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他們都睡着了嗎?”
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大殿另一端的暗處響起。小三輕輕推了推最近的老二問道。
“噓——”老二壓低了聲音,將他瞪了回去,“當然沒有!你沒聽見他們還在唱歌嗎!”
“哦……”
後面的小五小六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原來這就是人類的歌聲,臉上的表情卻有些古怪。
“真難聽,還沒有我們山上的雀兒唱歌好聽呢!”兩人皺着眉嘟噥着。
一旁的小四卻“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二哥,人類的歌聲哪是這樣的?昨日集市的熱鬧你忘了?那纔是真正的歌聲!”
老二臉上掛不住,反脣相譏道:“那是歌聲,這也是!不然你說,他們發出的這些奇怪的聲調都是什麼!”
小四眨了眨眼睛,看見其他幾個兄弟姐妹的目光一同落在她臉上,心頭一時有些緊張。雖然心中明明知道自己的想法是正確的,卻也道不出耳邊這高低起伏長短不一的調調到底是什麼,於是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
“是鼾聲啊。”母獸眯起眼,笑着爲女兒解圍。
“鼾聲?孃親,鼾聲是什麼?”小獸們紛紛問道。
“鼾聲啊,就是人類睡熟了以後,在自己完全沒有意識的時候發出的聲響。”母獸耐心解釋道,“雖然和他們的歌聲類似,但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東西。”
小六聽得迷糊,跟着哥哥姐姐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五則是陷入了沉思,一個人在心裡將這兩者細細對比着。
老二撇了撇嘴,一副“無聊至極”的表情,嘟囔道:“凡人真是一種古怪的生物!”
小三和小四抱着肚子笑成了一團,真真覺得人類的習性當真有趣得緊。
母獸看着孩子們各具情態的天真模樣,眼中盡是慈愛。她懶懶地伏在地上,用爪子將孩子們撥得更攏些。
“快睡吧。”她提醒道。
“孃親。”小五終於從沉思中出來。
“嗯?”
“你說他們真的看不到我們麼?”她輕聲問道。
“仙界幻術,豈是普通凡人可以輕易窺破的?”
母獸笑着,一邊瞥了一眼一旁已經睡熟了老大——他與那片青衫捱得是如此之近,似乎天生就對那處充滿了親切感。
黑暗之中,那個人影靠牆而坐,左手搭在膝上,一動不動,也不知是醒着還是睡着,就和他們剛進破廟時看到的一樣。
他的周圍是沒有風的。
母獸皺了皺眉,心中掠過一絲疑惑。
不是因爲風被破廟阻擋而停止,而是因爲空氣完全的靜止,完全沒有流動的“無風”。
真是奇怪,即便是避風獸一族,也只是不會被風力所襲而已,若說要停止氣流的流動,非仙界神術、魔界咒術不可做到。
而他的情形,是哪一種?
母獸在心底好奇地探究着。她的壽數已有百年,這樣的情況卻是頭一次遇見,若不是那股清靈之氣確定無疑是來自於仙界,她也不敢借用他的結界庇護自己和孩子。
不過,他應當是知道自己和孩子們的存在吧?
母獸看向四周:幻象結界的靈力清晰可見,確實是將自己和六個孩子阻擋在了追捕他們的人的視線之外,而她自己卻沒有絲毫不適之感。
這是一種肯定的默許,默許它們進入結界、默許它們在此接受庇護。
那個人應該是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纔會幫了它們母子一把的吧?可他爲什麼始終不發一語、一動不動呢?
她收起了爪子,懶懶打了個呵欠。
真是個古怪的仙人。
屋外雷聲已停,雨聲漸小,寅時已過,母獸合上了雙眼,守着幾個孩子,靜待天亮。
前夜暴雨,次日極晴。
陽光落入破廟時,一高一矮兩個兄弟已經不見了蹤跡。在他們眼中,此間空空如也,沒有一絲一毫避風獸的蹤跡,於是小憩之後、天亮之前便繼續向西尋去。
母獸帶着六個孩子走出破廟,迎着陽光,對着眼前那個不修邊幅的身影叩了叩首,感激道:“多謝仙者救我母子性命。”
身影轉過頭來,濃密的鬍子遮住了他下半張臉,不規整的劉海隨意搭在額上,只留下了一雙眼睛和一個鼻子可供人瞻仰。一身粗布衣服應是穿了許久,破洞污漬到處都是,倒是腰間一個裝酒的葫蘆比其他任何一處都要乾淨許多。
“沒什麼。”他淡淡道。
“我母子七人到這凡間遊歷,不小心暴露了行跡,昨夜若不是仙者護住我等,恐怕我們母子早就被那兩名黑衣人擒去,生死難料。”母獸懇切道,“如此救命大恩,還望恩公告知仙家名諱,來日若有機會,避風一族定會報答!”
男子看着她,雙目中空無一物,一絲情緒波動也無,依舊淡淡道:“我沒有名字,昨天也不是有心要救你們,無需報恩。”
說罷,取下腰間葫蘆喝了一口,轉身就要離去。
“恩公!”母獸急忙喚道。
避風一族雖爲獸類,可恩怨分明,睚眥必報。外人若敢欺辱,定當奉還,但他人若有施恩,也必須報答。
“仙者!”見他毫不理會,母獸又道。
話音剛落,就見男子的步伐停了下來,他頭也不回,只丟下了一句:“我也不是仙者。”
“呃?”
母獸一怔,愣在原地。男子的話令她疑惑,不是仙者?那他身上的清靈之氣,還有昨夜的幻象結界又是從何而來?
還未反應過來,老大卻已經跟了上去。
“母親,你和弟弟妹妹們先回去吧,這個恩,我來報!”
他大聲說着,腳步飛快地追到了男子身後,隨着他,很快消失在了母獸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