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氣急敗壞地飛奔過去。
突然,房門轟地一聲坍塌了。紅色的火苗像蛇的鮮紅的信子一樣不斷往外探出來。
白鈺身體一頓,怔神看着門口走出的人。
一身紅衣血如妖,魅絲起舞眸驚寒。
官雲璃愣愣地走了出來,瞪大了眼睛。血紅色火未沾染她半分,反而看起來像是對她有了依賴。
她手指上的血一滴一滴黏黏地滴在地上,牽起血絲;肩頭也被血濡·溼了一大片;還有脖子,深深的獠牙印還在,像兩顆泉眼一樣往外冒着血......血流過了潔白的肌膚,將原本琥珀色的眸子染得透紅……妖魅如斯。
倏地,官雲璃跌坐在了地上。
白鈺心裡一堵,上前一把狠狠地把她揉進懷裡,紅着眼一遍一遍地喃:“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官雲璃始終回不過神來,她的身體瑟瑟發抖。她顫顫地伸手,輕輕撫上自己的臉,然後放在眼前,手上全是黑色的血。
她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敢置信:“我……我把全他們殺了……?”
白鈺一震,隨即半垂着眼簾,眼裡藍光乍現,溫柔了下來,說:“你還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頓時,官雲璃的眼睛亦跟着綻放出妖冶的光芒。她的血漸漸止住了,傷口漸漸癒合了;脖子上那被咬過的痕跡一點點淡了下去;還有肩頭,肩頭的血色也慢慢褪了下去!她的手指,正一根一根重新長了出來!
是的,妖精的力量一旦覺醒,那傷口便會急速癒合。
突然,官雲璃驚恐地拽緊了白鈺的衣服。她猛擡頭看着白鈺,透紅色的眼珠充滿了驚恐,低嚎:“不……不……媚生…媚生在哪兒?媚生!媚生在屋裡!媚生在屋裡!”
官雲璃猛站起身來就要朝裡面衝。可她腦子忽然一脹,身體又癱軟了下去。
白鈺安慰她道:“別擔心,我現在就進去找她。”
“可是好大的火……”
白鈺看着官雲璃的眼睛,說:“乖,你不想火傷害到我你就在心裡默唸,它們就不會傷我半分。”因爲那是官雲璃的力量。
官雲璃半信半疑。見白鈺衝進去了,她不斷在心裡默唸:不要傷害白鈺,不要傷害白鈺。
奇蹟一般地,屋裡的熊熊大火居然爲白鈺讓出了一條道!
眼看着白鈺進去了,官雲璃兀自鬆了一口氣。
然而,他們都忽略了,一旁站着的還有一個黑月!
白鈺進了屋,到處濃煙滾滾。他快速走到一堵牆面前,裡面還有着媚生些微氣息。他一掌劈開了牆。
只見媚生被關在牆的夾縫裡,感受到空氣的流動,她微微皺了下眉頭,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白紙。
牆一塌,媚生便像一塊木頭失去了平衡一樣,直直地倒進白鈺的懷裡。
白鈺抱起媚生,他忽然感覺到,媚生的後背,黏糊糊的一片!白鈺大驚,他手掌貼在她後背上替她渡氣,可是他卻感受到媚生的身體裡有一股力量和他隱隱對抗。
白鈺搖了搖媚生,試圖讓她清醒一些,問:“你的妖力被誰封了?你私自開啓了神諭是不是?”
“黑月……是黑月……”
黑月,又是你乾的好事麼?!白鈺抱着媚生怒氣衝衝地走出來。
可是院子裡,卻有兩人對峙。
院子四周都起了紅色的火焰。官雲璃紅衣妖嬈,黑月魅黑無邊。
這時天上下起了雨,滂沱大雨。讓所有人驚訝不已的是,四周燃燒着的紅色火焰絲毫沒有被淋熄的趨勢。
白鈺盯着黑月低吼:“是你拿走媚生身上的神諭麼?”
一根閃電劃破蒼穹,連接了天上與地下。黑月看着閃電,語氣一絲急促:“我只是封了她的妖力而已,拿走神諭的另有其人。該是時候走了吧?”
