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危解

141 危解

頓了頓,她接着道:“夜某討厭戰爭,而這天下的百姓,亦討厭戰爭!大汗一統草原諸部,戰爭持續兩年,牧民們的日子怕是過得慘之又慘,大汗可有爲他們着想過?”阿如汗面色一沉,抿脣沒有作答。

“大汗是一代梟雄,夜某打心底佩服,可大汗爲了自個的功業,發動戰爭,讓無辜的子民遭受戰火摧殘,那就不配爲萬民愛戴的王者!呵呵,大汗會說,等戰爭結束後,會掠奪他國財物,來補償他們,而大汗也那麼做了,可這些,是你的子民真正想要的嗎?

北夷兵士驍勇善戰,這點,夜某承認,但大汗可有問過他們,是否願意常年征戰在外,燒殺搶掠他國,讓家人爲他們的性命時時刻刻擔憂?又是否問過他們,想不想念父母、子女?我北地百姓連日來遭受的一切苦難,是大汗帶給他們的,大汗怎就不想想,我朝國難道就真得坐以待斃,任着你與他國聯手,慢慢蠶食我國嗎?”說着,凌曦好看的臉上,漾出抹痛苦,她幽幽嘆息一聲,道:“戰爭是一切苦難的起始,所以,我不希望這天下有戰爭爆發,但是,若有人故意挑釁,侵犯我的家園,那麼我必竭盡全力,反擊回去!”說到後面,她的言語幾乎是一字一字地從脣中吐出。

山巒寂寂,落日無言。

北夷諸將領,及那數萬精兵,齊低下頭,沉思那飄入他們耳裡的話語。

“我的條件是……”就在所有人沉思之際,凌曦催動內力,淡然而悠遠的聲音緩緩響起:“一,我北地被擄的婦女,還請大汗立刻放她們回家與家人團聚;二,大汗要對我北地死去的百姓,以及戰死在沙場上的將士道歉;三,有生之年,大汗不許再興兵侵犯我北地百姓!”鏗鏘有力的話語,令北夷諸將領、還有那數萬精兵,齊眼睛大睜!

要他們的大汗道歉?這怎麼能行,他們不同意,他們絕不同意,驟時,震天的吼聲在這天地間響起:“大汗不可!大汗不可……”

阿如汗面上表情肅然,盯視着凌曦,就那麼目不轉睛地看着,仿若要看到其心底一般。

凌曦對他極具穿透力的目光,根本就沒當回事,更沒將那震天的吼聲當回事,她淡淡的聲音,繼續響起:“若夜某提出的這三個條件,大汗有一項做不到,那麼,大汗,乃至北夷所有的將士,將會齊遭到天譴!”內力傳出的話語,聽似淺淺淡淡,但卻將那震天的吼聲,全然覆蓋了住,且傳至甘州城上空,傳至更遠更遠的距離。

甘州城中的百姓,兵士在聽到那飄渺的聲音後,齊齊沸騰了起來:“夜相!夜相!夜相……”他們熱淚橫流,呼出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

蔣欣與李副將站在凌曦身後三步開外,雙目泛紅,脣角顫抖不已。

“大汗可想好了?可要應下夜某提出的三個條件?”

凌曦淡然的目光中,慢慢浮出一抹輕謾,是的,她眼裡有了輕謾之色,作爲王者,若是輸不起,那他真得不配爲王,不配他的子民愛戴!

“你的心xiong很寬廣!”良久,阿如汗長吁口氣,薄脣輕啓,溢出這麼一句話。相比較那青衫少年,他是個失敗的王,爲建立功業,他的子民所過的日子,確實苦不堪言。而就在剛纔,那青衫少年提出她的三個條件後,怕他反悔,也沒出言用他的子民做詛咒!

戰爭是兩軍之間的事,與無辜的百姓何干?再者,那青衫少年的能耐,他已看出,朝國有如此出類拔萃的人才,他國要想侵犯,進而蠶食,還是個未知數。

等,他坐山觀虎鬥也好,看中原三大國未來的命運會如何,到那時,他再作打算也不遲!

阿如汗如是想到。

寒涼的暮風,徐徐吹拂,凌曦臉上的表情,並未因阿如汗的讚語,生出多餘的變化,她的目光依舊淡然而不失輕謾。思緒收斂,阿如汗望向她,啓脣道:“在夜相眼裡,本大汗所說的話,就那麼不可信?”他沒有直接回答凌曦,而是反問其一句。

一聽他這話,凌曦淡然而不失輕謾的眸色,漸漸發生變化,一抹淺淺的笑,在她明眸中閃現而出:“謝了!”她身形筆直,朝阿如汗揖手一禮。

夕陽最後的光芒,在這一刻,仿若全聚在她身上,而她,本就容顏絕世,又擁有着極其優雅的氣質,如此一來,萬道霞光籠罩之下的她,就像是天神眷顧的神明一般耀眼。

這樣的她,看在阿如汗眼裡,令其忽然涌起一陣莫名的觸動,略加一想,阿如汗心下不由輕嘆口氣。

——他們終究無緣!

