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金朝金熙宗和海陵王那段公案,祝荒身爲“刑兵”組織首領,自然不會像普通人般對歷史一無所知。只是聽中年男子說出那般聳人真相,他心中還是禁不住悄然一驚:“皇統九年的金朝皇位之變,和我巫門有關係?”
“有關係?”後者臉上笑容越來越明顯,目光追逐着數百米外長街上激烈戰鬥中那位金兵戰將……也就是曾經的一國之主“完顏亶”身影:“從海陵王完顏亮之後,整個金國根本就是被巫門操控。我的諸位師兄們身份上至皇帝下至各部官員,想要找出一個普通人來都難上加難。”
這具強橫到不似人類的“巫兵”,是眼前這位被整個巫門視作叛徒,直接終結當年巫門中興時代元兇的父親?而他本身,也是從一個夭折的十月嬰兒被拘禁復活,同樣以巫兵方式煉製出來的怪胎?
祝荒突然有些理解他身爲巫門中人,卻偏偏在整個巫門最興盛時刻做出那樣的事。
只不過身爲“刑兵”領袖、巫道宗師的他自然不可能被這些無關小情緒所影響。現在如此——十幾分鍾前直接放棄赤緯和三個上品巫師手下時,也是如此。
直到此刻,他心中仍然不住盤算着突然奪取巫兵控制權,再度翻盤之可能。
中年男子……不,死後被封諡號爲“英倬太子”的完顏濟安,哪怕再怎麼算無遺策,應該也不清楚當年巫門祖師們留在“完顏亶”這具巫兵上留下的後門,究竟有多麼容易發動。
不過在發動之前,對方也能輕易地隨手擊殺自己……
祝荒心中猶豫,臉上卻未露出絲毫表情,只是站在原地靜靜地聽完顏濟安繼續說下去。
而後者這會兒似乎也陷入回憶當中。眼睛雖然盯着下方戰場,目光卻好似完全沒有焦距般,甚至沒注意到姒道衍和歐海潮手中出現那兩朵青綠色蓮花氣勁:“我沒有兒童甚至是少年時代,從記事開始就一直頂着這具中年人的身軀,出生便擁有了頂尖巫道宗師境的實力。關於這個世界的所有一切認知,都是那些師兄們一個個輪流陪伴時灌輸給我。”
“直到某一次,其中某個師兄意外情況下說漏嘴。又經過數年的暗中調查,我才真正明白自己身份,才知道這具始終陪伴在我身邊的‘巫兵’……就是我親生父親。”他眼內再度露出股嘲諷之意:“就在我‘去世’之後幾年裡,原本雄才大略的金熙宗變得貪酒弒殺,荒淫無道不理朝政。甚至連頂尖武道宗師的境界,都因爲心境頹廢而變得十不存一。從我出生之日起,這一環扣一環,果然比天羅地網還要難以掙脫。”
“巫門……真是一手好算計呢。”
他沒看清楚底下情形,祝荒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姒道衍和歐海潮手中凝出的那兩朵青色蓮花氣勁急速閃動,間不容髮地穿越十多米距離擊中了“巫兵”完顏亶胸口,這位剛剛還爆發着真正頂尖宗師境力量的可怕存在很快便呆立當場一動不動。
發生了什麼事?
祝荒並不清楚贏行天等人在戰鬥中,發現了完顏亶身上所穿戰甲內部陰刻着一座“蓐收巫神陣”,自然也更不清楚這兩朵蓮花型氣勁究竟是什麼來頭。
但憑藉着與“潛龍淵”、“焉道”兩大組織多年來的競爭、對抗,他很快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前輩,令尊身上戰甲好像出了點問題。”
完顏濟安下意識地回過神來,目光重新聚焦時,正好看到兩朵蓮花氣勁擊中啞光色戰甲,完顏亶手持長槍呆立在當場的情形。
“咦,這麼快就注意到關鍵了麼?”完顏濟安悄然一笑,眼睜睜看着“父親”身上戰甲逐漸從啞光色轉爲普通生鐵、甚至極快地出現無數鏽跡斑點,臉上卻沒有半點擔憂表情:“這一代的‘潛龍淵’和‘焉道’,實力比想象中強出不少呢。尤其是這個小傢伙,一身頂尖武道宗師境的戰力在我們那個時代,也絕少有人能與之相比。”
“不過沒超脫頂尖進入那條大道,終究是人力有窮時啊。”他手指輕彈,一個方寸大小的精巧陣法虛影瞬間在空中浮現:“能擊敗那麼多祖巫真身,連續擊倒兩次巫兵又如何?可惜所有這一切,都只是在爲我做墊腳石而已……”
說話間,完顏亶身上戰甲鏽跡越來越多,整套原本看上去如同頂尖神物般的戰甲裂縫頻現……似乎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找到戰甲中間的秘密了麼,這是道門的《萬道破法陣》?”完顏濟安依舊老神在在地站在這處建築屋檐上,看着百米外神色振奮的贏行天等人:“很對症,不過也很可惜,這就是我需要你們所點的那把火啊。”
……
……
贏行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氣。
本來就消耗了過半內息與氣血的他,經過方纔那陣激烈戰鬥幾乎再一次陷入到了與之前在上林湖古窯城內時,一模一樣的情況。
(大一統陣研製的陣盤還是有很大缺陷,連續數次恢復之後這張耐抗性不解決,將來始終是個禍患。)
不過眼看着方纔還生龍活虎的金兵戰將呆立當場,身上戰甲彷彿被空氣腐蝕般不斷地鏽化剝落,露出裡面**身體。
他身軀精壯修長,每一處肌肉都隆起的恰到好處。並不像刑兵那羣巫門肌**子般因爲長期請祖巫上身,練得每塊肌肉都鼓脹如死物般,看上去恐怖至極。
“他這樣,算是失去戰鬥力了麼?”
