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也是警察熟悉和了解的,他們極少是行爲過分、影響他人、造成公共設施損毀等後果。這部分人是被稱爲“奇人”,行爲獨特、標新立異,卻又與市井街坊關係和睦,來來往往看見如同排檔夜宵一樣,有一些應該是有些精神問題,警察不至於傷透腦筋,但是也都已經衍生成爲一個社會問題甚至文化現象。
2007年7月香港一代傳奇人物“九龍皇帝”駕崩!這是一個全香港人熟悉的名字──曾竈財。這個街頭文化藝術家的“墨寶”遍佈港九各區,無論在燈柱、電燈箱、牆壁等,不難發現他密密麻麻的字跡,黑色墨跡行文冗長,爲港人默默地記錄不一樣的集體回憶。曾竈財生前活躍於九龍東,觀塘區、尖沙咀天星碼頭一帶均有他的筆跡,行文部分講述自己及家族過往的事蹟、指責英國非法佔領土地,宣示對九龍的主權,稱得上本地塗鴉始祖。
曾竈財真名爲曾財,16歲來港,曾從事雜工及垃圾站工人。他聲稱“九龍皇帝”之名是根據族譜而來,皇帝曾御賜九龍給他的先祖爲食邑,故自封此名。後來連著名服裝品牌都採用他的塗鴉作品設計爲服裝面料。真是一代奇人,爲無數香港人留下難以忘記的片段,甚至成爲香港文化的一個特色。
說到奇人,就要說元朗,元朗真是數不勝數,江山代有才人出。先有四大天王,分別是金屬狂人、“德蘭修女”、餅叔、醉螳螂。這是最有名的四個人,還有閃燈人、寶婆婆和椰菜娃娃等等,光聽名字就覺得夠犀利!
四大天王已經存在多年,在我未當差前就已經聽聞。金屬狂人的行爲怪異,街頭流浪,穿着像個鐵甲威龍,經常兩隻袖子穿的不是衣服,是抽油煙機的兩條煙管,其他服飾都是機器零件,頭戴電飯煲或燈罩,不知這麼怪異是否保暖。他就像外星人一般,行蹤神秘,極少碰見。據說,當年BEYOND就是因爲看見金屬狂人才創作了那首《金屬狂人》歌曲。德蘭修女,原本是印度著名的有愛心的修女,還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對人類和平貢獻了一生。而香港這個“德蘭修女”是一個毛巾包頭,手持紅色水杯的女子,來去無蹤。她每天自己一個人大聲笑,不管看見什麼遇見誰。
她經常在元朗冬菇亭熟食檔附近出沒,無論認識與否有事沒事都喜歡與人交談,奉勸他人好好讀書,過街要看紅綠燈,遠看就像德蘭修女正在跟人佈施或者傳授天主教精神,感覺已經超越了宗教和種族的界限,昇華成爲道德力量的化身。醉螳螂在元朗大馬路附近經常出現,偶爾撿垃圾維生,每逢醉酒後,在元朗街頭遊蕩,走到便利店、排檔和士多門口,甚至突然就在車站候車的人面前,大打螳螂拳,動作虎虎生威,有模有樣,一看便知年輕時有很好的武術功底。你要是不願意欣賞他的表演,有時他就要和你“切磋”一下,但是相信都沒有人敢同他過招,如果放棄比武送他酒飲,他也會高興,雙手抱拳叩謝,迅速找下一個人表演或者切磋去了。
四大天王裡最有名的一個就是餅叔,也是大家最喜歡的一個,餅叔頭髮又長又髒,系在頭上纏繞堆積,繞成個餅狀,所以叫餅叔。在年少時見得最多的就是餅叔,永遠那麼有個性,行色匆匆,看起來也是四大天王裡最有涵養和風度的一位。儘管餅叔在街頭流浪,睡天橋撿垃圾,但是他從來不乞討也不去領政府綜援(屬香港社會保障制度),窮也窮得有骨氣,有時還看見他在衣衫襤褸中拿出英文書看,據說以前是個讀書人,最後讀到瘋癲。街坊有人叫他牛餅架,有人叫他大長今,但是都很尊重和關心他,送他衣服,讓他在大棠那邊公衆浴室洗澡。他經常流連東海堂門口,等阿婆拜完神後就去吃擺放的水果。身披麻布、手上纏滿鏈子的餅叔在路邊從不開口說話,也不向路人討飯,你要是給他錢,他馬上火冒三丈,用鄙夷的眼光斜視:“你當我是什麼啊?”