少年如風似月,定定地站在原地,眸中流溢出抹淺笑,好似天地之間空曠無人,唯他一人而立。

蒼穹與大地,山川與河流,開拓疆土,稱霸天下,瞬間在阿如汗心裡,變得虛無。他想到,當他某日真達成所願,如天之雄鷹,停駐在馬雅山最高的峰巒上,俯瞰大千世界,那時,除過無窮盡的寂寥,還能有什麼?

而不遠處的青衫少年,與那照耀在他身上的霞光無二,讓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靠近後,就會暖意融融。

深邃的目光,像是被吸引住一般,阿如汗久久沒有挪開眼。

諸將領與數萬精兵,對於阿如汗應下凌曦的三個條件,心中再不願意,也不敢再出言阻止。

因爲他們是王的部下,是王的勇士,職責就是——聽命於王!

許久,阿如汗依着凌曦提出的條件,面朝甘州城,鞠躬行禮致歉,接着,他徐徐擡起鷹眸,與凌曦道:“待本大汗率軍回到營地,會將被擄婦女送回甘州城外,至於第三個條件,你把話都說到那種程度,本大汗再說些什麼,未免就顯得有些多餘。”說着,他大手一揮,數萬大軍立時拔營,朝他們的大本營進發。

凌曦輕頷首,目送阿如汗跨上馬背,率領諸將領,行至大軍最前面,漸行漸遠。

“夜相,我和李副將扶你回城吧!”蔣欣走上前,眸中涌滿關心,凌曦搖搖頭:“我沒事,你們留在這候北夷送回我北地被擄婦女,再行回城。”蔣欣和李副將拱手領命,這時,蔣欣又道:“夜相,你提出的三個條件,前兩個,今日已兌現,可第三個條件,你覺得北夷大汗會遵守嗎?”

脣角涌起抹淺笑,凌曦望向北夷大軍撤退的方向,淡淡道:“他是個聰明人,短期內不會做出什麼出爾反爾之事,至於未來,就要看雲、霧兩國與我國之間的關係了。”蔣欣垂眸思索片刻,猛地擡起頭,道:“夜相,你的意思是,是那北夷大汗想坐山觀虎鬥?”

“嗯,”凌曦頷首,“如果雲、霧、朝三國間發生戰爭,而我國又在戰爭中取勝,那麼北夷定不會輕舉妄動,反之,我今日提出的第三個條件,北夷大汗只當沒有聽到!”能成爲草原之王,阿如汗自然有他的能耐,比如今天的賭箭,無不彰顯出他能屈能伸的一面,這樣的對手,哪個敢小瞧?

“那,那……”一聽凌曦這話,蔣欣登時爲朝國的未來擔憂不已。

凌曦笑道:“不用擔心,”頓了頓,她接道:“在三國沒發生戰爭之前,我們完全不予考慮北夷,如果雲、霧兩國對我過發起戰爭,那麼,我國定會狠狠反擊,一舉拿下整個中原!”凌曦說得傲然:“到時,區區北夷,唯有歸順我國,別無他路!”第三個條件,凌曦之所以沒有提出讓北夷歸順朝國,一是她將北夷數萬精兵、鐵騎的威力,皆看在眼裡,再有,她近距離接觸阿如汗,對其脾性與膽識多有了解,堂堂大汗,再怎麼要面子,也絕不會當着自己諸將領,及數萬精兵、鐵騎的面,歸附他國,仰人鼻息。

怒到極致,阿如汗直接下令數萬精兵、鐵騎,踏平甘州城,乃至北地諸城池,完全有可能。

基於此,凌曦沒有冒那個險,畢竟以目前的局勢來看,敵我兵力太過於懸殊。

無把握之仗,她不會打!

