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 請求

254 請求

軒帝道:“母后,人死如燈滅,怎可能死而復生?”太后給秦嬤嬤遞了個眼色,秦嬤嬤會意,招呼內殿中伺候的宮人全退離而去,見殿中只剩下自己和軒帝,太后才壓低聲音道:“皇上難不成忘了那女子的事?”

經她這一提醒,軒帝雙眼微闔,默然片刻,方擡眸看向太后,回道:“母后,那女子之所以會入住聶姑娘先前的身體中,全是因煜之故。”

“煜?”太后愕然,“那女子的事怎會和煜扯上關係?她不是一縷孤魂麼……”說着,太后話語倏地打住,候軒帝給她解釋。

軒帝長嘆口氣,緩聲道:“這事說來話長,容朕給母后細細說。”半個月前,軒帝去昌璟殿看望煜,閒聊間,煜不知何故,將心蕊公主的事與軒帝一一道出,但他要求軒帝暫時保密,待時機合適,他會主動對璟道出心蕊公主的身份。

然,他不知凌曦在與心蕊公主那日談話後,就已明確佔據她先前身體的魂魄,就是心蕊公主。軒帝雖不解煜在擔心什麼,但煜話都說到這,爲免兄弟間生出嫌隙,他應下煜的要求,暫時對璟瞞着心蕊公主的身份。

“移魂?煜竟通過移魂之術,令雲國公主的魂魄進入夜相先前的身體中?”太后聽完軒帝的敘說,目中神光更爲驚愕,“他這麼做實在是過分了些。”軒帝脣角牽起一絲苦笑,頷首道:“朕在聽他說了這件事後,也覺得他的做法太過。可他已知錯,朕便也沒怎麼數落他。”

太后眉頭緊皺,“他可有說心蕊公主腹中的孩子是哪個的?”

“與璟沒關係。”軒帝說着,言語微頓,片刻後又道:“母后,夜相遇刺身亡,而身懷有孕的心蕊公主同時間消失不見,這裡面怕是有着什麼聯繫呢!”

“哀家也是這麼想的,可哀家有問碧桃,她說夜相遇刺當晚璟王府亂成了一團,待事件平息後,她去屋裡看那女子,人已沒了蹤影。”說到這,太后的臉上顯出一絲不悅,“算了,別說她了,她是死是活與咱們沒絲毫干係。哀家如今就是擔心璟和我那倆可憐的小孫孫。”

軒帝聲音溫和,勸道:“母妃且放寬心,璟和孩子們不會有事的。”太后輕點點頭,忽然間似是想到了什麼,盯着軒帝道:“原本和你說那慎國公府五小姐的事,說着說着怎說到別處去了。”

“母后勿急,朕這就與你說。”將慎國公進宮與自己說的話回想了遍,軒帝道:“早朝散後,慎國公進宮稟朕,說他的小女兒不知何故,夜間突然閉氣,才被請進府的大夫診斷爲人沒了。”

太后輕哼一聲,“慎國公府再不濟,也不該請個醫術不精的大夫到府上診病啊!”軒帝接住她的話,道:“母后說的在理,可依着慎國公說的話,是因爲當時情況緊急,蘇夫人得知女兒沒了呼吸,暈厥過去,雅郡主又因爲身子重,難免有些力不從心……”太后截斷他的話,道:“皇上不必向哀家解釋,只要那孩子沒事就好,也省得哀家重新給煜指婚。”

軒帝眸光閃了閃,笑着道:“假死這樣的事,民間不是沒有發生過,想來京中那些對慎國公府五小姐的傳言,過不了幾天就會淡下去。”

“哀家倒不在乎那些傳言,只要人沒事就好。”太后神色恢復平和,輕嘆一聲,“既然那孩子身體沒事了,那就過幾日宣她進宮來陪陪哀家吧。”軒帝溫聲道:“這事母后做主就是。”

轉眼便到“凌曦”下葬之日,京中百姓幾乎全聚集在街道兩邊,相送他們心目中的夜相一程。

“夜相下葬,璟王爺竟然也不出現,他不是很喜歡夜相,很在乎她的麼?”

“你沒聽說?璟王爺因夜相之死,連着數日沒闔眼,沒食飯菜,現在臥病在chuang,情況很不好。”

“這事我聽說了,就是兩位小公子也整日裡因爲傷心夜相沒了,皆病倒了!”

“唉,多好的一家人啊,怎一夕間就遭此厄運?”

