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元衡是個聰明人,他是從來不順着皇帝的脾氣走的。這時候,他機智的調轉了話鋒說道:“陛下剛提到了李懷光和野詩良輔。微臣突然想起,如果要出征西域,這二人倒是十分的合適。”
李世民頓時詫異的道:“此話怎講?”
“原因很簡單,就因爲他們彪悍。”武元衡說道,“打內戰,需要的是微臣這樣能兼顧內政的將領。防守對抗吐蕃外敵,李晟渾馬燧這樣的將軍都不錯。但要千里襲敵遠征破敵,李懷光絕對要比其他人要厲害。野詩良輔就不用說了。他那樣的人,上了戰場就忘乎所以,就是爲了殺戮而生的。遠征在外,需要的就是這樣一員生猛無比的大將鼓舞士氣。有他在,軍隊就像有了定海神針,士氣永不會跌落。”
李世民笑了一笑:“想不到,你對他們二人居然還有這樣的瞭解。”
“還有一點更重要。”武元衡補充道。
“什麼?”
武元衡臉上泛起一絲詭異的微笑,輕聲道;“陛下可曾記得,當年太宗皇帝爲何派李靖出征吐谷渾?”
李世民恍然大悟道:“當然記得----使功不如使過嘛!”
武元衡點頭讚道:“正是使功不如使過。李懷光身負罪孽,如果陛下能給他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讓他帶兵出征,他勢必竭盡全力拼死效忠。相反,李晟、馬燧與渾那些人,都有無數功勞在身,榮華富貴已是享之不盡。派他們出征,或許不會有什麼大的閃失。但是也難免會讓他們有一些無過便是功的想法。畢竟他們都是上了年歲的人了,誰也不想在晚年栽上這一把。反之,李懷光已經是掉到了底谷。只會專心打仗以恕罪過。他這樣的人上了場戰,會更加有創造性,也更敢拼命更不怕死。面對西域那樣複雜的戰局,沒有膽量和不怕死的精神是不夠的。所以微臣覺得,李懷光特別適合出征西域。或許,他就是上天賜給陛下地西域之王”
果真是侯君集再世嗎?李世民的腦海中,瞬間浮現出這樣的感想。當年侯君集遠征高昌。着實打出了大唐的威風,也成就了他一世將名。難道,歷史又會這樣重演當年一幕嗎?
李世民的臉上泛現出複雜的笑意,讓武元衡感覺很是看不懂。
“陛下?”武元衡低聲驚咦。
“哦,沒事。你接着說吧。”李世民搪塞了一句。
武元衡拱手拜了一拜。說道:“其實,至從盧龍節度平復後,大唐天下節度使制度已然廢除。李懷光的身份和事蹟,也沒有當年那麼敏感了。當年陛下寬宏大量沒有殺他,已經讓天下仕人感佩。如果現在陛下再能大膽啓用李懷光。只會讓天下臣工都被陛下地胸懷所感動。.1 6 更何況,李懷光也確實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將帥之才。就這樣讓他終老無用,確實可惜。多年後我們的後人憑弔先人。也會爲李懷光唏噓一番吧?”
“我說你……”李世民疑惑的看着武元衡,說道,“你可是從來不誰說情講好話的。說,李懷光給了你什麼好處?”
“這……呵呵!”武元衡尷尬地笑了起來,說道,“實話實說,李懷光的確是給了微臣一些好處。但他流放多年一貧如洗,送給微臣的不是錢財也不是美女。而是……幾個響頭。”
“李懷光給你磕頭?”李世民有些不可相信。詫異的道,“這老傢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低身下氣了?以前,他可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桀驁不馴地一個。”
“正因爲他是那樣的人。微臣才忍不住竭力的替他在陛下面前說話。”武元衡說道,“這一次。微臣並不隱瞞,地確是有一些私心,想幫助李懷光。陛下請責罰微臣吧!”