“媚生……媚生……”官雲璃接過媚生的身子,一愣。她將手從媚生後背上伸出來,上面全是青色的血!官雲璃慌了,大喊:“媚生!你醒醒!你怎麼了!”
白鈺瞪着黑月:“要走也得先恢復了她的妖力!”
黑月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上前去,手掌抵着媚生的腳心,一掌掃過去,然後掌握成拳,緩緩往外移;頓時一股黑氣從媚生的腳底冒了出來。
媚生蒼白的臉色終於有了一絲血氣,隨着能力的恢復,傷口也逐漸好了起來。
官雲璃摟着她着急地問:“媚生?!媚生?!好些了沒?”
媚生睜開眼,看到官雲璃全身被雨淋透,她的頭髮溼嗒嗒地貼在臉上,整張臉佈滿了焦急之色。雨水滴進媚生的眼睛裡,橫落。
她有些哽咽地出聲:“誰要你管我了……”
官雲璃一愣,鬆了口氣:“你這得理不饒人的傢伙。”
黑月淡淡地瞥了一眼,卻恰好對上媚生憎恨的眼神。他對白鈺說:“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吧。”黑月雖痛恨官雲璃和媚生,但若白鈺今日被捉住,那妖界也就跟着完蛋了。
白鈺看看天色,天邊的烏雲正一團一團地散開。
於是一行人等拼命往妖界惑林趕。進了妖界,神便不容易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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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泛白。山巔上,古楓背手而立。他的神色始終波瀾不驚,衣裳、頭髮溼透了也未能驚動他半分。
他揹着的手上,捻着一張雪白的皮。皮上原先刻着的金色光華的字已經散去。那便是媚生背上的神諭!
“尊主。”
身後一人喚他。
古楓看着皇城裡那幢偌大的宅子裡的紅色火焰,脫下附在身上的人皮,露出另一張乾淨淡然的容顏,一身青色玄衣,不染泥塵。他輕聲問:“怎麼?”
“回尊主,殘和玫兩魔,魔身已毀。”說着他便將兩顆純黑色的珠子遞到青衣男子手中,“只剩下魔珠。”
魔珠的珠心,一絲光亮閃過。那是魔的精魂。若魔身沒了,憑着魔珠再修煉五百年便能再次獲得魔身。
青衣男子手剛碰到魔珠,眼神瞬時冰冷。他手裡的魔珠的記憶一點點流入他的腦海裡。他看見殘一根一根啃着官雲璃的手指,他看見殘將深深的獠牙沒入官雲璃的脖子,他看見殘撕下官雲璃肩頭上的肉……
官雲璃慘白而痛苦的神色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久久不散……
突然青衣男子手握緊了拳頭。再鬆開之時,兩顆魔珠已混着雨水變成了黑色的泥漿。
“尊主……”
青衣男子揚手將手裡的廢皮扔下了山巔。神諭早已被他開啓。
“尊主,魔界亂空的門已打開,一切都準備妥當。只等尊主獲得魔身回到魔界。”
“走吧,是該了結了。”曾經的牽絆和糾葛都斷了吧,他已經不能再煎熬了。等他死過一次,等他獲得重生,他便有能力愛她,保護她。
說罷,兩人一起消失在了山巔。
墮落的靈魂和魔簽了契約,那便永生爲魔。可他是凡人,只有他拋棄了人的肉體,才能獲得魔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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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鈺抱着官雲璃在山間一路狂奔,媚生和黑月緊隨其後。官雲璃心裡有些不安起來,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她倚在白鈺懷裡,低聲地問:“白鈺,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大事了?”
白鈺邪氣一笑:“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快點帶你回去見公婆。”
官雲璃伸手輕輕擦了下白鈺額間的汗珠,不再言語。她感覺,事情遠比見公婆要嚴重多了。
白鈺一怔,神色緩和了不少。
可是官雲璃低頭往地下看,這不看還好,一看不得了。
地面上,一輛馬車正在崎嶇不平的山路上猛趕,好幾次都差點翻車。眼看馬車就要駛向山崖邊了,官雲璃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關鍵是,官雲璃看見趕車的是她再熟悉不過的青衣男子!青衣男子蕭然!