人們低聲說着,個個雙目泛紅,有些甚至哭出了聲。

“曦,沒想到你在這異世混得不賴嘛!”顏霏喬裝改扮,站在一座茶樓上,看着街上龐大的送葬隊伍,無聲呢喃:“也不知你還會不會再到這異世來?”慢慢的,顏霏臉上浮現出一絲悵惘,“那人對你的情,對你的愛全是真的,我這幾日從丫頭們口中聽過不少有關你和他之間的故事,若是他真能找到法子去咱們那裡,我,我也好想跟着一起回去。”

“小……”喜鵲站在顏霏身側,剛一開口,發現自己差點喚錯稱呼,忙捂住嘴,左右看了看,見周圍沒人留意到她們主僕倆,心下鬆口氣,改口道:“公子,咱們該回府了。”

顏霏嗯了聲,轉身走向樓梯口。

“公子,你說咱們這樣子會不會被老爺和夫人撞見啊?”喜鵲朝自己身上的小廝服飾看了眼,視線又落在顏霏的男裝上,苦巴着臉道。

“老爺夫人真撞見咱們,有你家公子我擔着呢,別怕!”擡手在喜鵲額頭輕彈了下,顏霏嘴角一翹,大步朝前走去,“公子等等小的。”喜鵲在原地怔了怔,待回過神,忙追向顏霏。

以前的小姐很好,可現在的小姐給人的感覺更好。

她照樣與她們這些奴婢有說有笑,但說起正經事,卻極具威嚴,讓人有種不可諦視之感。

夜相,對這樣的小姐,好似在某些方面和夜相很像。

具體哪裡像,她又說不上來。

“五兒。”

聽到身後傳來的熟悉聲,顏霏的身形微微一震,頓住腳,回頭看去,就見水牧文嘴角含笑正向她走來。

她扯了扯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大哥,夜相對我有恩,她今日下葬,我,我便着喜鵲找了件男裝,出府送她一程。”水牧文目光chong溺,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遍,語聲溫和道:“五兒這麼穿着無甚不妥。”說着,他示意顏霏繼續前行,“夜相不僅僅與你有恩,她與咱們整個慎國公府都有恩,我想,爹和娘多半也有出府送夜相這最後一程。”

“大哥,你對夜相瞭解多嗎?”顏霏眨巴着眼睛,側頭問水牧文。

她很想從自己的家人口中瞭解到更多有關好友的事。

“我……”水牧文張了張嘴,脣角牽起一抹苦笑,“夜相是百年難遇的奇女子,就是這世間的男兒,又有幾個能與她相比。而我,卻在初認識她時,還不知天高地厚地挑戰她,並對她生出鄙夷之心。現在回過頭想想,那時的我真得很蠢。”

“大哥,你別多想,夜相心胸寬闊,她定沒把你們之間發生的那些事放在心上。”於顏霏的安慰,水牧文感到很暖心,輕淺一笑,他道:“大哥沒事,你說的對,夜相是沒把那些往事放在心上。”

兄妹倆說着話,不知不覺間到了府門口。

“奴婢見過大少爺,見過小姐!”翠喜一看到顏霏,忙從大門內迎上前,“老爺和夫人在正堂正候着大少爺和小姐呢。”

水牧文頷首,“我知道了,你先回正堂告訴老爺和夫人,我和五小姐馬上就到。”

“是。”翠喜應聲,轉身疾步朝正堂行去。

“喜鵲,你不用陪我去正堂,快些回清華院換衣服去。”

顏霏轉身,見喜鵲垂眸有些怕怕地侍立在她身後不遠處,輕聲吩咐了句。喜鵲擡起頭,忙應聲是,接着屈膝向水牧文、顏霏各行一禮,轉身匆忙離去。顏霏的視線由她走遠的身影上收回,看向水牧文道:“大哥,咱們去正堂吧,別讓爹孃久等了。”

“好。”水牧文溫和地笑了笑,道:“爹孃想必是有話和咱們說。”

“我想也是的。”顏霏語聲輕柔,回她一句。

正堂,除過岑氏沒在外,這府中各院的主子都在。

水牧文和顏霏到後,彼此間見過禮,就聽慎國公道:“文兒、五兒留下,其他人都散了吧。”

“是,老爺(父親,爹)!)”慎國公的子女中,除過水牧文三兄妹,再有就是水依晴平日裡喚他爲爹,其他的庶出子女,則都是以“父親”二字稱呼他,這足以看出在慎國公心裡,除過看重嫡出的三個子女外,水依晴的份量也不輕。

水依晴臨走出正堂時,狠狠瞪了顏霏一眼。

姨娘現在被軟禁在芳院,都是那該死的水筱晴所致,哼,有機會她一定要其好看!

充滿敵意的視線,別人有沒有感覺到,顏霏不知,但她卻是將水依晴那惡狠狠地視線盡收眼底。

水府四小姐?

她恨自己?

哦,不對,她恨水筱晴,恨本尊?

奇怪,本尊可是對她不錯呢!