蔣欣和李副將聽完凌曦說得話,目中神光皆明亮而自信,蔣欣道:“夜相,你說得對,如果雲、霧兩國敢侵犯我國,我國定會狠狠反擊,一舉拿下整個中原!”說着,她擡手,握拳在xiong前晃了晃。

凌曦一手捂住xiong口,一手握拳掩脣接連輕咳數聲,朝蔣欣輕淺一笑,然後看向李副將:“城中百姓已經連着兩天兩夜沒吃東西了,王參將他們今晚能到甘州城吧?”李副將揖手道:“回夜相,屬下昨日遵照你的吩咐,着王參將拿着你的貼身玉佩,領兩百名兵士迅速趕往濱州城,按照路程估算,他們這會子怕是已接近甘州城了。”

“這就好。”凌曦輕頷首,道:“我先回城安撫百姓們。”

蔣欣與李副將拱手,目送凌曦走遠。

城門大開,望着街道兩邊滿臉激動的百姓,凌曦輕淺一笑,緩緩道:“北夷大軍撤了!未來,他們不會再肆意燒殺我北地百姓,也不會再搶掠我們的財物,大家可以放下心,一家人好好的生活了!”百姓們脣角顫抖,任眼裡的熱淚橫流,無人說一句話。

夜相,與他們說話的是“夜公子”,是夜相。

他帶着滿身的戰塵與疲憊,正在緩步向他們走來。

他憑藉一己之力,令北夷大軍撤退,給他們帶來了安寧的生活。

他說得每句話,聽起來都像仙音一般,溫暖着他們每個人得心。

剛不久,他們聽到城外那飄渺的仙音,雖歡呼雀躍,但說心裡話,他們仍沒有人相信那是真的。

北夷大軍的威嚴,他們都有親眼見識過。

夜相再厲害,他也是一個人,怎能對付得了北夷數萬精兵、鐵騎?還有,還有那草原之王的鐵血手腕,也絕不會允許他的大軍,對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施予半點仁慈!

但,事實卻是,一切都是真的,是他們的夜相,爲他們贏來了和平,爲他們贏來了安寧。

從此刻起,他們不用再擔心,擔心會被北夷大軍燒殺搶掠!

驟時,街道兩邊的百姓,發自內心地歡呼起來,他們用袖子抹乾眼淚,將凌曦圍在中間,可勁地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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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呼之聲,久久迴盪在甘州城的上空,他們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着他們內心的狂喜之情。

擁抱,他們彼此擁抱,撕心裂肺地歡呼;前一刻剛用袖子抹乾的淚水,再次滑落,他們失聲哭泣,緊跟着,再次大聲歡呼,隨之又……

他們落下的淚水,不是傷痛之淚,不是絕望之淚。

——是激動之淚,是愉悅之淚!

篝火燃起,他們圍着火堆,跳着根本看不出什麼美感的舞蹈,盡情渲泄着他們心中的喜悅。

燈火映照,善良的百姓,個個餓得飢腸轆轆,卻仍然笑得美好,笑得開心!

“爹(孩子,我的孩子,當家的)!”被擄的婦人,在蔣欣和李副將的帶領下,滿臉風霜,步履艱難,慢慢走進城門,對着歡呼的人羣,喚着親人的名字,登時,那些圍着篝火跳舞的人們,怔然片刻,隨之,哭着笑着,向婦人們身邊奔去,尋找着他們的妻子,女兒,母親。

凌曦站在街邊一隅,看着百姓們擁抱在一起流着幸福的淚,心裡感慨不已。

“戰爭殘酷,百姓無辜,善良而淳樸的他們,不該被野心家發動起的戰爭波及!”若是璟,準確些說,應該是很久以前的璟,在這甘州城中的話,一定會認同她的話吧!那時的他,似春風,似明月,又似暖陽,絕不會看着百姓受苦受難,而視若無睹!

“璟,我說得可對?”喃喃出聲,凌曦略有些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微笑:“璟,現如今對家國百姓不聞不問的你,如果能似以前一般,該有多好?我想,你會的,對,你一定會的,一定會回到以前心繫家國百姓的你!”

“夜相,王參將帶着兵士,從濱州調來一車隊糧食到了!”蔣欣和李副將走至凌曦身邊,面帶喜色,由李副將揖手稟道。

喜悅中的百姓,聽到李副將稟於凌曦的話語,倏然止住歡呼聲,止住哭泣聲,滿臉驚喜,朝正在駛向他們的車隊看去,糧食,他們真得有糧食了,他們不用再捱餓了!他們欣喜地靠近車隊,在王參將的指揮下,將車上的一袋袋糧食卸下,堆積在一起,宛若一座小山一般。

車隊,牲畜被王參將着兵士帶領遠去,人們排着有序的隊伍,從那拿着木瓢的兵士手中,領着白白的大米,餓極的百姓,顧不得回家煮飯,直接抓起一把米,就塞入口中,咀嚼起來,邊咀嚼,他們還邊憨實地傻笑個不停。

朝分發糧食的數名兵士叮囑了兩句,王參將上前走至凌曦面前,拱手道:“夜相,屬下有事稟報!”凌曦擡眼注視他片刻,然後看向蔣欣、李夫人二人一眼,與王參將道:“走,咱們回總兵府再說。”