“白鈺,我要下去!”官雲璃看着那跑得膽戰心驚的馬車大叫。
“不行!”
“我要下去!蕭然,蕭然在那裡!你看見他了嗎?”官雲璃伸長了脖子就對着那輛馬車大喊,“蕭然!蕭然!這裡!”
籲……馬車停了,惹得駿馬一陣長嘶。
蕭然仰頭一看,眼裡閃過狂喜。他朝官雲璃不停地揮手:“官雲璃!官雲璃!”
忍受不得官雲璃的興奮和掙扎,最終白鈺帶着她停留在了地面上。
很久沒見到蕭然了,官雲璃激動地拉着他說:“蕭然,你怎麼會在這荒山野嶺的?你看看剛剛多危險吶!”
蕭然神色微僵,說:“我剛想出城辦點事,沒想到在這裡遇上了你。”
媚生見了蕭然,臉色刷的慘白。她哆嗦着嘴脣往白鈺身後靠,失神地呢喃:“是…是他…..是他……”
白鈺低聲狐疑地問:“什麼是他?”
媚生搖搖頭,死死咬住嘴脣,終不再發一言。或許她說了,官雲璃是不會相信的。
官雲璃細細瞧着蕭然,只覺得他消瘦了些,身材更纖長了,但臉頰一如既往的乾淨,周身散發出一股隱隱的墨香。只是,眸光內斂了些,沉了些。
她故作輕鬆地笑問:“出城辦事,這馬車怎麼老往懸崖邊趕吶?”剛剛真是驚出她一身汗了。
蕭然臉上一陣赧色:“我這不是不太會駕麼。”
“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你最近怎麼樣啊?”
“一如既往。”
白鈺眼裡閃過一絲不耐,他拉着官雲璃的胳膊就走,道:“走吧,沒時間了。”
“喂……等等,還沒完呢……”
蕭然盯着白鈺握着官雲璃手臂的手,忽然出聲:“官雲璃。”
“啊?”
“你…過得好麼?”
“我?”官雲璃有些怔神,隨即淡然地笑,“你看我現在像是不好的樣子嗎?”
蕭然垂下暗淡的眸子。是,我看出來你很不好;你不會張牙舞爪了,不會無事逞能了,連笑也不會放聲大笑了。
官雲璃故作大氣地拍拍蕭然的肩膀,豪爽地說:“放心,還沒什麼能讓官大爺我不爽的事情。我要先走了,等事情過了我會再回來找你的!賭場裡,我也算是半個老大吧!吶,再見!”
說罷,官雲璃和白鈺他們轉身離去。
“官雲璃!”蕭然拽緊了拳頭,低吼。
官雲璃睜大了眼睛。
因爲下一刻,她已經被蕭然狠狠揉進了懷裡。不知蕭然哪兒來的那麼大的力氣,揉得她骨頭髮疼。
“官雲璃,別再走了好麼?”
鼻息裡滿是熟悉的墨香,只是許久不聞,原來都已經有些陌生了呢。
“蕭……”官雲璃動了動嘴,終是不忍心。
白鈺這時突然出聲:“你放開她。”
蕭然擡起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看着白鈺,卻問官雲璃:“官雲璃,我帶你走可好?我說過我要帶你走,我說過我要看見你笑,不許你哭。更不允許別人欺負你哭。”
“蕭然……”
蕭然溫和地看着官雲璃,笑問:“好不好?你不要跟他走好不好?”
他的神情讓官雲璃一萬個不忍心。她手指死死掐着掌心,深呼吸,擡頭時眼裡一片決絕:“以前有一句話,我只說了一半。”
蕭然打斷她:“你答應過我等我有能力保護你了,你就讓我跟你走。”
官雲璃倔強地大聲說:“那是因爲我當你是兄弟!”
蕭然的臉色刷的蒼白了,他指着白鈺冷聲問:“那他呢?也是兄弟?”
“他不是。”
“爲什麼我就非得是你兄弟?爲什麼?”
官雲璃喉嚨被卡住了,說不出話來。
這時忽然一陣狂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