顏霏眼睛微微眯了眯,琢磨着水依晴爲何會恨她?

“五兒,你想什麼呢?”蘇氏連喚女兒兩聲,都沒見其回神,不由與慎國公對視一眼,提高聲音又喚了聲。

“啊?”顏霏一回過神,眸中涌現出抹傷痛,低聲道:“娘,夜相去了我很傷心,就禁不住想着那晚的事若沒發生該多好!”她裝得很像,完全看不出絲毫破綻。蘇氏幽嘆口氣,道:“是啊,娘也想着那晚的事若沒發生該多好。”

“好了,都別傷心了,夜相雖說去了,但她爲百姓們做的事,將會代代流傳下去,大家不會忘記她的。”

慎國公自椅上站起,沉聲說道。

“爹,你說的對,大家都不會忘記夜相,哪怕百年、千年過去,世人都會知道“天下第一名相”指的是夜相!”不外乎水牧文說得言辭灼灼,只因這“天下第一名相”六字,乃是軒帝御筆親題,與“璟王愛妃夜妖”幾個字,一起在凌曦的墓碑上雕刻着。

對於如此敬重凌曦,顏霏甚感與有榮焉。

“老爺。”蘇氏起身,喚慎國公。見她欲言又止,慎國公自知其意,於是招呼水牧文和顏霏前往靜院,說有話與他們說。

兄妹倆沒有多問,應聲後,跟在慎國公夫婦身後,離開了正堂。

“五兒,娘和你爹也不想瞞你,你這次遭難,還有前不久臥chuang不起,是人爲之故。”靜院正屋,蘇氏和慎國公坐在主位上,目光慈和注視着顏霏,柔聲道,“前面是多虧夜相,你才得以康復,而這次是老爺憐你乖巧,又一次避過兇險,可娘不敢再冒險了,決定還是讓你知道些箇中緣由好。”

顏霏原本臉上還掛着微笑,聽蘇氏這麼一說,那笑立時收起,“娘,有件事我一直瞞着你和爹,還有大哥。”

“五兒,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麼事瞞着我和爹孃?”水牧文眸中含笑,話雖是這麼說,但他知道自家小妹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向家人道出。

小人兒此刻看起來給人的感覺,與往日全然不同。

那感覺具體是什麼,他又說不出。

顏霏可不知他在想什麼,她淡淡一笑,目光由水牧文身上劃過,看向慎國公夫婦,道:“小桃撞死在我棺木上之前……”話剛說到這,蘇氏神色一變,忙截斷她的言語,“不許瞎說,什麼叫你的棺木,你好好的呢!”顏霏笑了笑,道:“娘,你別急,是我剛剛言語有誤,你和爹,大哥先聽我把話說完。”

“嗯,你繼續說吧。”蘇氏面上表情恢復平和,看着她柔聲說了句。

接住前面未說完的話,顏霏繼續道:“小桃說有人拿她幼弟的命相逼,讓她在我的飯菜中做手腳,她父母早亡,爲養育幼弟,纔不得不賣身到咱們家做丫鬟,她有想過將這件事爹和娘,可沒成想夜相到咱們府裡來,竟醫治好了我的身體,就這樣她又歇了心思,將那背後之人瞞了下來。”

“誰知沒過多久,就發生了我閉氣一事,對此,她悔恨不已,卻又顧及着自己有底的xing命,才以命償命,走上絕路。”

“她該死!”蘇氏一掌拍在桌上,厲聲道,“她是咱們買進府的丫頭,籤的可是死契,生死都是咱們府的人,與外面的人再無瓜葛。幼弟?她因顧念幼弟的命,就做出背主之事,實在是罪無可恕!”

慎國公的臉色也不好,不過,他出口之語卻比蘇氏來得冷靜,“小桃已死,再氣憤她有何用?”蘇氏咬着牙道:“將她幼弟尋到,直接送官,看以後還有哪個奴才敢做出背主之事!”

“我知道你氣憤小桃謀害五兒,可問題的關鍵不是出在小桃身上。”慎國公捋着頷下蓄着短鬚,一雙虎目深如古潭,沉聲道,“當務之急,咱們得找出那指使小桃之人,否則,那人不知哪天又會對五兒下手。”

“老爺,你覺得眼下還用找嗎?”

蘇氏意有所指道。

慎國公被她這麼一問,禁不住連咳數聲,顏霏見狀,忙站起身,行至慎國公身後,輕拍其背部幫着順氣,“五兒,爹沒事,沒事,你坐回椅子上去。”氣息平穩後,慎國公眼神慈和,看着顏霏說了句。

“五兒,過來。水牧文招手,喚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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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變得比以前還要懂事乖巧,他不會再讓她受到傷害!

