得倒也不至於,只是覺得這世上大概真的沒有長久的東西,我之前在這附近住了四年多,曾經一度以爲日子就會一直這麼過下去,可後來出了一些事,陪在身邊的人突然走了,我也離開了蘇州,再回來卻發現周圍一切都變了,學校搬空,房子拆了大半,現在連這間小飯館都要消失……”沈瓷低頭用手摩挲着杯子,嘴角含着一似無奈的笑,擡起頭來,說:“明天是溫從安的忌日,你陪我去趟香山吧。”

……

第二天早晨起來發現外面正下雨。

印象中每年這一天都會下雨,去年也是,瓢潑大雨,沈瓷被困在山上,又臨剛藥流完大出血,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幸好遇到江臨岸的車子。

當時覺得只是巧合,可現在回想心裡多少有些惆悵,那一次見面之後牽出許多事,誰說不是命運裡的伏筆?

“我早飯吃好了,現在走嗎?”

周彥從外面進來,見沈瓷獨自站在陽臺上,天氣不好,小雨下得淅淅瀝瀝,襯得她的背影也有些落寂。

“怎麼了?”周彥走過去。

沈瓷回頭,手裡捻着小半截煙,大概是周圍環境所致,感覺她眼梢間藏了許多無力。

“有心事?”

江臨岸只當她是因爲今天是溫從安的忌日,所以心情不佳,沈瓷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把煙掐了,轉過身來。

“走吧,先上山。”

……

香山和西山隔得不算遠,路上沈瓷買了一束花,又去山腳底下的香燭店買了紙錢元寶等東西。車子只能開到半山腰,那邊有個大型露天停車場,往前去便是大片的公墓,一塊塊墓碑和松柏豎在山腰上,其餘便是蔥鬱的綠色,加上染了雨水氣,令人感覺像是置身在雲霧裡。

雨又大了起了。

時間尚早,加上天氣原因,所以整片山上都沒什麼人,停車場也只稀稀拉拉停了幾輛車子。

周彥把車子停在靠邊的車位裡,轉身對旁邊的沈瓷說:“你等等,我過去替你撐傘。”遂拿了傘要開門,另一側手臂突然一緊。

沈瓷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等等!”

“怎麼了?”周彥不明所以,轉身卻見沈瓷瞪眼看着前方,像是突然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他循着視線而去,只見不遠處一輛黑色商務車裡下來一波人,男男女女,旁邊都有人打傘,而江臨岸因爲身高原因站在中間顯得異常挑眼,他一襲黑色襯衣,旁邊溫漪緊緊纏着他的手臂,往前便是梁文音。

沈瓷還拽着周彥的手臂,周彥只覺腕上力度越收越緊,而身旁女人臉色蠟白,眼底帶着急切又壓抑的神色,似貪婪地追逐那抹高挺身影而去,又像是藏了許多恐懼。

江家壽辰(4)反反覆覆他是不是有病他胳膊上的疤他姓江,他們之間不可能你要不想呆就回去出大事了你圖他什麼共度平安夜牆根下的女人你願不願意家暴江丞陽同意撤訴我還不想死她也曾流掉過一個孩子挪用公款你是不是想我了你還有五天時間誰是兇手醒了與小三正面交鋒我們結婚吧入住旅館他們是青梅竹馬你要不想呆就回去城裡來人了她和沈衛的關係站在最高的地方採訪任務他無法再自欺欺人她醒過來之後無家可歸回鳳屏辦喪事江臨岸出院他很享受掌控她的快感是她害我變成了現在這樣對峙她承受不了他的感情從此井水不犯河水她能治癒他,也能要他的命李天賜的把柄要不我就乾點更加無恥的事我不想欠人東西別讓我噁心她還沒回來她徹夜不眠她胃不好她半夜去醫院是你兒子纏着我好不好就當我已經死了約成採訪本能的反抗不如我幫你死裡逃生你不配去愛誰是兇手新婚之夜安排入院,如此巧合得不到的東西就搶一切都要付出代價他像一隻豹子一夜之間,風雲變幻江臨岸出院她得罪了李家香山忌日日光傾城,從此陌路人他最後一點退路她的家鄉打了照面她和沈衛的關係溫漪回來了一是一,二是二下不爲例他要是在天之靈的話,應該也會支持我他喝得爛醉如泥塵埃落定她的家鄉幾條人命掩蓋的醜陋真相他喝得爛醉如泥她醒了他不想再經歷“失去”蓋着被子聊天夙願完成(完結)含情脈脈的場景對峙流血事件留下來,跟着我散夥飯別動,看着火一個人的煙花她被他看穿世界末日他無恥的風格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再度去蘇州到底辜負了陳總的希望發現視頻裡的貓膩抓捕歸案日光傾城,從此陌路人他又威脅她他要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