李世民故作惱怒的瞪了武元衡幾眼,哼道:“我說你今天怎麼摸到朕的書房來了,原來是特意來說情的。那李懷光好不知趣。朕不殺他就已經是額外開恩了。他不老老實實的在流放地過日子,還想着要上陣帶兵嗎?我大唐人才輩出名將如林,難道朕就真的非他李懷光不用嗎?四大元帥也許都老了,適應不了長途奔襲的征戰。如果當真要出兵西域,朕打算啓用新人。”
“新人?”武元衡既失望,又有些驚訝。
“是啊,啓用新人。”李世民說道,“李白有詩,江山代有才人出。四大元帥年歲都已高,莫非你要朕在他們歸天之後,手中再無將才可用嗎?其實你仔細想想,年輕一代中,我大唐還是有許多可用之才的。李、房慈,師出李晟,盡得真傳。徐戰其實也還不錯,只是比他二位師兄略顯稚嫩一點。薛平一樣年輕,雖然名不見經傳現在也沒什麼功績,但朕知道,他少年老成滿腹才學是個人才,可堪大用。稍長一點地人當中,李光進、李光顏兄弟和唐漢臣、路嗣恭都是可以獨擋一面的。李是猛將、董重質多智謀。高固和野詩良輔雖然一直都是朕身邊的護衛近臣,其實也是可以帶兵出征獨擋一面的。你說說,朕難道非用他李懷光不可嗎?”
武元衡聽完,臉上的笑意居然更濃了,淡定地看着皇帝不說話李世民被他看得渾身不舒坦:“你這麼看着朕幹什麼?”
武元衡輕笑道:“微臣只是隨便說說啓用李懷光的事情,陛下就反應這麼強烈。足以見得……陛下對李懷光,當真是異常地在意啊!”
“你……大膽!”李世民像是突然一下被人剝光了衣服,既怒且羞。
武元衡慌忙拜倒下來:“微臣知罪!”
李世民恨恨的瞪了武元衡幾眼,然後又無奈的長嘆一聲,擺擺手說道:“罷了,起來吧伯蒼。也只有你,敢在朕的面前說出這樣的真話了。”
武元衡心中暗笑:看來我猜得沒錯。皇帝口頭上對啓用李懷光一事大肆反感,其實心裡一直有這樣的想法。李懷光是什麼人物,皇帝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過。謀反可是十惡不赦之大罪。李懷光有這樣的前科履歷,誰都不會再對他完全放心了。更重要地是,要啓用一個重罪流放之人,本身就會很有挑戰性,會揹負上許多的壓力。朝上的大臣會持反對意見不說,就是軍隊裡的那些將軍士卒們,或許也會心生芥蒂。畢竟李懷光已經離朝幾年。人走茶涼是一個原因。另外,大唐的軍隊都已經經過了組編,哪隻軍隊還會像當年的朔方軍那樣,對李懷光渾信不疑奉若神靈呢“朕看到李懷光的時候,地確是想過讓他重回軍隊。挑起一份職責來。”李世民並不諱言的說道,“也正如你所說,朕也認爲,他李懷光是特別適合在西域河隴一帶拼打。一來,他在朔方經營多年。對回鶻與吐蕃都非常的熟悉。二來,他那股子狠勁、狂勁,也特別適合西域彪悍的民風。至於軍事上的才能。朕就更不用懷疑了。雖然這些年來,他李懷光地戰績並不如李晟和馬燧出色,但確實是因爲缺少了發揮的機會。朕感覺,朕這些年來對他並不是太公平。李晟和馬燧如此獲得重用,他卻被流放在荒僻之地,白白浪費了好幾年大好的光陰。可惜,可惜啊!”
武元衡暗自發笑:陛下果然有想過這樣的事情……看來,要重新啓用李懷光。也並不是沒有可能。雖然會遇到很大的阻力和非議。但陛下是什麼人?他要拍板定案乾坤獨斷,誰又敢提一個不字呢?
