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衣少女過了半響,不見動靜,以爲自己偷偷尾隨的事情沒有被發現,悄悄從大樹背後露出身形,美目四盼,林間空蕩蕩的,哪有半個人影,登時芳心大亂,畏懼的看着染上暮色的山林。今日,她雖然目睹莫天行噬血時恐怖場景,對他隱隱存着一絲懼意,但是尾隨半日,那獸皮少年似乎並非壞人,甚至當她腿腳痠痛,跟不上的時候,像是有意讓她休息,竟在途中連番數次停下憩息。若非如此,她早已跟丟,只是爲何到了夜間,突然撇下自己,難道他是因爲白日行兇恐被人發現,刻意等到夜深無人之時方纔動手。想到這裡,綠衣少女深覺有理,越想越怕,可是長夜漫漫,她又是負氣離家出走,遭逢變故,隨從僕人盡皆身死,對山野路徑毫不知悉,即使從此地返回原處,她也不記得了。綠衣少女銀牙一咬,想起慘死賊盜手中的親人,心裡轉念一想:我的親人是被賊盜所害,那少皮少年也算間接爲自己報了仇。如今世上只剩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活着還不如死了痛快,索性就成全了他,讓他吸乾我的血好了。那少年長得也算一表人才,若是被他吸乾鮮血,總好過被這林間的野獸分吃要好,好歹也能得個全屍。
正當綠衣少女胡思亂想,猶豫不定時,突然林間響起了枯枝碎裂聲,她閃身躲在灌木叢中,緊緊閉着雙眼,心中暗念:你要吸血就來吸好了,反正我活在世上也沒意義了。等了很久,始終不見那獸皮少年來吸自己的鮮血,綠衣少女閉上右眼,偷偷睜開左眼,摸了摸自己的面龐,暗道:我竟然沒死,我沒有被吸成人幹?難道他要等到半夜纔要吸我的血嗎?
遠處莫天行盤膝坐下,升起一團篝火,心知綠衣少女在側,也不理睬,自顧自的將適才抓來的山雞洗剝乾淨,倒上自制的調味品,用竹枝架起,做起烤肉來。沒過多久,一陣烤肉的香氣逸散在林間,莫天行低頭去下烤架上的烤肉,扯下雞腿,自顧自的吃起來。
綠衣少女尾隨半日,身上的乾糧早已吃光,已經三四個時辰水米未進,聞到烤肉香,肚子不爭氣的咕咕直叫,不知嚥下多少口水,眼巴巴的看着獸皮少年將香美誘人的烤肉一口一口吃進肚中,填滿五臟廟。烤架上有兩隻烤雞,很快一隻烤雞被吃光了,另一隻也被吃下小半。綠衣少女芳心早已沒了對獸皮少年的恐懼,死死盯着烤架上剩下的大半隻烤山雞,心中默默祈求上天,保佑獸皮少年不要吃掉僅剩的那大半隻山雞。彷彿上天真的聽懂了綠衣少女的禱告,那獸皮少年似乎是吃飽了,真的停下油膩的雙手,走到身旁不遠處的山澗邊,洗淨手上的油膩,然後折轉返回篝火旁,找來一些細細的枯枝和落葉鋪成一張足夠兩人平躺的簡易大牀,仿若疲倦不堪,徑自倒在草牀上,沒過一會兒,鼾聲如雷。
綠衣少女好不容易等到獸皮少年沉沉睡去,很想偷偷跑過去,將那剩下的大半隻烤山雞偷來填補自己的肚子,但是又擔心這是獸皮少年有意引自己現身,好將自己吸成人幹。綠衣少女在灌木叢中躊躇良久,最後實在忍不住飢餓,自言自語道:“死就死吧,反正飽死鬼總比餓死鬼強。”她躡手躡腳走到篝火旁,仔細瞅了瞅緊閉雙眼,沉沉睡去的獸皮少年,確信這不是獸皮少年設下的圈套,方從竹枝上取下尚有餘溫的烤雞,不顧大家閨秀的形象和斯文,一頓狼吞虎嚥,很快烤雞變成了一堆雞骨頭。綠衣少女舔了舔手中的雞骨頭,將最後一小塊雞肉放進嘴裡,閉上眼睛,慢慢咀嚼,臉上露出享受的神色,直到全部的烤雞進了自己的肚子,方纔戀戀不捨的扔掉殘餘的雞骨頭。她轉過身,端詳酣睡的獸皮少年,襯着月光,猛然覺得這個神秘的獸皮少年長得挺帥氣的。她輕輕坐在草牀邊,雙手抱住小腿,美目目不轉睛的盯着獸皮少年的面頰,自言自語道:“沒想到,他烤的山雞這麼好吃,可比小時候爹孃帶我買來的山雞美味百倍。要是我能一直吃到他烤的山雞,就算最後被他吸乾鮮血,我也是願意的。”
突然山風吹過,綠衣少女忍不住抖了抖身體,餘光掃過獸皮少年,簡陋的少皮只遮住上身和腰部,他的雙臂和小腿裸露在外,小腿上留着數道荊棘劃傷的疤痕。綠衣少女忍不住升起一絲心疼,將自己身上披掛的外衣輕輕搭在他的身上,遮住他的雙臂和小腿,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低聲道:“這算是我吃你烤雞的回報吧。”
