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年
精銳部隊的第二次執勤,其戰果可謂浮誇,帶回的敵首數目竟達到四百五十二個,且傷亡不過二人,一個崴了腳踝,另一個是手指脫臼。這樣的戰績有多少水分,江十一心知肚明,啞巴在酒館時就告訴了他幽靈軍即將撤退,實際上精銳們已經很難再有機會碰上真正的鬼兵了,所以那些所謂的斬獲到底有多少水分已經無需贅述。
喪盡天良的水分。
爲了不那麼喪盡天良,也爲了啞巴口中的好人,江十一決定製止這一切。沒人能證明自己殺的是否就是鬼兵或者只是錯殺平民,而假如這件事引起了大規模民憤,所有的精銳都將淪爲戰犯,不管他是否真的有殺過平民。
“誒戴爺,我覺得您得找涼平說一說這事兒,再這麼下去,百姓們找上門來我們都得玩完。”江十一說道。
“要說嗎?說這幹嘛?大家都在這麼做。”戴矮子有些心不在焉,這次他的戰績爲零,正有些鬱悶。而他的假想敵公孫酈戰績爲五十二,短短几天一個人斬殺了五十二個,實在是離了大譜,其中的水分令人髮指,並且他很有可能一開始就在這麼幹。“你看人家公孫酈。”
江十一太清楚戴矮子打的是什麼算盤了,爲了積累軍功,他完全不介意走一些捷徑,更不介意喪盡天良,反正人死都死了,光剩一個腦袋也不會說話了,死無對證的情況下就硬說是鬼兵誰也無法反駁。
這大概就是戴矮子與江十一最大的區別,這個區別之大甚至更甚於他們的身高與武力,戴矮子的腦子裡永遠只容得下軍事相關的事物,而江十一則總能把思維延續到更遠更泛的事物,比如政治。
“你看人家公孫酈?”江十一冷笑道:“您能跟他比?人家是什麼出身你是什麼出身,要真鬧出了事兒,就算人家殺的全是平民也會被改寫成敵軍。您呢?就算您殺的全是敵軍,也會全被改成平民,畢竟誰也說不清楚,但事兒總得解決,所以到了最後總得抓幾個冤大頭背鍋。”
“那現在事兒都這樣了,說了又有什麼用,真鬧起來還是跑不掉。”
“爺會怕這個?開玩笑。”
“張斯?那王子斯也是皇姓啊,這身份可太大了。我還以爲我們拖了這麼久過不去,高夷可就危險了,沒想到被他們自家人給守了下來,真了不起。”
“二十。”
“十三歲?兩千人?吹的吧。”戴矮子冷不丁插了一句,他再次受到了源自於年齡上的刺激,年齡正在取代身高成爲最令他自卑的因素,江十一決定讓這種刺激更加透徹骨髓,便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
江十一盯着霍堂玉那張俊俏的臉看了一會兒,但是他很快就中斷了這樣的對視,因爲這有一定的可能性會被霍堂玉誤會成某種曖昧,江十一連忙岔開話題。
“你幾歲了?”
“那不好說,您還不一定有人家十三歲的小孩高呢,您不也這麼了不起,是吧戴爺。”
“有有,我夫人給我生了個兒子在老家,現在應該三歲了。”
“高夷王,敬。”
“這麼說也是。”戴矮子點了點頭,權衡了一番,禁不住嘿嘿笑了聲,說道:“那開會的時候我得說說這事兒。”
霍堂玉愣了一下,然後左右看了看,確定了江十一就是在問自己,他的臉上迅速升起一道紅暈。
“那你娶媳婦挺早哦。”江十一有點驚訝,並迅速糅合了很多其他的情緒,陳泌在旁邊聽着看着,很能理解江十一的心情,因爲兩人一向在這方面有着高度的默契。“你多大?”
“誒,聽說沒有,高夷的守將原來就是王子斯。”霍堂玉首先開了話匣子,高夷守將是此時軍中的熱點話題。
“那”戴矮子猶豫了一下,江十一便使出了殺手鐗,擠眉弄眼地說道。
死幾個老百姓又怎麼樣,這年頭死的人還少嗎,沒差那幾個。
“死瘸子。”
戴矮子的這聲誇來之不易,回了軍隊他第一時間就單獨與涼平將軍會面把這事兒給上報了,結果一向儒雅的涼平聽完整張臉皮都開始顫抖了,殺平民冒功這事兒實在太過駭人聽聞。之後這件事就石沉大海了,大軍主將洪京並沒有追究此事,反正老百姓又沒有找上門來,這種事追究起來本就難度極大,現在當務之急是儘快趕到高夷,就不再節外生枝了。
“我說你。”
“咱們這位王爺可真是深藏不露,沒準人家一早就預測到了狼赳會來一招聲東擊西。”
“死瘸子我.”
