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話一出口,諸葛嬋娟陡然皺眉,歪頭側目,看向南風。
胖子一說這話,南風就知道後果是什麼,他本以爲諸葛嬋娟會追問,未曾想諸葛嬋娟並沒有追問,既然不曾追問,就不好接話。
主動解釋嫌疑更大,不解釋誤會更深,猶豫也不行,有自心中編造謊言之嫌,說不行,不說也不行,說慢了還不行。
好在南風反應迅速,隨口說道,“當年在長安我們七個乞兒住在一起,大眼睛就是其中一個,她身有殘疾,天生聾啞,五年前我們幾個在長安犯了血案,爲了躲避官府抓捕走散了,自那時起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
諸葛嬋娟醋勁兒大是真,但她聰明也是真,南風今年十七,五年前才十二,哪懂什麼男女私情,再知道大眼睛身有殘疾,便不多想,而是轉頭衝胖子撇了撇嘴,“沒有比你更壞的了。”
胖子只是發壞說笑,並不想惡意挑撥,咧嘴一笑,也不反駁。
“聽你們剛纔言語,她貌似有些來歷?”諸葛嬋娟問道。
南風點了點頭,“此事說來話長,三年前我離開太清宗,自江邊遇到胖子,逃難之際在虎林鎮遇到了一個老者帶着一個女童……”
此事當真是說來話長,哪怕南風力求簡略,也足足說了一刻鐘,因爲此事並不獨立,還牽扯到了玉清宗和黃奇善等人。
南風所說的這些事情胖子都知道,提不起興趣,南風還沒說完,他已經睡着了。
由於說的簡略,南風說完就等諸葛嬋娟追問,然後再給予相應解釋,未曾想諸葛嬋娟並沒有詢問大眼睛的來歷出身,也沒問黃奇善和玉清宗,而是問了個令他哭笑不得的問題,“大眼睛的女子通常好看,她長的好不好看?”
“叫花子有好看的嗎?”南風自己都佩服自己應對得當,這避重就輕使的巧妙,不用說實話了,而他也不敢說實話,因爲大眼睛雖然衣衫襤褸,卻並不邋遢,長的也很好看。
聽他這般說,諸葛嬋娟心裡踏實了,“你既然認識那姓黃的陰官,何不請他現身,就此處道人的來歷問他一問。”
“此人乃陰間百司總判,位列天仙,不便隨意召請,”南風緩緩搖頭,“我們先自行尋察,實在不行再召他前來。”
諸葛嬋娟點了點頭,“夜長夢多,咱們早些動身,尋他去。”
南風也無睡意,便推醒胖子,“走了,走了。”
胖子直身站起,打着哈欠走向右側石棺,拿取棺中陪葬器物。
“有完沒完,拿那麼多有啥用?”南風不悅,若是爲衣食所迫,取些金銀餬口也說得過去,而眼下三人並不缺乏花銷。
“錢能通神,越多越好。”胖子說到此處伸手南指,“你還記得建康的那個土地廟嗎?進門就得三千兩金子。要是咱有個十萬八萬兩的,也能娶個公主回來。”
“你說的是金鼎廟?”諸葛嬋娟問道。
胖子答道,“不知道是不是叫這個名兒,就是建康城外那個,樑國七大門派排第四,我聽說只要給夠了他們錢財,連公主都能娶到。”
“是金鼎廟。”諸葛嬋娟說道,無人知道那小廟的背景,但胖子所說迎娶公主確有其事,是一鹽商以十萬兩黃金求得,此外還有十惡不赦的死囚,金鼎廟亦曾收其黃金幫其免死。
“你對那小廟知道多少?”南風看向諸葛嬋娟。
諸葛嬋娟搖了搖頭,“沒多少,那金鼎廟好生神秘,別說北國人,便是樑國武林中人對它也知之甚少,但金鼎廟着實厲害,只要付予足夠金銀,便沒有辦不成的事情,百年招牌,從未砸過。”
“欺世盜名,真有能耐,讓它把龜甲給我找齊了。”南風面露不屑。
“你予它黃金一百萬兩,說不定真能給你尋來。”諸葛嬋娟說道。
“哦,怪不得沒砸過招牌,搞了半天是辦不到的事情就漫天要價,將主顧逼走。”南風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諸葛嬋娟歪頭撇嘴,“看你那樣兒,我不與你擡槓,快收拾上路。”
南風轉視胖子,“差不多行了,還拿。”
“走吧,走吧。”胖子又抓了一把。
此時已是凌晨時分,諸葛嬋娟放了靑螟蟲出來,那靑螟蟲爲甲蟲,個頭不大,爬出竹筒振翅飛走,很快就尋它不到。
二人尋它不到,諸葛嬋娟卻能,但這靑螟蟲有個弱點,不耐嚴寒,每隔半個時辰就得收它回來,揣進懷裡暖上一暖。
根據靑螟蟲移動的方向不難發現高平生昨夜的確是往山外去了,臨近午時,三人看到了山外的鎮子,不過靑螟蟲並沒有往鎮子上去,而是往鎮子北面去了。
鎮子北面是片田地,沒有了遮擋,南風隱約能夠看到那隻靑螟蟲,那靑螟蟲此時已經慢了下來,正準備落地。
但周圍很是空曠,並不見高平生的蹤影。
一直到得近處,三人方纔發現高平生,田間有口枯井,那倒黴的傢伙就在井底。
水井有一丈寬窄,高有三四丈,三人來到時高平生正在坐井觀天,見到三人出現在井口,急忙站立起身,大聲呼救。
“哈哈哈,真會挑地方,”胖子大笑,“下面冷不冷?”