“爹,大哥,你們不用管我,我剛坐的久了,站會舒服些。”說着,她走至蘇氏身旁,邊幫蘇氏揉捏着肩膀,邊嬌聲道:“娘,你剛與爹說的話我知道是什麼意思。”蘇氏擡頭望向她,“你知道娘和爹說的是什麼?”

顏霏點頭嗯了聲,道:“我醒來這幾天,岑姨娘的院子一直被侍衛圍着,不用深想,我都知道爹這麼做所謂何事。”

“那你怎麼看?”慎國公的目光凝聚在顏霏身上,挑眉問道。

“是不是岑姨娘害得我,現在不光是我,就是爹和娘,還有大哥也不能確定,對吧?”顏霏語聲不急不緩,單膝蹲在蘇氏身前,仰起頭道:“娘,你說我說的對嗎?”

蘇氏輕撫着她腦後的長髮,眸色冷然,出口之語卻甚是柔和,“不是她還能是哪個?娘現在雖沒找出證據證明是她下手謀害你,但就此放過她,娘做不到。”說完,她的目光落在慎國公身上,與其視線相對,神色鄭重道,“老爺,妾身知道你與岑氏有幾分情意,但爲了五兒,妾身還請你莫要心軟得好。”

慎國公沉着臉,一字字道,“我早先就說過,若是她所爲,我第一個不會放過她。再有,我如果心軟,又怎會命令府中的侍衛圍住芳院。”

“娘,爹對五兒的疼愛,咱們都是知道的。”擔心父母爲妹子的事生出隔閡,水牧文出聲勸道。

顏霏感到了屋內的氣氛正在發生着變化,眼珠子一轉,起身看着慎國公夫婦笑道:“爹,娘,我想自個找出那欲謀害我的歹人。”

“你?”蘇氏目露驚愕,“你打小就體弱,娘什麼都不曾對你說過,以你的心xing,如何能找出那人謀害你的證據?”顏霏心知蘇氏心裡已然認定是岑氏要害她,其實,她現在也對岑氏存了疑心,緣由麼,這幾日她有仔細琢磨小桃臨死前說過的話,再加上水筱晴離開正堂時看向她的憎惡眼神,即便她不多想都難。

哼,一而再地謀害本尊,終至本尊身死,一旦讓她找出岑氏謀害本尊的證據,她必讓其生不如死!

斂起心緒,顏霏眸色認真,與蘇氏道:“娘,我現在不是小孩子了,你雖平日裡沒對我說什麼,可我有耳朵能聽到啊。你放心好了,我一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那謀害我的歹人,到時揪出她,我必讓她好看!”她可不是軟柿子,任人捏扁搓圓!

“娘,你就答應五兒吧,我會從旁幫着她。”顏霏說話的語氣,以及她臉上的神情,令水牧文更加肯定自家妹子與以往不同了,這回他似乎是知道那不同之處在哪裡。

她變得成熟,變得冷靜,好似比之以前還要聰慧許多。

既然她想親自找出那謀害自己的歹人,他便幫她。

“你大哥也這麼說了,好,娘答應和你,不過,有需要娘幫忙的,你儘管到靜院找娘說,知道麼?”孩子總要長大,她不能總將其護在羽翼下,要不然,她嫁人後要如何打理王府內務,思量到這,蘇氏應下了顏霏的請求。

“謝謝娘!”顏霏一高興,攬住蘇氏的肩膀,直接在其臉上親了下。

瞬間,屋內靜寂一片。

慎國公父子雙目大睜,顯然是被顏霏的舉動驚得不輕。蘇氏則是身子僵硬,注視着顏霏,喃喃道:“五兒,你,你這是……”這孩子,怎會對她做出這輕浮之舉?蘇氏的臉色變了又變。

“娘,我剛纔親你,一是因爲我太高興啦,二嘛,是我喜歡娘,喜歡娘這麼疼我,chong我!”

顏霏一點都不覺得尷尬,她挽住蘇氏的臂彎撒嬌道。

“傻丫頭,即便你如此,你也不能,也不能那樣啊!”女兒與自己親近,蘇氏自然是高興的,可一想到剛纔被閨女那麼猝然間親了下,她還是感到些許不自然,臉上也熱得不行。

怔愣中的慎國公父子,終於在蘇氏與顏霏的對話中回過神,慎國公笑了兩聲,看着顏霏有些吃味道,“五兒,你難道不喜歡爹?爹對你的疼愛可不你娘來得少!”蘇氏初一聽到慎國公這話,尚未回過神,就聽到顏霏笑嘻嘻地道,“爹,我知道你和娘一樣疼愛我啊,可是你確定要我像剛纔親孃一樣,也親你嗎?”

慎國公老臉一紅,乾咳了兩聲,這才道,“小丫頭現在也學會打趣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