“幹什麼,很臭嗎?”臭而不自知的馬囧看了看其他人,發現就連離他最遠的孟紅女都很難爲情地捂着自己的鼻子,很明顯女孩極力想維持最後一絲禮貌,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江十一和陳泌直接起身躲到了十幾步外。
“我們先去告個狀,要真是上面要問責,總不會去找告狀的問責吧,反正殺的是平民還是敵軍誰也說不清楚,我們能避開干係。”
“開會的時候說?那怎麼行,還嫌你拉的仇恨不夠多啊?”
“陳泌還沒娶呢,陳泌不急,我也不急。”
“對了,你結婚了沒有。”
陳泌一臉無辜地朝孟紅女眨了眨眼睛,江十一對着自己的難兄難弟苦笑,轉移話題道。
危機總算解除,霍堂玉又開始撿起自己的話題:
幽靈軍果真再也沒有騷擾大軍了,儘管不清楚緣由,但起碼江十一確定了啞巴在幽靈軍中確實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啞巴告訴他的信息,他將一直埋藏在心底,以避通敵之嫌。大軍至此朝高夷全速前進,餘下的不過十天左右的行程。
“王子,是指王的兒子,斯是他的名字,懂不懂啊。”戴矮子嫌惡地瞧了一眼馬囧懟道。
“我十八。”
“什麼神秘人?”江十一接了話。
沒人回答他,因爲在場的人都忙着堵住口鼻,防止中毒身亡。馬囧只好乖乖地把腳重新套上靴子,在那之前他還親自嗅了嗅自己陳釀的尊腳,差點沒薰暈過去。
孟紅女愣住了,她幾乎是瞪着江十一,可瞪並不是她的本意,只是她無法使用其他的表情來回應,最後她咬了咬嘴脣,江十一生怕她再次把嘴脣咬破了,便關切道:
“怎麼啦?還跟我見外呢?”
“還有更了不起的呢,我聽說王子斯過了這個年才十三歲,而且高夷的守軍不足兩千人,實在是太了不得了,真是少年英雄,果真是虎父無犬子。”
“姓王?叫子斯?”馬囧一邊忙着脫靴子一邊問道。
於是高夷的守將成了軍中的將士們侃侃而談的話題,恰逢過年,急行軍中難以過出什麼年味,只是在夜裡休息的時候湊幾個熟悉的人圍一臨時搭建土竈,權當是簡陋的年夜飯了。江十一,陳泌,戴矮子,馬囧,孟紅女,霍堂玉湊在了一起過年。
江十一舉着雙手在火堆邊上烤火,也來了插話的興致,問道:
“堂玉啊,哪個王呢,哪個王的兒子?”
正道四年,元月,前線傳來戰報,狼赳主力攻打高夷失敗。這是新年伊始的第一個好消息,軍中一片歡呼,這幾乎是至今爲止狼赳主力軍的首次敗績,儘管是難度頗高的攻城戰,但仍算是打破了狼赳主力軍無敵的神話。
“也是到了該嫁人的年紀了,回頭啊,等仗打完了我給你物色門好親事,我也現在也算是有個一官半職,也能找個好人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等戴矮子作反應,馬囧率先哈哈大笑,他終於把鞋子脫掉了,赤腳放在火堆旁烤着。
“陳大哥他太內向啦,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個啞巴呢。”
“有可能,高夷王也是當世名將之一。”
“嘖,我說您這腦子.您當衆把這事兒一說,讓上面處不處置?您不說的話還好,興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事兒就不處置了,您只要當衆一說,不處置也得處置了,是不是這個理。”
戴矮子正要發作,卻被一股刺鼻的氣味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連着乾嘔了幾下,手拿着火棍指着馬囧那赤裸的腳丫,叫道:
“死瘸子!快把鞋給我穿上!”
“而且啊,說不定又是大功一件。”
“我是聽說,高夷王給王子斯留下了一位神秘人輔佐,所以纔能有此壯舉。”
“這麼說也是,還是你小子想事情周全。”
江十一和陳泌兩個大齡剩男迅速對視了一眼,然後低頭任憑場面進入沉寂,江十一吸了吸鼻子,餘光瞥見孟紅女正嗤嗤地偷笑着。這時,孟紅女慢慢靠了過來,擠眉弄眼地說道:
“十一爺,想娶媳婦嗎?”
“不知道,有說是帶着面具,也有說臉上都是傷疤不見人,反正就都說是神秘人。”
“你說陳大哥嗎?”
“死矮子。”
“十一爺把我當什麼了?”
“當然是自己人啦。”江十一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是他很快就爲自己的不假思索感到後悔,因爲孟紅女把自己的嘴脣咬得更緊了。
“我不嫁了,我嫁不出去了。”
“嫁什麼?你不是男兒嗎?”江十一笑着打趣道。
(本章完)