“冷倒是不冷,只是憋悶,還請英雄救我出去。”高平生在井底呼喊。
“幸虧是冬天,若是夏天,來上一場雨,還不把你淹死?”胖子還在笑。
“那倒不怕,我通水性的。”高平生是個老實人。
聽他這般說,胖子又忍不住發笑。
最終還是南風下去將高平生帶了上來,除了先前的那個包袱,高平生身邊還多了幾樣斧鑿器物。
出得水井,四人步行去往鎮上,路上南風並沒有追問高平生昨夜做過什麼,因爲那靈識一旦甦醒,高平生立刻就會失去意識,做過什麼他根本就不知道。
這裡非常偏遠,鎮上只有一處簡陋客棧,簡陋到前廳只有兩張桌子,後院只有兩間廂房。
有吃飯的地方就不錯了,四人吃飯時店主往後院幫他們燒了炕,簡單吃過東西,四人去後院休息。
廂房很小,只有一鋪炕,勉強能躺下兩個人,如此一來南風哪怕有心避嫌也沒法兒避嫌了,總不能讓胖子或高平生與諸葛嬋娟住一間屋子。
那靈識得到晚上纔會甦醒,下午可以睡上一覺。
剛準備躺臥休息,二人就發生了爭執,南風習慣躺外面,而諸葛嬋娟也不喜歡躺裡面,爭來爭去最後豎着睡了,炕不夠長,得蜷着腿兒。
南風有心事,醒得早,醒來之後先出去了一趟,買了些香燭回來,若是那靈識不說實話,就只能請黃奇善前來,他一直掛牽大眼睛,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捎帶着問上一問,若是隻爲打聽大眼睛的下落而召請黃奇善就顯得不識大體。
臨近傍晚,三人先後醒來,高平生已有大洞修爲,只是不會調馭靈氣,但他身上的靈識卻會,得在那靈識甦醒之前將其制住。
別說不會點穴,就算會,也不好使,原因也簡單,高平生可以催動靈氣衝開穴道。要想捆縛也不太現實,麻繩肯定捆不住,牛筋也夠嗆。
也虧了有諸葛嬋娟在,她有辦法,一點地麻粉下去,高平生立刻中毒麻痹,上半身能動,也能說話,卻走不得路。
眼見高平生緊張顫慄,諸葛嬋娟又甩出迷藥將其迷暈,免得他嚇壞自己。
爲策萬全,南風搜了高平生的身,將周圍可能用來攻擊的器物也搬到了別處,高平生自炕上倚牆斜坐,三人圍坐桌前,一邊喝茶一邊緊張等待。
“老規矩,我還扮黑臉兒。”胖子說道。
“沒用。”南風搖了搖頭,高平生是個賢良書生,但他身上的靈識卻不似他那麼賢良,此人前世活了五六十歲,人老成精,焉能看不出二人是在唱和做戲。
“等着看他是何反應。”諸葛嬋娟說道。
南風和胖子點了點頭,沒有繼續交談。
約莫半柱香的工夫,高平生睜開了眼睛,環顧左右,待得看清周圍景物,眉頭微皺。
正所謂雙眼通心,通過觀察一個人的眼神,大致能夠看出此人是怎樣的心性,此時的高平生眼神銳利,內有精光閃動,這種眼神自然不屬於高平生本人。
眼見那靈識甦醒,胖子和諸葛嬋娟先看高平生,再看南風。
南風只是平靜的看着高平生,並沒有急於說話。
看罷周圍環境,高平生將視線移向三人,自胖子和諸葛嬋娟身上一掃而過,最後落到南風身上。
但其視線剛剛定住,隨即快速遊離,看的是胖子的那雙鐵錘。
掃了一眼那雙鐵錘之後,高平生再度將視線移回了南風臉上,面無表情,不露喜怒。
短暫的對視過後,高平生垂眉低頭,若有所思。
見此情景,南風只能率先開口,“你是何人?”
高平生不曾回答,甚至不曾擡頭。
對方的反應在南風意料之中,隨即又問,“你重回人間,有何圖謀?”
高平生聞言微微歪頭,瞟了南風一眼。
眼見高平生眼神多有輕視,胖子在旁插嘴,“少給我們裝聾作啞,快說。”
高平生對胖子言語置若罔聞,甚至不曾看他。
“你前世是何人?”南風又問。
高平生不答。
南風再問,高平生還不答。
“不說更好,你也別問了,直接打殺了算了。”胖子恐嚇。
高平生聞言嘴角出現了些許笑意,但那笑意卻並非發自真心,而是帶着很明顯的嘲笑。
“你認得這雙鐵錘?”南風指着胖子身旁的鐵錘。
高平生仍不接話。
“故弄玄虛是吧?”胖子怒目瞪眼。
此番高平生有了反應,面帶鄙夷,很是不屑。
胖子碰了個軟釘子,好生氣悶,但他又不能真把高平生給打殺了,只能看向南風,“這傢伙鐵了心不說話,用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