李世民警覺地瞪着武元衡:“你爲什麼笑得這麼陰險?”
武元衡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微臣從來不幹什麼陰險的事情。陛下心中有所思,微臣替你說了出來。事實就是這樣。”
“真受不了你!你若是碰上別地皇帝,早被殺了一百次了。”李世民又好笑又好氣的說道,“妄揣聖意。其命久乎?”
“陛下也說了,是別的皇帝。你是不會這樣做的。”武元衡笑得越發自信。讓李世民感覺有些惱火。但心中更多的是欣慰。畢竟,當皇帝的人想有一個知已,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這樣吧。西域和河隴的事情,暫時還不好提。”李世民說道,“真到了那一天要用兵了,朕再詳細考慮。你給朕說說,這李懷光已經進京了,朕該如何安排他?”
武元衡果斷而又機智地說了一句:“陛下爲了給太上皇和昭應昭王慶壽,不是大赦天下了嗎?”
李世民也當仁不讓:“可李懷光犯的是十惡不赦之罪。朕如何赦他?”
“律法也不外乎人情。這麼多年來,陛下一直提倡慎刑,不就是爲了珍惜生命,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嗎?”武元衡說道,“李懷光已經徹底悔悟,這樣對他的懲處的目地就達到了,這就夠了。再說了,當年李懷光的事蹟,並沒有造成十分巨大地損失和極度惡劣的影響。陛下要站出來對他開一個特赦,也不見得有多難。更重要的是……陛下與李懷光,惺惺相惜莫逆之交。於公於私,特赦李懷光都有充分的理由。”
“照你這麼說,朕真的要特赦李懷光了?”李世民狡黠的看着武元衡,不懷好意的笑。
武元衡卻是一本正經的拱手而拜:“正是如此。”
“那好吧,朕就依你一回,特赦李懷光。將他召回京城,不必再去嶺南了。他這麼大歲數了,再去嶺南顛簸一回,要是死在路上了可不好。”李世民順坡下驢,說道,“不過,朕也不置於一下又讓他嘗多少甜頭。讓他當個馬伕,去給朕餵馬。終南山腳下有個飛龍騎馬場,讓他去那裡養馬。”
武元衡險些撲赤一聲笑了出來,但好歹忍住了。拱手拜道:“陛下英明,仁慈博愛之心,定能獲得天下人的讚頌。”
“行了,少拍馬屁。朕累了,你該幹嘛幹嘛去。”李世民伸了一個懶腰,輕鬆的說道,“想不到,你說情也還挺有幾分本事。”
武元衡笑了一笑,緩步退了出來。出了御書房,武元衡馬上就喜上眉梢了:皇帝終於撂下了面子,將李懷光留下了。我這一趟沒白來。李懷光想留下不走,皇帝其實也想留住李懷光不讓他走。只不過都是礙不過情面……到頭來,只好我站出來當小人,替李懷光說情,替皇帝圓話了。罷罷罷,皇帝好歹給了李懷光一個差事,沒讓他在家養閒,估計李懷光也會感恩戴德了……嗯,在飛龍廄養馬,這麼說,皇帝有意讓李懷光多接觸飛龍騎了?他這樣做,看來又是別有深意吧?呵呵!
李世民庸懶的坐在御書房的軟榻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暗自尋思:河西、隴右是一定要收回來的,不然長安始終就像是裸體面對着敵人的威脅一樣,這會讓人寢食不安。北庭和安西的千里疆土,雖然貧瘠荒涼,但手背手心都是肉,也輪不到別人來奴役和瓜分。今後幾年的國策與戰略,重心就在那邊了。西域與河隴的事情,估計多半都要在軍事上解決。要對抗吐蕃震劾回鶻和其他一些蠻族,強大的騎兵是必不可少的,必須現在就開始重點培養纔是……李懷光呀李懷光,將來,你可是朕手上的一枚重要的棋子。你可要活得精神一點,別讓朕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