有一次我還在元朗廣場門口見到他,一同在屋檐下躲雨,餅叔光着屁股的坐姿很像電影《風雲》裡的主人公步驚雲,連躲雨時的眼神都那麼堅定執著有個性,令我等衆生相形見絀。還有警察見到餅叔在天橋上獨自站立,黃昏裡望向遠方,神情憂鬱,不知思索何種人生哲理,身上的麻布已經破爛,褲子全是洞,碩大的下體垂在風中飄蕩,自此“大長今”聞名元朗。餅叔就這樣我行我素地活在人們的視野中,年年如此,直到2008年8月5日晚上8時許,餅叔因病橫臥元朗街頭,多名街坊圍觀,多名醫護人員爲他搶救,之後餅叔被送上白車,最後不治身亡。又是一代奇人告別人世,連天空都欷歔落淚,街坊無不懷念。
閃燈人的自行車裝滿各色彩燈,應該過百個,整輛車就像霓虹燈,耀眼奪目,每次只有到夜晚纔出來,圍着元朗瘋狂競速,所到之處,流光溢彩,振奮人心,如同一個插滿彩燈的外星飛碟,穿梭街頭巷尾,稱爲元朗一大奇觀。其實還有一位單車高手後來崛起,兩人通稱爲“單車雙煞”,車尾兩邊各有一個石油氣瓶,懸掛碩大無比的兩個樽,而車身上插滿無數塑膠花,飆車速度也是驚人。不知是想換石油氣還是送花使者,而這個高手只在白天出現,遇見紅綠燈從來不減速,十字路口總是呼嘯而過,真不知道他在追趕什麼,是遠去的青春還是流逝的時間?總之最好不要撞到行人,也不要被汽車撞到。
以上各位奇人都不算妨礙大衆或者帶來人身侵害,下面這位食環署的剋星就不一樣了。號稱食環剋星的“糞便狂魔”不知受過什麼刺激,可能看不慣食環人員不讓街頭阿婆擺攤,沒收貧窮街坊的食檔,經常在街頭和鬧市大聲念打油詩,例如“警察開槍捉賊夠正氣,消防救火救人真英雄,食環專捉阿婆食狗屎……”他愛憎分明,情感飽滿,在興奮之時突然跑到廁所或者自己拉屎然後用手抄起一大堆,鬼鬼祟祟走到食環工作人員的後面,突然襲擊,抹得他人一臉大便,瞬間嘔吐,弄得人要發瘋。還好至今爲止,他只是攻擊食環署的人,從來不襲擊警察,而且對警察是讚不絕口。現在所有的食環人員見到他就像看到鬼一樣溜走,猜想如果狂魔真的襲擊警察,後者身手再好也是防不勝防。
以前在旺角有個啞仔,瘋瘋癲癲到處亂跑,又不會說話,雖然做了很多影響他人的事情,但是心地善良的他看見別人需要幫忙從來都是不遺餘力。
雨天揹小孩子過街,幫阿婆收垃圾,有時候警察做事,在烈日的鬧市中站立,啞仔拿了一瓶水給一個流汗的夥計喝,勝過千言萬語。
在沙田中央圖書館那邊,一到夜間一位全副武裝年約六十的伯伯就閃亮登場。他的道具是全套滾軸溜冰裝備,穿的是好似賽車手的戰衣,頭上的帽子會閃燈像警燈迷離,非常有型。當時架車還配備HI-FI音響,一路走一路悠揚,不是播放劉德華的《我恨我癡心》就是黃子華的《做馬仔》,一路原地跟bit溜冰,引無數師奶、阿婆回頭翹首矚望,酷勁十足。以前旺角CyberCity有一位騎師阿伯,也是專業裝備的超級粉絲。阿伯很認真,和大家打機玩遊戲不同,每次都會身穿全套騎師裝束去玩騎馬機,一玩到終點前直路就會作勢用條馬鞭打那騎馬機,好像以爲自己年輕時是個參加賽馬的專業騎士,每次落場都會吸引一大班人圍觀,連機房工作人員都佩服。應該很多去旺角玩的年輕人都見過,不知阿伯下次要是換別的機器,如果玩射擊遊戲,是否要去跟飛虎隊借避彈衣等整套裝備呢?
中環有兩個婆婆號稱“白髮雙魔女”,兩個女人滿頭白髮,成天混在蘭桂坊,性格扭曲動作誇張脾氣暴躁,同別人講話稍有不順就開始動手,一般人閃躲不及臉上已經被巴掌打到,警察、街坊、兒童無不被打,據說連政府工作人員有時都被打,警察也沒有辦法,只能勸阻或者讓市民躲避。灣仔298電腦商場裡面,也有位奇人,人稱“灣仔黃耀明”,每日都在商場裡閒逛,上躥下跳,好多人都認識。他最大的特點就是自言自語,說完就開始唱歌,又是中文又是英文,又是白話又是閩南語,偶爾還唱不知是哪個國家語言的歌,那真的是非常有才情。柴灣小西灣街市還有一位鼎鼎大名的“小西灣舞王”,自從生意失敗之後,受到刺激開始瘋癲,在街市一帶和便利店門口,打開巨大揹包,各種音響樂器都有,隨歌起舞,娛樂街坊,讓等待巴士的市民不再覺得無聊和寂寞,娛人娛己,一代市井明星。
粉嶺、上水、何文田還有很多地方都有這樣的奇人,警察都非常熟悉。
其實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無家可歸的人,或者精神有輕微疾病,生活困苦,在一定程度上都是弱勢羣體,需要人關心。他們伴隨在一代人的成長記憶中,爲市井街坊帶來樂趣和生機。若說香港是個金錢社會沒有人情味,我不同意,走在上環、中環或者出入高級寫字樓的西裝革履的人,一樣有家人,有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與阿叔阿嬸,如果沒有那幼小溫馨的關懷土壤,孕育不了健康成長的種子,也就沒有所謂完美的每個成功人士。
香港是個傳奇又多元化的地方,正因爲有了這些獨具特色的奇人才有了今天繽紛的香港,銅鑼灣曾有悲傷,尖沙咀會有淚水,半山豪宅少不了煩惱。反觀,屋村也有歡笑,漁民也能享受夕陽,鄰里街坊市井草根,充滿溫情和暖意,大家各有各活法,自有安逸天地。記住自己的膚色,找到心的方向,纔不會在摩天大樓和繁華街頭迷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