夜深了,林間飄起了薄薄的霧氣,偶爾傳來一陣清風,輕聲嗚咽,仿若女子啜泣。綠衣女子緊了緊衣領,哆嗦的盯着周圍黑洞洞的山林,回頭看了看熟睡的獸皮少年。整片林子安靜極了,只有枯枝燃燒斷裂的聲音。從小到大養尊處優的她哪兒在野外露宿過,凍的直哆嗦,忍不住向草牀裡靠了靠,輕輕躺在他的身旁,把頭貼在獸皮少年的肩膀上。他的肩膀溫涼,讓人覺得很舒服,似乎靠着他,方纔覺得心安。她暗暗想着:“我先靠着他睡一會兒,待明天一早,悄悄躲起來吧。”綠衣少女想着想着,打了一個哈欠,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在綠衣少女熟睡不久,側身沉睡的莫天行突然睜開眼,眼眸清澈,毫無癡迷之色,他一動不動,只是用餘光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旁的綠衣少女,鼻頭輕輕嗅了嗅蓋在身上的外衣,低聲道:“好香,自從娘去世以後,第一次感受到被人關心。”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意,警惕的打量了一下四周,仍舊閉上雙眼,暗自休息。
清晨,霧氣漸去,陽光照亮整個山林,有了些許暖意。綠衣少女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睜開朦朧的雙眼,印入眼簾的是兩 只黃裡透紅,飄散着肉香的山雞,這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烤雞嗎?綠衣少女歡呼一聲,便欲取下架在火上的烤雞,纖手剛碰到烤雞,手指被灼傷,口中忍不住呼痛。
突然耳畔傳來一聲淡淡的話語“烤雞剛熟,還需要稍等一會兒,待燒雞表面的高溫褪去,方可入口。”綠衣少女這時才注意到身旁不遠處還有人,正是那獸皮少年,臉上一驚,道:“你怎麼醒了?”話剛出口,臉上一紅,昨夜她可是靠着他睡了一夜,豈不是都被知道了。
綠衣少女沉默半響,粉面紅霞漫天,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雙腳,始終沒敢擡頭看那獸皮少年。過了一會兒,獸皮少年取下一隻燒雞,橫在她的眼前,沒有說話。綠衣少女見他沒有說話,渾然不覺昨晚的事情,心裡大爲安心,道:“這是給我的嗎?”
“我昨夜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有人在我耳畔說只要能一直吃到我做的烤雞,就算被我吸乾鮮血,那也是願意的。”獸皮少年仿若自言自語一般,也不擡頭,一邊撕下雞肉,一邊說道。
“好啊,原來你昨晚根本就是裝睡,你,你真壞,虧我昨夜還把自己的外衣給你披上,真是氣死我了。”綠衣少女聽到這句打趣的話,登時臉色紅到脖子根,惱羞成怒道。
“謝謝。”獸皮少年停下手中的活,擡起頭,平靜看着綠衣少女。
“你剛纔說什麼?”綠衣少女以爲自己的耳朵聽錯了,反問道。
“謝謝你昨夜的外衣,今天早上的這頓烤雞算是答謝。”獸皮少年莞爾一笑道。
“你竟然還會笑?”綠衣少女一臉驚訝,少女天生的好奇心登時鋪天蓋地,繼續說道:“我還以爲你不會笑呢,你總是讓我覺得很神秘。”
“是嗎?”獸皮少年低下頭,繼續吃着手上的烤雞。
“其實你笑的時候有些帥氣,應該多笑些,不過我只是建議,你可不要有別的心思。”綠衣少女紅着小臉,轉過身,背對着獸皮少年,低聲道。
“哦。”獸皮少年毫無表情的應了一聲,便沒了下文。綠衣少女等了片刻,見身後沒了反應,心中大驚,以爲他又悄無聲息的撇下自己了,急忙轉過身。只見獸皮少年已然吃完烤雞,獨自走到河邊,捧起一汪清水清洗臉頰。綠衣少女見此,又喜又怒,喜的是獸皮少年沒有獨自離去,怒的是他長了一顆榆木腦袋,一點兒都不理解女孩的心思。綠衣少女越想越氣,順手將手上吃過的雞翅丟到河裡,不偏不倚正中獸皮少年身前的小水坑,水花四濺。獸皮少年躲避不及,滿頭滿臉都是水滴,狼狽不堪。
綠衣少女也沒想到自己打的這麼準,看見獸皮少年這般模樣,忍不住掩口低笑,美目顧盼生花,稚氣中帶着驚豔。獸皮少年正巧擡頭,看到笑靨如花的綠衣少女,一時間竟然癡了,左手停在半空,忘記拭去臉上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