贏行天近乎無力再戰,姒道衍和歐海潮發出那一擊道門秘術《萬道破法陣》後,似乎也耗費了太多道力面色有些發白。
只有蠱蛇小陽依舊眼露兇蠻瘋狂之色,始終不停歇地一下下撞擊着金兵戰將。
第一下,將他撞得渾身上下所有鏽蝕戰甲,撞得粉碎。
wWW ☢ttκā n ☢¢ O 第二下,將他撞得倒飛出去十幾米轟然倒地。
第三下,直接貼着地面撞過去的小陽,用大腦袋貼着地面……將仍然沒有任何反應的金兵戰將筆直撞入大路旁一棟三層建築內。
轟然炸響聲中碎石飛濺,漫天煙塵幾乎籠罩了整個戰場。
“陰煞陽極蛇”口中興奮地嘶鳴一聲,還想再繼續竄進去追擊時,遠處姬亦鳴卻在贏行天眼色示意下喊了聲:“小陽,先等等!”
前者瞬間止住身形,有些委屈地回頭看了主人一眼,老老實實地將身軀盤起來守在那棟破碎三層建築廢墟外。只有那雙銅鈴般巨眼,仍死死盯着裡面一眨不眨。
“只是用《萬道破法陣》破掉了戰甲裡陰刻的《蓐收巫神陣》,爲什麼會讓這傢伙徹底失去行動能力?”幾十米外的姒道衍和歐海潮兩人對視一了眼,同時覺得有些疑惑:“莫非這身戰甲,纔是他力量和意識的來源?”
被金兵戰將和蠱蛇小陽巨力轟成廢墟的三層小樓,從外表看上去沒有半點動靜。原本那股鋒銳無匹直衝天際的頂尖宗師境氣息,也在幾秒鐘前就悄然消失——半空中凝聚的乳白色氣柱,正以肉眼可見速度極快消散着。
“好像是結束了,去看看那傢伙的肉身和掉落的戰甲究竟是這麼回事吧。”贏行天面帶疲倦地朝姒道衍歐海潮兩人擺了擺手,就地盤腿坐下努力調運氣息,硬頂着經脈中陣陣隱痛和幾欲脹裂的腦子開始運轉《行天決》心法。
就算金兵戰將第三次倒下,那控制他的幕後黑手卻始終未曾出現。
隱藏在衆人頭頂的危機也還遠遠沒到解除之刻。
而就在姒道衍和歐海潮兩人氣息調勻,看了眼贏行天后又朝那小樓廢墟走去時,五十多米外的姬亦鳴卻突然臉色一變:“危險!別過去!”
姒道衍還有些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了看他,感應到前方廢墟中沒有任何氣息,依舊腳步不停地朝前走去。他旁邊歐海潮卻好像接到主人指令的德國牧羊犬般,向後一個倒躍直接匍匐在地,又飛快地以“懶驢打滾”之勢連續地朝着廢墟反方向逃竄。
口中跟着大叫:“老大快跑,別去!”
什麼情況?
雖然一向來就清楚這個同門宗師不怎麼着調,但看歐海潮如此誇張反應姒道衍還是禁不住微微一怔,雖然未像前者般抽身飛退卻也沒再繼續向前走去。
而就在他停下腳步這刻,數米外磚石木瓦廢墟轟然炸開。四處飛揚的塵土碎石中,無數道純白色劍型氣勁化作漫天雨點般激射而出。
就好像在原地,炸開了團由碎石、煙塵和白色氣勁組成的燦爛煙花。
姒道衍面色劇變,只來得及擡手往自己身上打了道“紫薇諱”的諱令,還沒等青色光華籠罩全身便被不計其數的碎石,夾雜其中的白色劍型氣勁狠狠擊中——口噴鮮血如斷線紙鳶般倒飛而出。
所有人驚駭無比目光中,漫天煙塵碎石很快便被越來越多的白色劍型氣勁衝散。
一個渾身**,低垂着腦袋的男子就站在廢墟中間,靜靜而立。
他腦後那根粗大的辮子不知何時已徹底散開,變成一頭垂至肩膀的微卷黑髮,遮住了大半面孔也遮住了那雙鷹隼般的眼睛。
身上氣息全無。
**肌膚上遍佈着一條條赤色血線。
像是紋身、又像什麼東西是從體內直接透射出來,從頸部以下猶如最細的漁網般密佈全身上下所有位置。
咋看之下,就好像個血人一般。
漫天純白色劍型氣勁,就是從他身上這些血線中射出。
他似乎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頹然倒地,氣息微弱到顯然已受了重傷的姒道衍,也沒去看旁邊翻滾在地上滿臉驚駭之色的歐海潮。只是微微轉頭,一道有若實質般目光從額前披散長髮中透射出來,望向幾十米外“城史館”小樓的一層地面。
那具四首四臂,通體黑色的神像正擺放在書架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