“是”

王參將拱手應聲。

於是,一行四人,邁步走向總兵府。

月下的總兵府靜寂一片。

房裡,聽完王參將稟報之語,凌曦面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王參將,你的意思是,濱州州府李大人這個人有問題?”食指輕叩桌面,凌曦問王參將。

王參將從椅上起身,拱手道:“回夜相,屬下拿着你的玉佩,找到李大人調撥好糧食,剛走出他府邸大門,就看到一黑衣人,低垂着頭,快步進了李大人府中!”凌曦蹙眉道:“那黑衣人身上可有什麼特徵?”

皺眉想了想,王參將道:“那黑衣人樣貌白淨,看不出年歲,行走間甚是鬼鬼祟祟,”說着,王參將再次想了片刻,補充道:“哦,還有,屬下看到他左手扶着右手腕部……”

凌曦目中神光一凜,啓脣道:“是他!”

“夜相,王參將說的黑衣人,應該是那用皮鞭抽我的黑衣人沒錯!”

蔣欣眸中閃過一抹厲色,極其肯定道。

凌曦點頭:“對,就是他,他是宦官,就是不知他是楚帝身邊的人,還是鳴帝身邊的人!”

李副將道:“夜相,要不屬下這就帶兵前去濱州,抓那李大人,逼問出黑衣人的下落?”凌曦搖頭:“李大人能在我國潛伏多年,背後肯定還有比他更大魚兒做後盾,否則,多年來,他不會放着京官不做,跑到這北地來做府尹數年!而找他的黑衣人,這會子怕是已經離去,”言語到這,凌曦話語微頓片刻,才接道:”我會留意李大人,你們無需再爲這件事憂慮。”

“是。”

蔣欣,李副將雙雙站起,與王參將一起朝凌曦拱手行禮道。

“夜相,沒什麼事的話,屬下便先行退下。”

過了半晌,不見凌曦再說哈,王參將拱手道。

“嗯,去吧,到街上看看,看看糧食分發的怎樣了。”凌曦輕擺了擺手,王參將再次行禮,然後退後兩步,轉身出了房門。

“你們坐吧,我有事與你們說。”

望向蔣欣和李副將,凌曦淡淡道。

“是。”蔣欣,李副將應聲,坐回椅上。

凌曦道:“我着王參將調來的糧食,可供城中百姓吃上三四個月,但,這樣下去肯定不是長久之計,你們二人須在春耕來臨之際,督促百姓們播種,將北夷大軍踐踏、摧毀的莊稼,重新種植起來,再有,明日我就會前往濱州,先去探探李大人的虛實,你們和城中諸兵士,幫助百姓們搭建房屋,讓他們在冬季遠去之前,別凍着了!還有……”凌曦把她考慮到的,全與蔣欣和李副將一一道出,李副將聽着她的話,接連點頭,蔣欣卻坐在椅上,一語不發。

“蔣小姐,我說得,你是不是覺得有哪裡不妥?“

凌曦脣角泛出抹淺笑,問蔣欣

“沒有,夜相所言,全是爲百姓考慮,沒有絲毫不妥之處。”蔣欣咬了咬脣,吞吞吐吐道:“家父生前極其器重李副將,他能力昭著,甘州城有他在,定能把夜相說得事宜,一一辦妥,我,我想跟在夜相左右,明日一起前往濱州!”她這話一出,李副將眼底驟時涌出抹苦澀。

夜相能力非凡,樣貌又長得宛如天人,能吸引住她的目光,他不奇怪,可是,可是他愛慕她多年,她難道一點都沒感知到嗎?

李副將垂眸,心下幽嘆口氣。

凌曦看向李副將,道:“李副將,蔣小姐所言,你怎麼看?”與這二人相處時間不長,但她能看出,李副將眼裡有對方,就是不知這男兒,有無勇氣在心愛之人面前,表達出自個的愛慕來。

李副將徐徐擡起頭,朝蔣欣看了眼,然後回凌曦:“大小姐說得話,屬下沒有異議。”只要她開心幸福就好,語畢,他目中情意流轉,再次望向蔣欣,奈何蔣欣眉眼低垂,並未看到他眼裡的深情。

凌曦微微一笑,道:“蔣小姐,在甘州城新的州府大人沒上任之前,李副將一個人在城中怕是忙不過來,本相希望你留下幫助他!”甘州城的府尹大人,與蔣總兵一樣,亦慘死在北夷兵士的馬刀之下,關於這個,凌曦是從李副將嘴裡聽說的。

(璟大大明日駕到!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